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鸟刚刚才上了我的窗棂，我那新收的小童便跑过来叩门了。
“师父，你醒了吗？我来给你奉茶了。”
奉茶养剑这等小事，我从来都是自己上手。
前日牧星山一年一度的宴会让我这小童见识了不少其他门派精英弟子的做派。回来后，长吁短叹他作为隐匿长老亲徒弟，做的简直是不到位，开始到我这里端起了弟子的做派。
我从未如此要求过他。
那宴会我自然是没去，作为传说中的人物，我自然是减少露面。
神秘，有时候也是一种威慑力。
小童奉的茶自然是好的，只可惜，配上他叽叽喳喳的话，这茶水的几分宁静倒是被他夺了去。
“师父，我昨日的功课做完了，十个剑招，今日验收，定然不会出错”说罢，唤出长剑，竟是要在我这堂内比划。
我忙不迭起身，师徒二人来到山后的演习场。
小童虽小，可根骨却极佳，这几日虽说口头上偷懒，这私下里却没少刻苦锻炼。
挥剑，出肩，虽没十分完美，基本的架势大体有了，几个剑招下来倒也虎虎生威。
最后一招，小弟子肉眼可见的谨慎，前几次都败在了这，这次，小弟子像是憋着一股劲儿，口中念诀，剑尖对着一旁的巨石，嗡嗡一声响，演武石应声而裂。
“这招不错，很有你师父的风范。”树旁小道处，一人爽朗大笑。
左手抚了抚胡须，走过来，右手轻轻拍了拍小弟子的头，神情爽朗。
“掌门师父好！”小弟子听到掌门声音，忙从练剑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掌门师兄一个微笑回复了他。
“宗政师兄今日何故而来”我很是疑惑，近年来我已经稀少在宗门中频繁露面。
前几日宴会，宗政师兄已然和我见过一面，劝我在牧星山其他门派的年轻人中露一面。
我婉言拒绝后，怎的今日又前来？
宗政师兄语气是掩盖不住的欣喜“景明，你的本命剑，有救了！”
我等待了这么多年，终于，能够重新握回那把剑了吗？
我一时怔住了，没能说出话来。宗政师兄知道我话不多，他看起来比我激动多了。
“你那剑，原本都碎成那样，在剑塚静静地躺这。宴会后，器宗还有剑宗的三个弟子，趁着酒劲儿，摸黑走到了剑冢，那个器宗的弟子，却误打误撞地发现，你的那把擒坤剑竟然隐约有重铸的迹象，周边残存的剑魂还自发的为它护法，弟子被那剑塚的灵轰了出来，酒劲儿一下没了一半，赶紧上报，这才让我们发现，你那剑竟然自发的修复了将近三分之一。这可真是天道不亡我剑蜂。”
小弟子这个时候天真的问到“师父的擒坤剑，难道坏了吗？那可是师父的本命剑，我从小就听过这把剑的威力。这时怎么回事啊？”
一想到擒坤被毁时的画面，我的心脏就如同被丢进那北域的寒山一样冷的不行，想张嘴回答，却发现我还是不能正视那件事。
宗政师兄很善解人意，把小弟子叫到一旁。
“你知道五十年前那场天道混战吗，你师父的剑是在那时候为了牧星山，是我们整个门派的荣耀，但是这也是师父的伤心事，乖徒弟，别让你师父伤心行吗？”
小童懵懂的点了点头。
他还没有自己的本命剑，对此事的重要性并不了解。
对于我们剑修而言，本命剑更像是我们的四肢，我们的心脏，我宁愿丢了这条命，也不愿命剑被毁。
我想了想，给徒弟郑重的劝诫。
“记住，如果你有了命剑，一定不能让他毁在你的面前。”
想到我的命剑能恢复，我和师兄快速向剑塚飞去。
看到擒坤的那一瞬间，那剑仿佛意识到了他原主人的到来，嗡嗡作响，小幅度的摇了摇他那摇摇欲碎的剑身，我一时间没顾得上形象，快步扑过去仔细呵护着它，用灵力温养，企图让它别再度摇碎。
宗政师兄即便是欣喜我命剑能恢复，但是再度来到剑冢，见到这数十断剑，也是心情沉重的说不出话来。
我抱着我的残剑恨不得将我全身的灵里都输送进去，一贯话多的宗政师兄若是往常见到我这边动用灵力一定又会啰嗦好久，什么你的身体没恢复，禁不起这么运功。可今天，他并没有拦着我。
宗政师兄与我同为剑修，这种心情他能理解。
我把剑收了回来，既然有恢复的可能，就不必在这剑冢里当一把死物。
“师兄，你说剑灵醒了后，我还能握得住这把剑吗，我怎么面对他。”我不禁喃喃道。
宗政师兄耳朵很灵，本想假装没听到的他，看着我这边失魂落魄的模样还是没忍住多说了几句。
“景明，别钻牛角尖，大师兄和小师叔也不想看到你这样，你已经尽力了，天道如此，我等也无能为力。”
