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转过身，下了台阶，对他施施然点头：“在下朱白，白露城医修。”
“合欢宗暮行。”男子道。
一方主动自报家门，另一方也需同样报出姓名宗门作为交换，这是修真界约定俗成的礼节。
暮行挑了挑眉，盯着她一步一步下了石阶走过来，突然勾起唇，毫无顾忌地凑近。
两人距离骤然拉近，霜降甚至闻到了他身上极淡的香味。合欢宗弟子热爱在衣服上熏香，用得多偏花香，浓郁妖艳，走在街上恨不能十里八乡都能闻到。
此人身上的香味倒十分清新，应当不是花朵，更像雨后清晨泡出来的绿茶，杯口还散发着轻柔烟雾。
霜降随之退后两步，抬起头，不冷不热地看着他，双眼幽深如静池，语气暗含警告：“暮公子。”
“你说你是医修？”暮行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的眼睛，“我瞧着不像，倒像我们合欢宗的弟子。”
霜降此时戴了假面，与她原本的样貌大相径庭，这张脸只能说是清秀，算不上多漂亮的美人。
黄安莫名地望向他，暮行却笑着继续道：“要不我去和你们城主说一声，问她可愿意忍痛割爱，你做合欢宗的弟子肯定比做医修合适。”
这话称得上大逆不道，黄安吓得脸色一变，他却笑得一片朗然，脸边上的黑色穗子晃悠悠。
霜降静静看着他，并没有如预想中恼羞成怒，只是看着不说话。
黄安转移了话题，自从出了屋门，她就担心地团团转，既然叶与阗不愿意说，便问了霜降：“阿九他，到底怎么样了？姑娘可否细说？”
提到九少爷，霜降不由得眼神变了变。
若是小毛小病，医修自然会告诉他的家人，让人放心。但这崔盛九，全身都没几块好的地方，许多都是受伤后遗落下的病，五脏六腑，四肢都有不同程度的伤。更重要的是，他的灵脉里不知被什么鬼东西堵着，难以流转自愈，只要一催动灵力必会痛彻心扉。
哪儿怕不催动灵力，这伤痛也够折磨人的，难怪他时不时就会发病，这痛起来可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霜降没有回答黄安的问题，而是反问：“姑娘和崔公子很熟悉？”
黄安一愣：“我们……是故友。”
“故友啊，那想来认识很久了。”她淡笑道。
“嗯，有几年了。”黄安低下头，想到了什么，“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已经生病了，一发病就痛不欲生，只有与人修炼才能缓解一二。可近段时间，他就算去修炼了也会痛苦，我只能干着急，帮不上忙。姑娘，你可否告诉我，他到底是怎么了？”
“怎么了？”暮行懒洋洋地插嘴，“看医修这架势，是快死了呗。”
“暮师兄！”黄安急切地对他道。
平心而论，这人说的也没错。霜降用那张温和的脸问道：“我师兄为他检查了身体，这病确实都留了许久，为何之前不找医修看看？”
黄安还没说话，暮行先开了口：“自然是因为那小子不肯看，估计是勾搭了白露城哪儿个医修，怕老相好缠上来。”
“不是的！”黄安怕霜降生出不满，连忙解释，“阿九说，是他幼年被邪医修害过，喂了毒，从此有了阴影，这才如何都不愿意找医修。我们都劝了很多次，但他实在固执，没人能劝动他。这次松口答应看医修，还是因为……”
“还是因为我。”暮行得意洋洋地指了指自己，“他发病太扰人，我忍不了，若是他不愿意让医修上门看病，我就给他打包了扔到白露城，他不看也得看。”
这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插嘴，着实讨人嫌。
霜降转过头道：“都传合欢宗有‘九仙’，仙人各个姿容出众，修为不凡。我观暮公子同样气质卓然，举手投足间散发贵气，不知是第几仙？”
“第几仙？我第几仙都不是。姑娘是在打听我？”暮行扬起嘴角，眼底发亮，“朱姑娘问这个，是只单纯想打听我的身份。”
他微微歪头，笑道，“还是看上了我的样貌，想同我双修啊？”
霜降一噎，做了许久的卧底，好歹是把脸皮练出来了。
她眯了眯眼睛，半响道：“来时，听闻留仙镇还保留着挽仙轿游街的风俗。只是觉得挽仙轿游街十里，时间过长，若九少爷身体病弱，难以支撑。那以暮公子的相貌气质，同样可坐得挽仙轿，且效果不会输一丝一毫。”
这话说得拐弯抹角，云里雾里，一番话里诸多试探。
“这马屁拍得好，我爱听。”暮行拍了拍掌，笑着对她道，“朱姑娘虽是医修，倒是伶牙俐齿，醉生山那群八卦鬼总传言医修缺脑，如今看来也不能尽信。”
那笑意不到眼底，但浮起的兴趣却是实打实。
霜降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表面无恙。
这人性子恶劣，满嘴胡话不着调，试探一句能回数句。
霜降决心不再与他搭话，转而与黄安聊了起来，暮行就安静地蹲在另一边，研究地上的草。
屋旁栽种了许多绿竹，光是看着就感清新亮丽，他们站在阴影下聊天。黄安长相偏甜美俏皮，但此时的她一颗心挂在屋里，面露忧愁。
霜降：“两位是什么时候拜入的合欢宗？”
黄安：“我是五年前，那时才十五岁。进合欢宗的时候，阿九就已经在了。”
细算起来，黄安竟比自己还大一岁，霜降笑道：“既是故友，在进合欢宗之前就该认识了。”
“也不是，他在我们村子里很有名，我们都认识他。但他真正见我，是在留仙镇了。那时候他坐在挽仙轿里，真像天上走下来的神仙。”
霜降听她讲与崔盛九之间发生的趣闻，顺带挡回了黄安对他生病的疑问。
就在这时，屋门终于开了。
黄安立刻迎了上去，拦住了人。
叶与阗与九少爷聊完，表情更加苦涩，颇有一种说又说不出，咽又咽不下的意味。
“黄安姑娘，你先别急。我呢，这儿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儿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