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到了,准备执行任务。”
见证完一场家庭矛盾的暴力开端,于情不动声色的将手中的卡片递向她身旁的未了。听见师父下达的严格命令,未了不仅没有收回紧紧盯住那个实施暴行男人的目光,反而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于情见未了迟迟不肯接过她手中的卡片,便立刻打开对她的“听声”一探究竟。
“只要把那个男人手里的玻璃瓶抢过来,我一定可以改变点什么。”未了此时的全部注意力都用来思考这个违反手册禁令的大胆决定,因而她竟然没发现于情眼神的快速转变。
“你要干什么!”于情单手抓住未了衣领后,顺势一个用力令她同自己四目相对。
尽管知道师父的暗沉眸色和言辞中的愤怒表明她的举动十分不合时宜,未了还是问出了那个令于情十分意外的问题。
“师父,违反首要禁令的后果是什么?”
“你以为我会让你这么做吗?”于情说罢,愤怒的将未了一掌推开。
“师父!”
“如果你敢违背手册禁令,就不要叫我师父!”面对于情要同自己断绝师徒情分的威胁,未了低垂身体表现出谦卑姿态的同时再度向她请求道:“师父!能不能就这一次?”
“一次都不行!”于情毫无迟疑的出口拒绝,令未了只得止步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
“一分钟后你还不启动生死骰子,你知道后果!”
“如果我愿意接受被关禁闭室的惩罚,是不是能违规操作一次?”
于情见未了依旧执着于她自己的想法,便骗她说:“一旦试炼者在独立执行任务之后违反手册禁令,便只得接受魂飞魄散的处罚决定。”
“魂飞魄散。”未了听到师父的解释后,难以置信的重复着这个词语。
见未了被自己的话唬住,于情再次将卡片递向她,并要求她立刻启动生死骰子。
“江艳芬,1986年6月14日。”随着未了掌中的蓝色火焰出现,屋内的一切都被定格起来。
(一)
“救命啊!”
年仅18岁的江艳芬声面对突然从暗处跑出来的两个蒙面男人,第一时间选择了大声呼救。然而还没等她喊出第二声,其中一个男人便用事先准备好的迷药将她的口鼻捂住。随着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她陷入了昏迷当中。
(二)
“妈,我不想嫁人!”面对女儿的请求,江艳芬的母亲无奈的叹了口气。
“小芬,你这肚子马上就要显怀了,再嫁不出去,你可怎么办?”
“可是妈,我嫁出去了又能怎么样?”江艳芬一边落泪,一边痛恨自己最终还是没能下定决心打掉这个不该来到世界上的孩子。
(三)
“我不想骗你,我现在怀着孕呢。”江艳芬看着对面的郝明启一副老实人的样子,便直接向他摊了牌。
“几个月了?”面对郝明启出人意料的询问,江艳芬瞬间愣在了原地。
“三个月了。”江艳芬一边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一边出神的想着什么。
“你嫁给我吧,反正我也不能生,以后这孩子生出来,不管是男是女我都是他们亲爹,我保证会对你们娘俩好。”
(四)
“老郝,你说说,你怎么这么有福气,郝玥这小丫头,长得漂亮又聪明,回回考班里第一,真是一点儿不随你这孬爹。”
“你他妈的说什么呢?谁是孬爹?”酒醉之余的郝明启同酒桌上和他早有矛盾又借机开玩笑的李大川翻了脸。
“说什么,老子说什么你听不懂是吧?”李大川一边骂骂咧咧的反击,一边决定当着其他人的面把郝明启最在意的那点事都给他抖落出来。
“你他妈闭嘴!你再敢胡说八道一句,小心我弄死你!”
“弄死我?我给你十个胆子,你敢吗?你他妈的就是个怂包,连自己老婆都看不住,还有你那个崽子,指定不是谁的种呢?”
面对李大川的言语挑衅,郝明启抄起手边的酒瓶就砸了过去。
“你他妈还真有点本事,老子今儿就跟你打一场!”李大川说罢,将身下的凳子甩到一边便朝着站立不稳的郝明启冲过去。
(五)
“妈,你实话告诉我,我到底是不是我爸的亲生女儿?”面对已经上六年级的女儿的质问,江艳芬气得脸色发青。
随着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郝玥仍显稚嫩的脸上,江艳芬明确的告诉女儿道:“你就是郝明启的亲生女儿!”
