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把尖刀架在了脖子上。
“你……要灭口?”
他没有回答,但是却把刀收了起来。
“我叫秦恭,二十有四了!”
“啊!?”
“我回答你刚才问的问题!”
“奥!”
“你……为什么要帮我?”
“帮你……什么?”
“你明知道那个警察说的人就是我,为什么不供出我?”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理所应当的,就算你十恶不赦,但在我,你并没有伤害过我,我便没有理由去害你,即使你可能还要去害更多人,但与我无关,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即使你的前路注定是万丈悬崖,但我们并无交集,就任你去罢!”
“你比我想象的要通透,但或许我们还会有所交集,也说不定呢,我们后会有期!”
他刚刚……笑了,这是唐朝第一次看到他笑,他方才知道这个人是会笑的。
唐朝没有送他,也没敢说再见,只生出一种念头,就是再也不见。
厄运分很多种,死亡无疑是最倒霉的一种。
死亡、杀戮这些手段,或是令人恐恶,或已见不得光,成不了大事,但没有这些手段,大事也成不了。
人的大脑是可以分析出这些东西,但要看是否会受到启发。
当唐朝怀疑秦恭是杀手时,他只会表现出好奇。但当他确定这一猜想时,能留下的讯号只有害怕。
即使他千万次的作出心里预示,无数次的试着像说服对方对自己放下戒心那样的说服自己,但还是心有余悸,就算他已笃定了秦恭不会将自己怎样了。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唐朝为什么要细数这日子,或许是那一天很重要吧,或许是一种打发时间的方式吧,或许这本身就是一种或许而毫无意义吧!
唐朝已经关门了,今夜已经没有谁可以再来打扰他了,除非是从窗户处进来的飞贼。
唐朝向窗户处望去,似乎真的有一个黑影,看不真切。
“秦……秦恭,是你吗?……不说话,那就是了。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而且还是翻窗进来……偷……偷东西啊!……还是不说话,你是木头啊!”
“你不怕我了!”
“我……怕什么?”
“我今天可是带了刀的!”
“刀……我也有……我这里有很多,我怕什么?”
直到秦恭的脸上再度挂上罕见的笑容,唐朝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向后退了两米。
唐朝想着为什么,自己分明是不怕的,他确信。
“好了,不闹了,我今天来找你,是要送一份大礼!”
“尸体?”
“活的?”
“你把我这当屠宰场了?”
“你一定会喜欢的!”
“什么?”
人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是真爱翻窗啊!或许我应当安上防盗窗。”唐朝就是这样想的,渐渐的他感觉这个杀手也并不恐怖,反倒有些许可爱。
什么声音?从窗户飞进来一个大黑袋子,还在动。凭大小几乎不可能是阿猫阿狗这类东西。
“果真是人?”
不一会儿,又爬进来一个,这次是秦恭了。
“你当真把我这里当屠宰场了?
“开袋有惊喜!”
他就这样靠着窗沿站着,黑暗化作了他,他也便化作了黑暗……
唐朝是抗拒的,可他害怕自己成为下一个被装在袋子里的人,还是从了。
还真是个活的。“这是谁啊?”
“你不认识他?”
“我怎么会认识你的仇家?”
“他不是我的仇家,而是你的仇家!”
“我会有素未谋面的仇家吗,怎么可能!”
“你再仔细想想!”
唐朝看向袋子里的人,那人也看向他。
除了那双眸子的凶恶外,最引入注意的便是脸上的一出刀疤,大概有七八公分那样。周身五花大绑,嘴巴被堵的很老实。身体不断蠕动蜷缩,挣扎打转。
唐朝想他应当是想活的,但他想他应当是活不了了。
于是便又细细的去想,去想些深邃的东西。当人陷入深度思考时,往往会情不自禁的嘟囔起来,“我的……仇家……我的……”
空气是安静的,那种细腻的感觉,似乎可以听清每个人的心跳。
漏了一拍,就在刚刚唐朝的心跳漏了一拍,为什么?
“他……他是三头蛇?”
“不算太笨!”隐匿于暗夜里的身影回答着,很清脆,很空灵,似乎是喊在虚空里,无声处听得惊雷霹雳一振。
“我和他没仇!”
“怎么没有,他找人砸了你的店呀!”
“我就为了这个,杀人?”
“不然呢?”
