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其实这也可以作是一名字。那……他是谁?我现在认他为参远市的毒瘤,他是华兴集团的董事长,利用手上的人脉资源疯狂敛财集权,已然渗透进了参远人民的点滴生活,也渗透了参远市的整个行政体系。”
王新白皙修长的手指不断摩擦转动着手中的碳素笔,摘下眼镜,朦胧的视野里,仿佛没有旁人,已然进入了“心”的空间里。
“今天!他!唐朝!终于被!我!抓住了!”
王警官高度近视,连审讯桌上的手也看不真切,可他明明感受到了它的疯狂的颤抖。喜出望外,打底要用这么一个词来形容。
胜利总要教唆人冲昏头脑,王新也不例外,他用双手的食指反复揉搓着眼眶,试着保持清醒,可是他的意识却愈渐模糊,就这样沉沉的,令人来不及暇以思考的昏睡了过去。
十三年前的盛夏,唐明从郸嵊来到了参远,梅雨冲刷,尘埃似乎注定要被拍在地上成为泥土,时间催使人改变,龙溪市的社会青年,决心收起心思,褪去戾气与稚嫩,重新生活了。
从此参远多了一个叫唐朝的人。
没人知道他曾经历过什么,没人知道他曾经在龙溪做过什么,甚至有些人连他来自哪里都懒得注意了,这样当然最好不过了,当然是对于唐朝来说的。
他是决心改变的,他收起了心思,打算盘下一家便利店。
麓南最是繁华了,可那个地方寸土寸金的。没办法,尚未开发起来的麓北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二号便民市场,南排073号铺,唐朝商店。
初来时,放不下脸来,客人要买的东西,快把店铺倒过来也找不到,收入自然惨淡了。
怎么办呢?
赌上时间,就一整晚在店里清点,什么东西什么价格,又被放在哪里,自然的倒背如流了吧!
唐朝为人很热情,也幽默,邻里来买东西常不肯收钱,有事情也都肯帮忙,很快搞好关系。
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对吗?或许吧!
总之,唐朝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有如此良好的人际关系,他也似乎忘记了自己只有二十四岁,也忘记了自己因何而出门闯荡。
夜晚总要来的,当它吞噬太阳,绽放月亮时,群星便要出来点亮夜空。
凌晨一点多钟,唐朝按部就班的关门。他总是这时候关门,早上又不太到六点起来。
店里有一张不大不小的床,刚好可以装下一颗漂泊不定的心,又似乎有些装不下,但这并不重要。
窗户底下支起一张桌子,他在上面做饭,雨季的参远早晚都冷的吃人,凉气是恶狠狠的,只一股脑钻进膝盖,不肯出来。
但唐朝总要出门,运气好时,菜市场烂菜叶堆里还是能挑出几颗好叶来的,运气不好,傍晚还是会有打折菜,可以阔气一会。
唐朝拉开卷帘门,缓缓向下放。刚放了不到一半,看到身旁站着一个高挑的黑影。
所谓黑影,唐朝并不是看不清楚,只是这人果真穿了一身的净黑,不着他色了。
“请……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吓死人了,出门活碰到鬼魅喽。
“刀,我需要刀!”
“奥,您还是进来看看吧,有许多样式的。”说着唐朝坡着身体进了店,那人也坡着进来。
“您,看一下,这几款就是,您是需要什么样式的。”
“最快、最锋利的!”
“那就是这把了!”
那人拿了刀,没有问价格,掏出一张大红票子来,唐朝心算着“一百减六十八等于三十二。”这时才发现自己手里那瓶开了盖的啤酒。
“我找给您……”
“不用了,我赶时间。”
“您喝酒吗?”我干嘛问这个?对方沉默不语。
“我请您!”有病吧,人家都说赶时间了,唉!
仍旧沉默不语,然后自顾自的转身“喝酒……误事!”又坡着身体出去了。
唐朝不解,也自顾自的喝起了酒,他常在这时候来上一瓶,以告慰自己劳累了一天的灵魂,甚至连同躯体。
躺在床上,躲在被窝里,仍是冷的,或许冷的是心而非身体吧!
怎么搞的?今夜的酒劲怎么没上来,难道是今夜本就冷的吃人!
唐朝嵌在天寒地冻中,思索着刚才的那人。他好沉默啊!世上怎会有这般冷漠的一个人啊!一张冰块脸,说话也只蹦几个字,活脱脱像个小说里的杀手。
唐朝在店里常有空闲时间,只管读书来消遣,邻里常开玩笑,说他如果肯把书戒了,生活不会这般拮据清苦。这准确讲不算只是一句调侃,唐朝有一个专门乘书的货架,上面满满当当的。什么古典名著、人文地理、古今中外,涉及政治历史军事,多的很,至于说……
等等,杀手!?