我这把剑毁于天道混战，就是五十年前那场让整个仙界都彻底洗牌的，史无前例的战争。
那时的我堪堪出师。
还记得那天，往日平和的东边彩云红的似血。一大团一大团的殷红在脚下的洛水氤氲开。
往日潇洒的师父此时脸上一道道的血迹。拖着沉重的身体靠在一旁的剑上，挥舞了上千万次的剑已无力抬起。
他向大师兄的方向吼道“阿兆，别管我，快跑”
大师兄听到了，却依旧执拗的朝这个方向走，一步一步走的都非常艰难。
“这雷的威力，我替你抗一半，咱们两个一起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就没有离开你这一说。”
大师兄走到到天雷的范围。
天怒了。
更多的爆雷雨点似得像两人身上劈过去。
在他们身后是整个山门的星斗护山阵法。
在远处，是群魔乱舞的场面。
今日雷劫日，天道百年肃清修者的日子。而那些暗处的妖魔也瞅准了时机，妄想吞食掉那些味美的修者。
天时地利让那些往日不入轮回的妖魔给抢占了时机。
我作为师父的亲传子弟此时并不能帮上什么忙。
只能在一旁尽可能的护住山门。
又一声惊雷。
妖魔倾巢出动。我知道这次师父可能撑不住了，我心一横，“不能让师父毁了这身修为。我拼了命召唤出了命剑，灵力喷涌在我的经脉里”
我不会爆体而亡吧？
我只是想了一瞬，嗡嗡的剑鸣声似乎叫嚣着他的勇气。
“景明，退回去，你修为还不够师父这里还能顶住......”
师父的话没说完，我的剑灵直冲对面那一群奇形怪状的妖魔厮杀过去。
两相冲击。
我的命剑碎了。
暂时清净了。
我那个时候，只想叩问苍天，凭什么让我们遭受这些事。
我回想起了师父和掌们的一次对话，那回答了我此时的叩问。-
那是仙历一千七百七十八年。
这时我入门的第二十三年，距离那场混战还有三年。
牧星山上。师父和掌门表情严肃。
“你是说一个月后？难道就没有一点转机吗？”师父少见的严肃。
“术字门的不同长老连着演算了半年，都得出一个共同的结论，此间为凶年。”
“此事，难道没有转机吗？”
师父和掌门的对话被我不小心听到。
我本想退出，可那些话还是入了我的耳朵。
见我露面，掌门收了收沉重的面容。
转而对我说。
“你已经是你这辈的佼佼者了，这些事也该让你知道了。”
什么事？
我似懂非懂。
我看向同样表情严肃的师父。
师父不答，反道问我
“小景明，你知道我牧星山的历史吗？”
“自是知道。”
我娓娓道来“四百年前，祖师爷夜半悟道，自星空中得其机缘，吸收星华雷电化形为仙，一身仙骨生来便与星辰所系，自是得天独厚的运气，而后以星盘作解，自祖师爷起，天下万事，无一不在其推演之中。他自创牧星一道，招纳了一大批能人，自此，牧星山门大兴，繁盛至今。”
“你说的不错，但是你可知祖师爷其实本死在了那次天雷之中吗？”掌门说道。
啊？
我大为吃惊。
仙人既死，不入轮回，不存魂魄，全靠着那缕仙气，仙死则气散，再无来世复活可言，怎的祖师爷反倒活了？
师父向我解释。
“我等修仙者本就是得天道机缘而生，在四百年前，像你我这等凡人是修不了仙的。那时的仙界是那些精怪的天下。而那些木草灵精，动物精怪所化仙人，无需努力修炼，只靠那天道分下来的几缕机缘。直到，四百年前，仙界一场大乱，天道降罪于此界，致使祖师爷那一年代的几乎死伤过半，而祖师爷能捡回一条命，全靠他当时随手养的一个人类徒弟。
祖师爷身死，但他那个人类徒弟全用一半的修为救了他。
妖道已败，人道当兴。
牧星山就此钻了一个大空子。
而如今，天道让我们兴盛了八百年，四百年前我们本有一劫难。现如今由此劫难也其实在我们意料当中的。”
“那我们不能像以前一样躲过去吗？”
师父似乎料到了我这种回复“可以，天道假借人道之手摆弄风云，我们也亦可借此躲过这场劫难，只是，人算不比天算，这其中变数太大了，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了。”
唉
师父和掌门叹气。
这在山门中，我学业顺利，料着天塌了总有高个子顶着。
在我心里，这事儿即便严重，但是我心中师父的形象依旧高大能够撑起这边混乱的局面。
可事情总是奔着我想不到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