“那为什么他总是管我叫野种!”见女儿仍旧不肯停止对她身世问题的探问,江艳芬仿佛被惊雷劈中了一般。
“妈,你说话呀!你告诉我为什么?凭什么他要这么叫我?凭什么!”江艳芬一把搂住号啕大哭的女儿,一边安抚她道:“妈没骗过你,你就是他的亲生女儿。你相信妈吧,以后别再问了。”
“可是妈,我不想让他叫我野种,我讨厌他,我讨厌他!”郝玥在母亲的怀里诉说自己的委屈的同时急得直跺脚。
“以后他再那么说你,你就当他胡说,当他放屁!你别听,也别往心里去!”面对自己苍白无力的解决对策,江艳芬自觉对不住女儿,可她现在别无他法。
当指尖的卡片化作一阵黑色的烟雾消失不见,未了右掌中的蓝色火焰和生死骰子也随之消失。此时,出租屋内的一切再度流转起来,面对即将发生在她眼前的惨案,未了选择了转过身去闭上眼睛。
郝玥在郝明启将手中的玻璃花瓶砸向她们母女二人时,第一时间将母亲护在怀里。随着一声沉闷声响的出现,她只觉得自己的后脑处传来要开裂一般的痛感。
“玥玥,玥玥,你醒醒啊!”郝玥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母亲焦急的呼唤越来越远,她想要回应一声,却没有力气张口。
“妈,你爱我吗?”郝玥昏迷前的那句没问出口的话,未了听得一清二楚。
听到郝玥的心声,未了心中猛得刺痛,她睁开眼看着旁边施暴的男人,一股莫名的恨意在心中升腾起来,“这样的人也配当一个父亲吗?他连个人都不算!”
试炼者要想通过试炼,就必须经受这样强烈情感的反复冲击,直到有一天,她不再因为别人的生死而心潮起伏,那么她离成为真正的执行者也就不远了。这一点,便是比物质欲望更大的考验。
眼看已经目睹全过程的未了即将情绪失控,于情在最后一刻,一把拉住她的衣领强行将她拖走。
未了被瞬移时,听到了江艳芬的那句“你个混蛋,我跟你拼了!”
回了领地,于情告诉未了今天执行完任务,她的能力又有所提升,休息够了继续练习构建。
“我想晚一点再练习。”未了说这句话的时候,还在因为刚刚的剧烈情绪而声音颤抖。
“随你便吧。”于情漫不经心的丢出几个字,便朝楼上走去。
就在她上楼上到一半之际,未了又提出了她的第二个请求。
“师父,能不能让我再单独出去一下?”
“我不建议你出去,你要想尽快通过试炼期,应该抓紧时间练习,别忘了你的听声还没什么大进展。”于情说完继续迈开步子上楼,随之而来的“哒哒”声回旋在大厅的空气中。
未了看着师父马上要消失在拐角的背影,心中开始焦躁不安。要知道在师父在场的情况下,她是不能擅自借助戒指的力量单独启动瞬移的。
“师父!”
