果城(五)

    方初锦是被吓醒的。

    她又梦到了一些关于前世的记忆。

    不知道为什么,在岑氏那次受了伤,自己一些遗忘的记忆回来了一些,这一次受了伤,也恢复了些许记忆,连魂魄都稳了不少,不似之前那般随意在体内乱窜。

    难道自己受了伤,才能恢复记忆,她在心里悄悄地想着。

    她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怎么可能有这种说法,要是这样自己被打成塞子,才恢复全部记忆。

    冷风顺着未关严实的门缝中渗透进来,方初锦打了个寒蝉,最后一丝睡意消失殆尽。

    她掀开被子,穿戴整齐后,推开门顺着走廊往前院走去。

    这几日,她专门将这座院子的所有路线摸的透彻,闭着眼都不会迷路,没办法,她虽说是路盲,但胜在记忆极好,勤能补拙。

    方初锦到达前院时,正巧看到白残月将那位中了雾毒的弟子推到院中。

    白残月看到她出现在前院,打着招呼道:“方姑娘,这么早醒。”

    他记得方初锦一般得睡到巳时才醒,今天辰时就醒,也算稀罕。

    方初锦嗯了一声,“你家公子还没有回来吗?”

    “没有。”

    方初锦醒来时,就听白残月说甘玉堂和其他弟子去寡/妇坟寻魔丹,只留白残月照顾着中毒的弟子,这都快三日了,也不见得他们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方初锦心里没由头地心慌。

    方初锦强压住心底的慌乱,走到白残月面前,望着半靠在椅上的弟子道:“他还没有醒吗?”

    只见,中毒的弟子,虽双颊红润,但紧闭着双眼,一副昏睡不醒的样子。

    “嗯,老奶奶说,他中毒颇深,已经伤其内脏,已经下了猛药,估计明日就可以醒来。”

    老奶奶自然指的是老妇人。

    方初锦仔细观察着四周,问道:“老妇人和那个小姑娘呢。”

    现在,已经辰时了,方初锦依照这几日对老妇人的观察,她一般辰时起,在院中对着西南方向,虔诚祈告一番。

    白残月一脸迷茫:“今早起来,就没看到她俩。”

    这时,一阵喧杂地吵闹声,从院门外传来。

    方初锦与白残月对视一眼,两人相视无言,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白残月朝她用力地点头,方初锦轻手轻脚地朝大门走去。

    她趴在院门上,仔细辨别着门外叽叽喳喳说着什么,听了半天,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听到一群老人声音正争吵着什么东西,听着阵势还挺大的。

    这个地方有这么多老人?方初锦心里起疑道。

    实在是太吵了,方初锦朝白残月打了手势,示意自己要开门。

    白残月秒懂,点了点头。

    哐当一声,门开了,门外喧杂地声音瞬间戛然而止。

    门外,一群背着背篼的老人纷纷停下嘴里的争吵,齐刷刷地望着她。

    “快看,出来了。”有人大声喊道。

    下一秒,一个老奶奶快步跑到方初锦面前,麻溜地把背上的背篼放下,将盖在上面的蓑衣取下。

    背篼里满是红色的橘果,饶是方初锦见多识广,也一时分不出这是什么品种。

    老奶奶脸上堆着赔笑,手举着橘果小心翼翼地的递给她:“姑娘,尝尝新下来的红橘酸酸甜甜的,开胃可口。”

    方初锦还没反应过来,手上多了一颗红橘,表情呆住,低头看着手中的红橘。

    她.....不喜欢吃酸橘子。

    她静默了片刻,抬眼扫过门外背着背篼的老人们,他们脸上都如同这位老奶奶一样堆着讨好地赔笑,眼神中透着无助与渴/望。

    看着这一切,方初锦心情沉沉重,她想帮一下他们。

    她问:“你们来这找我/干什么?”

    老人七嘴八舌争着抢着回答,热闹非凡,原本还门可罗雀地门口,瞬间门庭若市,吵得方初锦听不清他们的来意。

    “你们说什么我听不清,这样吧。”方初锦顿了一下,对给自己红橘的老奶奶问道:“你们这么早来,是找我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老奶奶不好意思的厚实憨笑道:“听老陈头说,姑娘和一个小伙子前两日把他的柑橘全买了,我们是来问问,姑娘还买橘子吗?”

    方初锦瞬间想起,前几日刚进果城时,白残月是在一个老人那买了一筐柑橘。

    她说:“你们还有多少?”

