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猎场外,刀枪喊声传到了朕的帐子,朕怎么喊也不见侍卫进来。
糟了!
朕那不孝子。
朕一出门随手牵了匹马,感到围猎场外围。
那里已经打成了一片。
朕那不孝的太子,见了朕还知道害怕的缩了缩脖子。
朕吼他,“不孝子,你要做什么?”
他缓缓抬起右手,握紧的拳头松开,示意手下那些人停下。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不安地咽了口唾沫,目光躲闪,不敢直视朕的眼睛。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猎猎风声在耳边呼啸。
他再次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仿佛要鼓起莫大的勇气,才颤抖着开口说话:
“你你……你这皇帝做久了眼瞎了,姜家已经一家独大,朝廷都已经快是他家的人了,你还要把那姜时愿娶进来,谁不知道他们家的心思?到时候有个种,就连皇帝也是他们家的人,你……你要不想当皇帝了就让我来当。”
朕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大逆不道的话竟敢当着朕的面说出来。
朕确定他脑子一定是被驴踢了,朕英明神武,怎么就养了这么个蠢货!
“孽障!”朕太阳穴突突直跳。
“蠢货!”朕咬牙切齿地再次骂道。
朕的官员吓得大气都不敢喘,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只能瑟缩着身体,像受惊的鹌鹑一样,一动也不敢动。
朕的人马与太子的人马就这样僵持着,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朕想告诉他姜家没有这些个弯弯绕绕。
结果还没说出话来,就有一阵马蹄声响,从朕身后传来。
一匹披金骏马踏风而来,马上是着着披风的姜时愿。
朕一时看红了眼,当真飒气。
朕还没感叹完,她见了朕像是松了一口气,笔直就从马上摔下来。
朕看的心惊,却见她强忍着痛楚,挣扎着用膝盖撑地,一步一步地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跑到朕的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抖着抬起头,泪眼婆娑,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朕,“臣……臣救驾来迟。”
身上有几分她父母的英姿。
可她的手血淋淋的,看着就吓人得紧。
……
想当年,朕与她爷爷、叔伯们,那是过命的交情,一起出生入死打下这江山,我们本没有想着要统治中原。
我们更喜欢策马扬鞭,逐草而居的生活,羊群像云朵一样,在草原上漂浮。风吹过草原,青草的香味,牛羊的奶香,混杂在一起,那是最自由的味道。
可是中原那些人欺人太甚,他们贪婪成性,总是想着侵占我们的家园。
有一年,中原大地闹了灾荒,瘟疫肆虐,饿殍遍野,他们无力解决,便打起了我们的主意。
他们带着军队,冲进我们的部落,抢走了我的兄弟姐妹,还逼迫我们用牛羊去换。
我永远记得那一天,天空阴沉沉的,风中弥漫着血腥味,女人和孩子的哭喊声,牲畜的哀鸣声,响彻了整个草原。
我们用尽了所有牛羊,才把他们换回来。
可是,没有了牛羊,冬天怎么过?我们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根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族人挨饿受冻。
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一次又一次,他们像蝗虫一样,吞噬着我们的土地,我们的家园越来越小,我们被迫不断后退。
草原的儿女,天生就有着狼的血性,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我们集结了草原上所有的勇士,带着怒火和仇恨,向中原发起了进攻。
铁骑踏破了他们的宫门,我们一路杀进了金碧辉煌的大殿,金銮殿上的那把龙椅在阳光下闪着冰冷的光。
兄弟们互相看看,谁都不愿意上去坐坐,这龙椅虽是尊贵,可坐上去便意味着要被困在这方寸之地,再也无法回到草原上,骑着心爱的马儿,带着猎鹰去追逐风,去追逐自由。
我的女人,她不喜欢这里,不喜欢这没有边际的宫墙,不喜欢这压抑的空气,她喜欢草原上自由的风,所以她走了,走的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的犹豫。
我们草原儿女,向来洒脱,也不屑于那些繁文缛节,她要走,我便放她走。
我也想走,可我不能,我打仗不行,脑子也不如他们灵活,我被他们按在了龙椅上,戴上了沉甸甸的皇冠。
他们骑着马,带着猎鹰,欢笑着奔向远方,奔向草原,奔向自由,将我一个人留在这冰冷的宫殿里。
我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里又是愤怒又是羡慕,真想把这皇位一扔,跟他们一起走。
