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矮的城池。
这会儿天色已晚,来往行人都回家歇息,城外却忽然出现一人。
她帷帽覆面,遮住了身形,抬头看着这片静默在黑暗中的城市。
看不见的地方,丝丝缕缕的红色汇入所谓皇城上方的那团星云,映的月色都赤红了几分。
她手中托着的木盘上亮起银白的色泽,一只Q弹的小精灵从木盘上浮了起来。
“都已经变成一片沉泥烂垢,也不知道烂的干净些,这样罪恶的城市,真的是很不想管呢。”
小精灵不满地朝她身上撞了一下,被她随手抓住,手动关机。
她漫步踱入城中,在极度的黑暗之中,她的周身却似乎覆着濛濛白光。
隐于暗处的鬼怪感觉到了一道格外纯净的气息,当即毫无理智地朝她扑去,却在碰到那层白光时便消融寂静。
她的目标明确,直朝皇宫而去,却忽然皱眉。
明明是一座死城,她为何会感觉到活人的气息?
最主要的是,这人究竟是怎么存活下来的?
停顿一刻,她换了方向。
保险起见,还是先确认一下。
她走后不久,原本所在的地方悄然长出几朵半透明的白花,朝着她的方向挥舞触须。
红绡侧了侧脸。
刚刚她似乎感应到后方的黑暗中出现了什么东西。
但那种感觉转瞬即逝,应当只是错觉。
红绡依旧提高了警惕,不动声色地扫视四周。
之前的感觉没再出现,倒是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翻城墙的身影。
她隐在暗处没有行动,原是打算看看这个人是有什么动作,然而他却在翻墙的时候不知道踢到了哪里,直接摔了下来。
幸而这城墙不高,不然这一个倒栽下来就不只是磕磕碰碰了。
她想了想,决定还是去看看这个人的情况。
张少轩在又一次爬墙摔倒后开始反思起他是不是和墙这种东西八字不合,为什么每一次想潇洒的爬过去都会摔成各种形状的狗吃屎。
面前响起一阵脚步声:“你好,需要帮助吗?”
张少轩急忙爬起:“不,不用了。”
爬墙摔倒已经很丢人了,为什么夜黑风高的还能有目击者呢?
好在这次因为浅色衣服易脏,所以他专门换了身深色的,这黑灯瞎火,对面的人应该也看不清他的脸。
红绡听着这声音有些熟悉,试探的问了一声:“是张道长吗?”
张少轩愣是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就是张道长。
他点头,然后看了她一眼:“你认识我?”
红绡叹息一声,撩开了帷帽:“此前一战,还要多谢你们。”
张少轩看到了熟悉的面容,摆手:“原是你啊,不谢不谢,况且你也是帮了忙的,便算是平了。”
红绡询问:“道长为何会在此处?”
不问还好,一问张少轩立即丧了个脸:“谁让有个主顾托我寻几颗鲛珠呢,那东西都失传多久了,然而他偏说他同乡有人失踪数年带回去几颗资质上佳的,加钱也非要我找到,也只能出来找找了。”
红绡看了眼天空:“道长要是想找鲛珠,这里说不得真的可以找到。”
张少轩顿时眼睛发亮:“你来过这里?”
红绡含笑摇头:“那倒是没有。只是这城里遍地污秽,如今本该是座死城了,却不知什么东西将他们拘在这里不得往生,城中人民不知死亡,一直以原本的模样生活,便也算得前朝遗民,或许真见过鲛人也说不准。”
话虽如此,但是在听过红绡的推测后,张少轩却是更不好了:“你是说,这城里全是鬼是么?”
虽然作为一个道士见鬼应该是常规操作,但如非必要他觉得他真的不想再和它们打交道了。
红绡似乎没看出他的抗拒,只是特别单纯的提问:“我如今便是为这一城遗民而来,道长既也是为了他们,若不嫌弃不妨与我结伴一道?”
张少轩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这还用想吗,结伴了至少有人陪,怎么都比让他一个人面对鬼怪的强。
无人注意的角落,白色的花朵绽开了遍地,于黑夜中释放出激发心底执念的毒雾。
幻境中。
虽然落小梅确实是想造点毒试试能不能弄死那个人,但是她也没想把自己毒死。
可是她总感觉随着她一路走下去,本来就呛人的毒雾味道越来越大的,原本的过饱和都快变成灰雾状态。
熏着熏着她都闻不出味儿了。
在某个瞬间,她忽然眼前一花。
她看到了半透明的琉璃,琉璃上绘着花色的纹路,显然是个大户人家。
她此刻应当是仰躺着的视角,而眼前蹦出一张眼熟的脸。
是她哥稚嫩的脸蛋。
彼时还是颗水灵灵嫩葱的落兰泽,完全没有往后一本正经忽悠七岁小孩零花钱的模样。
他手里攥着一颗剔透的石头,特别虔诚的在许愿。
嘴巴一张一合,她依稀辨认出百岁,无忧这些细碎的字眼。
他许完愿后,小心翼翼地将玉石放在她的身侧。
神属回笼。
她晃了晃脑袋,眼前还是一片白茫茫的似乎走不出去的迷雾,周围建筑都变成了迷雾中零星的线条。
刚刚那是……什么?