听到未了的大声呼喊,于情定住了步子。
“请您给我权限!”未了的语气中充满了焦急、慌乱、不安和乞求,她的目光全集中在于情的背影上,眼睛不敢眨动一下。
“为了不认识的将死之人,来求我这个师父!”未了走后,空旷的大厅里,回荡起于情乱了节奏的“哒哒”声。
原本安静的小巷被救护车的声音打破宁静,周围几户在家的房东老太太和不着急上班的路人,被吸引到这里来。
出租屋的房门被医护人员打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郝明启看到医护人员惊讶的神色,赶忙结结巴巴的解释起来,可任凭他怎么解释,也很难让医护人员相信这是单纯的意外。
未了出现在出租屋内,看着医护人员要对伤者进行急救。
郝明启试图帮助医生,可明显他越帮越乱,于是医生要求他在一旁等待,不要干预对两位病人的紧急施救。
急救医生同其他几位医护人员,分别让江艳芬和郝玥保持侧平躺的姿势,在保持她们保持呼吸畅通的情况下,用纱布进行外部伤口的紧急止血和包扎。
“女人下腹部大量出血,现在陷入昏迷状态,需要紧急输血。”
“请让一让,让一让。”走在最前面的急救医生,想要让屋外围观的人群尽快散开,不要耽误伤员就医。
在围观人群的一片惊讶之中,江艳芬和郝玥分别被医护人员抬上救护车,郝明启作为家属,也被强制要求跟车随行。
未了默默无言的站在救护车尾部,整个身子随着车子的前进,微微晃动。
现在距离30分钟结束,还有5分钟。
此刻,江艳芬还在残存的意识里不停的呼唤着女儿的名字。她很想告诉女儿,自己一直很爱她,可是她好像做错了!如果没有一直疏远和冷淡女儿,是不是结果会比现在要好?她现在只希望女儿能平安,只要女儿能醒过来,她一定想尽办法和郝明启离婚,她要让女儿安安稳稳的上完大学,要把这几年亏欠女儿的都补给她。她要告诉女儿:妈妈永远爱你,不论你是什么样子,都是妈妈的好女儿!
随着江艳芬的心跳频率突然开始下降,血氧值也掉出正常值,车上的医护人员赶紧对她再次进行抢救。
未了走到江艳芬旁边,向她轻声耳语道:“你女儿很爱你。”
从江艳芬所在的救护车瞬移到郝玥所在的救护车,未了只做了相同的一件事,那就是告诉她:你妈妈很爱你!
出租屋外,未彻底散去的人群,依旧在谈论着刚刚发生的惨案。
“可不得了,那男的下手真狠,把他丫头打得满头是血,她老婆也浑身是血,都不知道这娘俩是死是活!”一个老太太半捂着嘴巴,和身旁同样来看热闹的王老太说道。
“李大婶子,你可别胡说,要是出了人命,咱们这里也不得安生。”
“哎呦,你说得也对,要是真死了人,咱们这里的房子,可就……”李大婶子的话没敢继续往下说,生怕被周围聚集的租客听了去。
“这娘俩也真是可怜,碰见这么个畜生。”刚才还在关心租金的李大婶子,也忍不住骂了男人几句。
“这丫头据说还在上大学呢,真是造孽!”另一个老太太摇了摇头,似乎是不忍心继续待下去,于是迈着慢悠悠的步子赶紧离开。
救护车急匆匆穿梭在城市的街道,阳光依旧洒落在每个行人的头顶。这个夏天的这个午后,一位母亲的逝去同一个女儿失去母亲的悲痛,会短暂的成为小巷中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除此之外,似乎什么也没有改变。
未了徒步走回案发的小屋,扑面而来的是刺鼻的血腥。时隔死亡一个多月以后,她再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了胃里翻江倒海想要呕吐的感觉。
“我希望看到那个男人被宣判蓄意谋杀并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我希望他永远活在被死者索命的恐惧之中。我更希望有更多的家庭受害者能脱离家庭暴力。我希望……”
不管未了有多少个希望,她眼下能做的,仅仅是站在这里。
两个小时后,借助戒指的力量回到领地,未了看到于情正坐在一楼大厅的白色沙发上像是专门在等她回来。
“她有的时候像凶狠残忍的猎豹,一个眼神能把人撕碎扯烂,有的时候像一只慵懒又有着高贵血统的猫,一个眼神让人沉迷深陷。”未了和于情相处了两个月,觉得这是以自己对她目前的了解能给出的最确切的评价。
于情本以为未了最多返回去呆上半个小时,所以中途下来过一次,结果大厅没有看到她的影子。一个小时后,她又下来了一次,仍旧没有看到未了。于是,10分钟前,她静等在这里。
“你去的时间太长了。”于情告诫未了下次不要像今天一样耽搁。
“对不起师父,我会注意的。”未了站在一米开外的地方,郑重的向于情道歉。
于情看着出门一趟,回来之后突然稳重的未了,多少有点不适应,尤其“师父”这个字眼儿听来听去都有些别扭。她觉得这丫头还是和自己作对时,更顺眼一点。
“今晚重新构建领地,明天一早我来检查。”
听到师父的要求,未了第一次意识到,死后的时间也不是每天都那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