唐朝惊坐起来,那人买刀不会是去杀人吧!
顷刻后,又倒头躺在床上,蜷缩回原来的形状,告诉自己,怎么可能,杀手能让自己碰上吗,就是是又怎样,多管闲事。于自己而言,那人闯入自己的世界来,是多余的,于他而言,自己应当也是。
日子一天天过去,唐朝的服务态度极好,生意也便兴隆了不少。所谓树大招风,这天店里便来了些不速之客。
“几位,需要点什么?”
三个穿着皮衣皮裤,的五颜六色头发进了店,唐朝有预感,这几个应当是些混混。
为首的发问“老板,近日生意不错吗!”
“蒙大家抬爱照顾,生意是有起色的。”
“在这一带混的,没有不知道我家大哥‘三头蛇’的,平日里也都很照顾这一带,您如果想生意长长久久,是不是得舍得供上些保护费呐!”
果然是大城市,就是不一样啊,收个保护费都讲的这么好听。唐朝心里就这样想着。
“不瞒几位,我是一个月前才搬来参远的,这里的规矩我不懂,几位上面的人,我也是没听说过的!”
“你的意思就是不肯给喽!”
唐朝笑了笑“大差不差吧!”
为首的挥挥手,示意两人动手,唐朝有些麻木,在郸嵊,也有人干这种勾当吗?思来想去那穷地方能捞多少油水。
抛开唐朝究竟是能打还是不能打,单说这三个人……
一颗葱?一支烟?一根筷子?这个季节,出来收保护费,也不怕叫打风雨吹折喽,好笑!
见人挥拳过来,唐朝也不躲,伸手便抓住,轻轻一拧,那人便脱了臼,然后哭爹喊娘,另外两个,见这架势,抓上人就跑。
唐朝也不追,只是邻里见了,赶忙来问。
了解了一通“哎呦,小唐啊,阿姨同你讲嗷,这些人都是些亡命之徒的呀,咱们这些做小买卖的是惹不起的,你今天不给他们钱,又让他们失了面子,明天,他们是肯定还要来的呀!”
“没事的,苻阿姨,我晓得大家都关心我,都回去吧,我一个人应付的来的。”
说是不怕,第二天却似要修仙一样,一整日不肯离开店门,死守便利店,坐在门口,活脱脱一个门神。
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晚霞总会在傍晚如约而至。今日不知怎的,天格外晴朗。唐朝望着天,四下都被晕染成虹色,他思索着,江的对头,城市的霓虹灯撒了欢的,是否也是这样漫天的油彩一般。
没有什么意外的话,这一天应对就要这样稀里糊涂的过去了,然而意外之所以称之为意外,就是频频的出人意料。
就想是辣椒味的棒棒糖,或是苦瓜味的冰淇淋,专门在你最娴适、松懈的时候,从你喉咙处直直的刺一把利刃,讲究一剑封喉,快、准、狠。
八月四号……唐朝永远记住了这一天,这是将他人生推入“正轨”的关键。
“小唐啊,你黎叔叔出车祸了,我去看一下,你帮我照看一下店铺啊!”
“啊,好的,苻阿姨,你去吧!”
苻阿姨走的匆忙,自己也来不急问,自家丈夫出了车祸,即使是再不严重,也需要照顾,店里还开着门做什么,或许这便是自己这一类人的生活吧,一句穷惯了、饿怕了,总想着多赚上点,就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理由,哪里有什么其他心思了……
“哎……这是谁的店啊,还做不做生意啦,再没人,我可就拿走了啊!”
“来了,来了……”
什么时候?苻阿姨的店里……其实并不重要。
“老板,你再不来,我可就要给你拿走掉了呀!”
唐朝只是尴尬的赔笑。
“这件要多少钱啊?”
“六十五!”
“这么贵啊,老板,多少让让价嘛!”
“这我不怎么好讲,我帮忙照看,不好定夺,也不敢乱价的呀!”
唐朝短暂的思索过后,“要不,您等等,我帮您问问?”
“也好!”
打过去……不接,再打过去……不接,又打过去,还是……,“喂,苻阿姨啊,你店里左手边最里边这件深蓝色的……奥,好好好……嗯……你忙……”
唐朝熟络了价格,组织了一下。这时候,唐朝只听到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好像是有玻璃碎了一地,好像是有水洒了一地,好像是有铁锤敲的用力,好像……好像是自己的店被砸了,唐朝反应过来,跑向自己的店。
似是被这一地的凌乱“感染”,不知何时流下眼泪,黑暗里一个人丢下铁锤跑向了远处的更黑暗。
听到这声音的,不只有唐朝,邻里都过来“嘘寒问暖”,店里也很快整理规矩了。
唐朝是不愿把事闹大的,他只后悔昨天自己的鲁莽,可是邻里还是报了警。
唐朝遣散了他们,他此时真该好好静一静。
唐朝瘫坐在地上,全然没有注意到从那黑暗的角落,又孕育出邪恶而肮脏的东西。
直到……一双皮鞋停在自己视线里,他才抬起了头。
“是你,我记得你,嗯……前几天,你在我这里买过刀,怎么样,那刀好用吧!”