不管是她在现世的那二十年,还是她穿越过来的十数年,她可以确定她的记忆清清楚楚,从未有过遗失。
可是这一段景象,却是她记忆中根本不存在的。
是毒雾弄出来的幻觉吗?
但要是幻觉那总得有个目标,对于压根儿没有这些记忆的她来说,造出这么一个幻境,难道还指望她为根本没有的记忆而沉沦吗?
她试图将这些雾气挥开,自然是没用的。
她只能凭借着自己之前的印象,找离开的路。
雾影憧憧分不清人妖鬼魔,因此忽然有个人拍她的肩膀时,她猛然回身,就要动手,却被另一股力道钳制住了。
她眯眼。
嘿这人竟然还想反制她,她偏就不如意,于是反手一抓,就着劲道将这个人摔了个过肩摔。
地上这人揉了揉胳膊,抬头:“作为队友,你不觉得对我太过分了吗?”
要说之前因为披了个壳子不好认,现在在这建筑都变轮廓的浓郁毒雾中,他就实在有些太显眼了。
金光闪闪,雾影憧憧中散射开来,周身都多了层毛茸茸的金光。
这么显眼的人,普天之下估计也就那么一个了,而且那光又不是肉眼可见,就是毒雾想搞出个幻影来应该也搞不了这么逼真。
判断完毕,她嫌弃地把他拉了起来:“那怪我吗,任谁在这么个诡异的场景里走着忽然有人打身后拍肩膀,那都得应激吧?”
玄云延即便这会儿手里没有扇子了,该装的逼还是一点儿不少:“那这个算是我的错,但你之前让我找办法然后自己失踪了这个事情,总得和我解释一下吧?”
但落小梅觉得她没问题:“那也不赖我啊,我想找你来的但是满大街的脸都长得差不多,我哪知道你是哪个?”
玄云延快给她气笑了:“便是如此,你回去原地等我很难吗?”
落小梅不吭声了。
那不是,她锁定那个官员有鬼后满心想着弄死他的法子,所以没记起来回去的事吗。
总归玄云延满肚子黑水谁出事他都没那么容易出事,反正她解决了那人这境破了他照样出的去,她就没打算跟玄云延报备一声。
有找他的功夫,指不定那个官早被她弄死了。
不过这事儿确实是她理亏,于是她选择躺平:“行,是我的错,那你现在打算怎么着?破境的事儿有思路了吗?”
玄云延皱了皱眉,落小梅还以为他还没思路,才想要放肆嘲笑一下,却听他说:“我感觉这个境并不完整。”
落小梅笑不出来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玄云延想戳她脑袋,忽然记起这会儿扇子没在手里,便只是高冷的瞥她一眼:“正常境,只要境中含阵,必有节点。但我观测了一番,这里没有节点的痕迹。若不是境的主人藏的太深,那么,咱们所在的这个地方,怕是只进不出。”
落小梅不愿意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阴郁了一会儿,重新精神了起来。
她双手合十抱着玄云延的手,分外诚恳:“你身上这个灯,能点的再亮一点吗?”
虽然这次玄云延的金光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竟是没有把这一圈浓重的雾气烧没了,但他这个光某方面来说也是真的好用,至少她能看到路了。
就算玄云延已经告诉了她一个残酷的现实,但不把那人杀了谁知道这境究竟能不能破呢。
玄云延不知道她又在打什么主意,不过还是配合的将光发散了些。
自打上次他魂离体外终于发现自己有多么金闪闪并且开发出附魔功能后,他意识到这光在一定程度下可容他驱使。
于是落小梅带着加亮版金光灯泡开始往她之前去过一道的府里摸。
然而这毒雾也实在玄乎,玄云延的光在这里的作用又只能当灯使,在又一团白光撞到身上后,她的眼前场景又是一变。
是一条热闹的街道,这会儿她的视角似乎拔高了些,对着路边的糖人儿伸手。
身旁又出现了一道声音:“你别馋,能把你偷出来出来玩已经是冒着生命危险了,要是吃糖把牙吃坏了回去被爹娘发现他们真的会抽死我的。”
彼时她唔哩呜噜话都说不清楚,在确定抱她的人不听她说话后直接伸手揪住了他的头发,于是两人开始混战起来。
两三岁小孩的记忆十分模糊,但她可对落兰泽太熟悉了,都不用再多找些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