“我……不会成为你那样的人,向你靠拢也是不行的!”
“这仇就不报了?”
“不是不报,只不过是不必要用这么极端的方式罢了!”
“那你想怎么搞?”
“教训一下喽!”
“怎么个教训法?说来听听!”
“你为什么……要帮我,又是为什么……突然间对我的事这样感兴趣了?”
唐朝今夜的心跳的厉害,咯噔咯噔的,并非惊于他的话为何突然多了,而是一种不安,仿佛在深渊边缘徘徊着,一个不小心就要落下去,永远也,永远也爬不上来了。
“还你一个人情,你也帮过……”
“我不需要!”唐朝立即打断了他,“在我看来,你不过是在诱导我犯罪罢了!”
“什么是犯罪?法律有资格保护这种垃圾吗?”
听到秦恭的一声冷哼后,唐朝酝酿了一下,“那你又算什么……一个不可能再接受法律保护的可怜人?”
秦恭笑了,笑里并未有什么妄自菲薄,而是一整个的不屑,是讥讽,是狂妄不羁的风作一阵,“法律?保护我?别再说笑了,谁稀罕它来保护,你好好看看,我手里的刀,就是我自己的法律,由它来保护我,才最得体!”
唐朝不曾理解,但是唐朝又试着理解,试图去摸索这其中的逻辑,但好像并没有。
“我认为我们没什么好谈的,我也认为我们彼此的生活无需存在什么交集”
“那是你认为的,可世事难料!”
“只要你我都恪守本分,有什么不可能呢?”
“本分?你应当知道你所说的本分,于我而言是个什么!”
唐朝当然知道,不就是杀人呗,但只要他不杀自己,其他的一概不重要。
“他是你盯上的猎物,要杀要剐都随你的意,与我,无关,我也,管不了!”
“你管得了!”秦恭近了,又近了,缓缓的靠近唐朝。
对于面对一个杀手这件事而言,现在的这个距离,于唐朝是危险的。
“别闹了!”
“我跟他没有任何私人恩怨,他也不是我盯上的猎物,他是你的仇人,你帮过我,我也帮你一次,就这么一次,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今夜,一切都听你的,你可以决定他的生死,而我会听从你的安排。”
秦恭把刀送到唐朝的手中,“你会如何选择呢?”
“当然是放了他喽!”在毁一条人命和放一条生路之间作选择,唐朝当然不会犹豫,因他从未相信过秦恭会乖乖听自己的。
时间似静非止了良久,秦恭突然发声,没有过多回应,只一句:“好!”而后便又托起了那人,自顾自的如何从黑夜中来,就又向黑夜中去了,再或者他便是那黑夜了……
什么啊?唐朝百思不得其解,他今夜这是怎么了,他为何……哎呀,总之唐朝也讲不清楚,他抓了抓头发,失神的睡去了。
次日的清晨,唐朝今天的胃口大开,在柴大哥店里吃阳春面,又加了一份辣肉,一份雪里蕻。
碧翠的葱花寖在猪油花里,油亮的,虽被切割了生命却仍保有生机。
参远这一带的面都是这样,中间留有硬芯的。
初到时必然不会习惯,以为是煮的欠火候,难料是地方习惯。
口齿讲究着嚼劲,尽管把罪留给胃来受了。
辣肉……怎么好这样欺骗人呢?哪里有什么辣味,只有甜的古怪,阳春面也是这样,甜味虽淡些,却还是不适应。最可口的居然是一小碟咸菜了。
从面馆刚好可以看到小卖部,所以唐朝可以放下心坐下来,当然了,不只有他,还会有人这样想。
唐朝的旁边一桌有两个人吃面,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小卖部,不时会有些交流,但是低声细语的,听不到,好像是在盘算什么,会是什么呢?
唐朝不由的想,但也无所谓什么思考,不过是饭时无聊的消遣。
近几日夜里熬的过晚了,饭后,正午,听着细雨一贯的频率,唐朝睡着了,睡的沉沉的。
梦里他看到了一张大手伸向自己,温柔极了。从那手心处看到一条路,通往一座红顶白墙的小房子,一路上繁花似锦。
不时有几条大鱼从路边的大渊里翻腾出来,从自己头顶飞过,跃到另一片大渊。
小房子的旁边是一只小舟,或许刚好可以装下自己,或许根本无法装下那一整个跳跃的灵魂吧!