唐朝很是惊喜,似是见到了一位老朋友,似乎也可以把刚才的忧郁糟心事抛之脑后。
“酒!”
“啊?!”
“你……欠我一顿酒!”
“啊?!”
唐朝并不是惊讶于他为什么还是这么淡然,而是真的记不起了。
“你不是说要请我喝酒吗,我今天忙完了,可以喝了!”
“奥……你进来吧!”
唐朝搬出了一箱啤酒来,用热水温了温,先开了两瓶,递过去一瓶。
“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啊?”
不说话。
“你多大年龄了?”
不说话。
“你是本地人吗,做什么工作的?”
“你不需要知道!”
冷……好冷……冷的唐朝打了个寒颤。
两瓶,四瓶,六瓶……两个人的世界,静的可以听清彼此,酒入口腔振击空气柱而发出“噗”的声响。
“什么声音!?”
“应该是……警车的声音吧。”
“是你报的警!?”那人警觉起来,立马起身,探向门外。唐朝却没有发觉。
“不是,是我的邻居们报的警。”
“你!?”
“我先出去一下,你就在这里等我啊!”
唐朝出了门,正看见三个便衣警察迎面走来。
“警察同志,你们来了!”报警的柴大哥走上前去,为首的警察率先开了口:“是谁报的警啊?”
“哎呦,是小王警官啊,我们这新搬来的……小唐,他的店让人砸了!”
“柴大哥,是您啊,上次带给你的药用的效果如何?”
“有的有的……这许师傅是麓南有名的老中医,他开的方、抓的药,怎么可能没有效果呢,只是太远了,去一趟又费时间,又费钱的,多亏了你肯帮我带药啊!”
“没事,举手之劳吗,我先去看看现场,您忙吧!”
“哎,好!”
“您好,警察同志,怎么称呼?”
“我叫王新,你就叫我小王吧,你呢,怎么称呼?”
“奥,小王警官,我……我叫唐……朝……唐朝!”
“唐朝……嗯,好名字,奥,对了,你的店……”
“奥,得罪了些不该得罪的人,一些地头蛇,活该罢了!”
“怎么能这样讲呢,没有人生来该被欺负的,我们一定会想办法铲除这些社会毒瘤的!”
唐朝笑了,我确信他不是嘲笑,不是讥讽,没有笑他不自量力,没有笑他白日做梦,只是真心为这个人的这个理想而高兴。
“小王警官,如果像你这样的人多一些,这些臭虫早就无处遁形了!”
“夸张了,哎对了,前几天,西边小巷子河里有具尸体,死因是利器刺入大动脉,具法医初步鉴定,凶器应该就是这种款式的刀!”
说着便从内兜掏出来一把刀,它正静静的睡在一个透明袋子里。
“您看看,这是什么刀,哪里有卖的?”
唐朝看着这刀,慌了乱了,他直勾勾的盯着,这种刀,他太熟悉了,这个品牌……这个型号……
唐朝笑了笑,“小王警官,这种刀还算是挺常见的了,我这里就有卖的。”
“近期有什么特别的人在您这里买过这种刀吗?”
“哎呦,这种啊,好贵的,这一带的人鲜少有消费的,我实在是记不真切喽!”
“您再好好回忆回忆,这可能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线索了,至少记起他的长相、基本外貌特征来!”
唐朝的余光瞄向店内,思索着他果真是名杀手吧?
他……怎么不见了,哎,打底是躲起来了。
“来我这里买刀的,大多都是些顾家的女士,不知道凶手是什么性别?”
“应该是名男子,死者是名男子,身材魁梧,且是个练家子,女子的话,应该做不到!”
“是个专业的女杀手也说不定呀,就像小说里那样……”唐朝顿了顿,笑了笑,“小王警官,见笑了,鄙人看书看傻了!”
“没关系的,爱看书是好事,再者,您说的也不无道理,总之,谢谢您的配合!”
“警官,您抽烟吗?”
“啊?”
“你们大老远专程跑来一趟,万分感谢,如果你们抽烟的话,我请……”
“我不抽烟的,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况且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忙嘛!
“那我送送您!”
“小王警官,有空来我这里吃面啊!”
“哎,好嘞柴大哥!”
唐朝目送他们离开了,他有些意外,参远还有这样一位有正义感的警官。
唐朝回到店里仍旧在回想,这个小王警官,看到地上的酒瓶才想起来,他呢?那个人呢?他怎么消失了?
唐朝又陷入了失神,全然不知后窗里爬进一个黑影,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