有一次,我偷偷溜出了皇宫,微服私访,看到百姓安居乐业,老人和孩子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他们说我是个好皇帝,说我为他们带来了太平盛世。
我突然明白,我不能一走了之,我走了,受苦的还是这些百姓。
我要是撂挑子不干,让那些比我更莽的莽夫来管,那这中原就完蛋了。
那个姓姜的老家伙,他还是看出了我的不甘,我的惶恐。
他打造了一块虎符,一分为二,一半留给自己,一半交给了我,他说,只有集齐了两块虎符,才能调动军队,才能逼宫。
他说,中原就是这样的,让我只管做我的皇帝,其他的事,他会处理。
他就像一座山一样,站在我的面前,为我遮风挡雨,守护着我的江山,守护着我的百姓。
呵,说白了他也喜欢自由。
……
朕又看回朕的那个蠢儿子,朕被他气的心肝疼。
这孩子,朕从小便觉得他性子执拗,偏又是个没脑子的,今日之事,也不知是谁在他耳边嚼了舌根子。
越想越气,朕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像压了块巨石,连呼吸都带着痛。
朕下意识地握紧了姜时悦的手,她的手冰凉,还带着未干的血迹,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许是被朕捏疼了,她瑟缩了一下,却依旧痴痴地望着朕,那眼神像一汪春水,满含着爱意与依赖。
朕心软了些,将她往怀里搂了搂,这孩子,终究是爱惨了朕,才会这般奋不顾身。
朕心疼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却听一声冷哼,朕抬眼看去,只见那逆子正一脸嫌恶地看着我们。
猎场外围了一圈姜家的兵,那是保护朕的兵。
他起不了风浪的,也不知道是谁撺掇了他。
他蠢,但是也怪朕,是朕没养好。
但是他都带人来围朕了,还把朕的皇后逼成这样,朕心里又不痛快。
朕说,“看什么看,还不快向你的母后问安。”
他像是被雷劈了一般,看看朕,又看看姜时愿。
梗了半天才整出一句“你不要脸”来。
哈!朕这就不要脸了,朕可是看过前朝辛密的,五十岁的皇帝还迎娶了十五岁的妻妹呢!
如果朕不要脸,那他算什么?
朕感觉原本安静地蜷缩在朕怀里的姜时愿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猛地直起身子。
朕低头,她正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眼中满是震惊和错愕,直直地望向朕。
朕想起这两人的不对付,朕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朕对着蠢儿子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离开。
说朕儿子蠢,他是真蠢,朕都不打算追究他带兵围困猎场,逼迫朕的事了。
谁知他竟然还闹起脾气来,指着朕的鼻子骂:“你看不起我,你看不起我?从小你就看不起我,我还不如那姜时愿。”
他说着,双腿一夹马腹,骑着马就向朕奔来,一边奔来一边怒吼:“他们家人让你赐婚本就目的不良,你怎么就还把这么个祸害放在身边呢?我非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朕愣了愣,这小子,说的什么胡话?赐婚的事,不是那些个文官一直在朕耳边念叨吗?怎么又扯上姜家了?
算了,先放一边。
这傻儿子毛都没长齐,就敢上来挑衅他的老子,真是反了天了!朕随手抄起身边一根断裂的树枝,朝他那边挥去。
他大概是被朕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到了,竟然忘了躲闪,直挺挺地从马上摔了下来。
他还没来得及站起来,朕便听到一阵破空之声从他身后传来,一支羽箭,正对着朕的方向疾驰而来。
朕的傻儿子瞳孔一缩,想也没想就扑过来要给朕挡箭,被朕眼疾手快地一把挥开,同时挥落那支破空而来的箭。
还没等朕松一口气,又是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响起,一支羽箭从另一个方向射来。
姜时愿推开朕,那箭不偏不倚,深深扎进了姜时愿的肩头。
来不及细想,朕只觉得怀中一暖,低头看去,鲜红的血液瞬间染红了姜时愿的衣衫,触目惊心。
朕瞳孔一缩,紧紧地抱住了即将倒下的她。
太子听到动静,也急匆匆地爬了过来,看到这一幕,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他一把冲上前,焦急地喊着姜时愿的名字,又抬头看着朕,眼神慌乱无措。
他语气急促地和朕解释,说射箭的人不是他安排的,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朕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让人将他押下去,他也没有反抗,只是眼神依旧紧紧地黏在姜时愿身上,满是担忧和自责。
外围的兵马已经将太子带来的那一批人全部制服,猎场内外,恢复了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