    老奶奶一听方初锦话里有戏,忙招呼着身后地老人们,将背篼放下,将里面地橘子露了出来。

    方初锦望着几十筐橘子,眼前一黑,这么多橘子,自己半年干吃橘子,才吃的完。

    老奶奶小心翼翼地看着方初锦地脸色,道:“看姑娘要多少,我们的橘子都在这里了,姑娘随便挑选。”

    方初锦掐着手指算了算,橘子放储物袋中能保存半年,就算是吃不完,自己也可以做成干,思绪片刻,她开口道:“多少钱,我全要了。”

    “全...全要了?”老奶奶震惊,结结巴巴说:“姑....姑娘,真的全要了?这可是将近五石。”

    方初锦手往储物袋一滑,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布包出现在她手心里。

    她点头:“全要了,这两日闲得无事,顺手做一些橘干,你算算多少钱,我好付钱。”

    老奶奶不好意思地憨笑:“姑娘,这数额太大了,你等我们算一下。”

    说完,她后退一步,与身后的老人们聚在一起算起账来,商讨了半天才算出来金额。

    老奶奶心里默着金额,走到方初锦面前,伸出一根手指:“一共一两八百文。”

    方初锦应了一声好,低着头从怀里掏银袋,准备付钱,一只手虚拦住她翻找的手。

    白残月不知何时从院内走了出来,他冲方初锦道:“我给吧。”

    说着,他右手手腕一翻,绣着莲花的荷包出现在手心里。

    白残月拿出一锭银锞子:“没有碎银了,这是三两银锞,你收着吧。”

    老奶奶摆手苦笑道:“公子,给我们这么大的面额,我们一时也找不开。”

    “不用找,你们收着就行。”

    老奶奶眼眸放亮,接过银锞子,连忙弯腰谢道:“谢谢公子,谢谢姑娘。”

    “不用谢。”白残月望着这么多背篼道:“你们帮我们把背篼抬进来,可以吗?”

    要他和方姑娘抬这么多背篼,估计要半个时辰,刚好这么多人,顺手帮忙抬进来,也省了他和方姑娘的事情。

    岂料,听到他说将背篼抬进院内,老奶奶笑容一凝,眼神抗拒,像是躲闪着什么。

    方初锦和白残月都敏锐地观察到了这一幕。

    白残月率先开口道:“或者你把背篼推在门口,我自己抬进去。”

    老奶奶侧过头,与后面的老人们无声地用眼神交流,过了一会儿,从后面走出三个年纪偏小的老人。

    他们声音坚定道:“我们帮你抬吧。”

    那语气,似乎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一般。

    方初锦皱了皱眉梢,侧在一旁,看着白残月和老人一起将背篼抬进院内。

    她不明白,只是说抬进院内,为什么老奶奶反应那么抗拒,为什么老人用视死如归的语气。

    好似院内有什么洪荒猛兽一般,让人惊慌恐惧。

    方初锦望着老人,见他们搬运背篼时步伐惶乱,硕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气喘吁吁却一刻不敢在院内停留,似是急于结束,不知疲劳的搬运着。

    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姑娘,姑娘。”

    方初锦循声侧目,老奶奶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正轻声喊着自己。

    “怎么了?”她问。

    老奶奶欲言又止,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道:“姑娘,最好远离这院子,这院子不吉利。”

    不吉利?

    方初锦问:“什么意思?”

    老奶奶似不愿多说,只提醒道:“这院子不太平,每个月中旬,院子内都会传来类似野兽低吼的声音,没有人知道是什么东西,姑娘住在里面,还是小心为好。”

    言尽于此,方初锦也听明白了,老奶奶的言外之意。

    她朝老奶奶道了谢。

    恰巧这时,所有的背篼都搬运进了院内,老人们拿着钱,齐刷刷地相拥离开,一刻都没过多停留。

    等方初锦和白残月共同将橘子收拾打理好,放进储物袋时,已经是落日之时,方初锦将嘴里地橘子咽了下去,她和白残月边吃边整理,已经吃个大半饱。

    白残月问:“还做饭吗?”

    方初锦摸着吃的圆鼓的肚子,“不做了吧,都吃饱了,你吃饱了吗?”

    白残月神情尴尬地看着身旁堆成小山的橘子皮,道:“吃饱了。”

    方初锦看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说:“时候不早了,先去休息吧。”

    白残月嗯了一声,弯了弯许久未动而酸痛的腰。

    嗒的一声,他怀里掉落出一个沉甸甸的布袋。

    方初锦定睛一看,发现正是那有着莲川花式的莲花荷包,她看着白残月郑重地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抖落上面未曾沾染的灰尘。

    她状似无意问道:“你这荷包样式挺巧,心上人送的?”

    白残月手顿了一下,低着头声音低迷道:“是我母亲的遗物。”

    “啊?”方初锦神情慌乱,自己随口一问,竟引起白残月的伤心事。

    她诚恳地朝白残月道歉:“我看你的荷包样式有点像莲川那边送心上人的荷包,并不知道这是你母亲的遗物,不好意思。”

    白残月抬起头,神情轻松道:“没事,逝者已逝,追究那些也是无用功,活在当下吧。”

    “是呀,逝者已逝,追究那些也是无用功。”方初锦重复着白残月的话,眼底浮现出师父廖长泽与自己父母的身影。

    逝者已逝,那些消失的身影,终究流逝在历史长河之中,师父廖长泽也是,自己父母亦是,活在当下,找寻回自己的魂魄,才是最主要的。

    方初锦和白残月告了别,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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