涓涓细流 人世间最不值得歌唱的,但那随之潺潺的生生不息之灵魂,应被赞颂以诗以歌。
唐朝载着小舟,随波逐流到了水的中央,大鱼们围绕着他,游荡个不停。他享受着别有意味的自由。
就放纵而言,灵魂需要枷锁,但这枷锁应从未想过要真正锁住灵魂,哪怕只一分一秒。
他这样想着,我也便这样写着。
他说,只在教条里的人生,都该死。他说,人世间的一切困苦,诸如贫穷、冷漠、失意落空,只管将它们定义为教条。他说,穷尽一生的审视,还不把它们碾作夜梦中零星的花火,点点微光足矣!
他……说了很多……
唐朝的梦生的怪异,或许拥有了什么,便尽情去享受;或许抛走了什么,便大胆去忘记;或许又领悟了什么,于是便自甘发奋去吧!毕竟,没有梦想的人是极致可悲的。
居然,人生是一张白纸,那么它的美丑取决于你对它的看法及行动。
梦碎了,梦醒了,但,有什么东西碎了,会是什么呢?
“谁!!!”
唐朝惊醒了,他不得不从那可人的梦中走出来,因他的店又让人砸了。
唐朝看着一影窜出小卖部,风一般的追出去,却迷失在人群里。
他愤恨着,恼怒着,摆出一张多么恐怖的脸去瞪来往的人,他想着这些人应当都是恶人,应当都是那些人的同伙,不然那路人牵着的狗,何故瞪我两眼又狂吠三声呢?他捕捉着,他不能放弃,他不甘心,他的心再次飘荡起来。
忽然,两张熟悉的脸进入唐朝的视野,今天早上,那两个吃面的人,唐朝似乎有了想法,他应该明白了,思考只在他的脑子里延伸了半分钟,他似乎已然锁定了目标,他也应当锁定了。
那后来呢?他抓住了吗?
抓住了……
“你们又是三头蛇的人吧!”唐朝把人绑的结实,“你说,你们老大发现你们俩没回去复命,会不会来找你们啊!”
唐朝又转了一圈,转到另一人面前来,“还是说,你们根本是无足轻重,你们老大从不把你们当人看,用不上就抛弃掉!”
他们没有讲什么,或许也没有什么值得讲的。
不出所料,夜里秦恭又从窗户翻了进来,可这一次,被吓了一大跳的并非是唐朝。
秦恭不知道唐朝是如何抓住这两个人的,或许连唐朝自己都不知道。
他刚一进来就看到唐朝坐在椅子上,手搭在泡面桶上,眼睛则直勾勾的盯着窗户,似乎在等自己,也或许只是在等一碗面。
“吃了吗?”
唐朝仍旧呆滞,秦恭方才发觉,泡面的旁边是另一桶泡面。
“还……还没有……”
唐朝突然回神,对他笑笑,“坐下来吃!”
秦恭木在那里,他不懂,他是时常与死人打交道的,但他强大的内心却突然一颤。
“好……”秦恭此刻乖巧的坐下来,他不再与唐朝对视或是交流,只低头戳着面饼。
油料溶在水里,有些消失不见,有些飘在水面,有些则沉入碗底,这即是一个大浪淘沙的过程,人的三六九等如是分划。
唐朝不断搅动着,偏要将沉淀翻扬起来,甚至不惜搅来一碗混汤。
吃过后,两人却都噤语了,心中都有事,却都不肯先开口道明。
秦恭思来想去问了第一个问题,“我还不知道你的……”
“唐朝……我叫唐朝! ”
秦恭点了点头,又陷入沉寂。大概五分钟后。
“他们俩是……”这是秦恭今晚的第二个问题。
“三头蛇的人……来砸我的店的,你应该知道的!”
“所以……”
“所以我需要你再把他请来!”
秦恭笑了,“你是在命令我吗,我为什么要帮你,我已经不欠你什么了!”
唐朝也笑了,他起身走向秦恭,在他耳边,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我已经,已经知道你住在哪里喽,你……还有一个笔记本,对吧,那里边记得是……”
多么锋利的温柔啊,秦恭的笑容逐渐消失不见了,而唐朝却笑的愈发可怖。
“你也不要企图杀我灭口,如果我的人不能听到我亲口叫停,他们立马就会曝光你!”
“你……我……可以帮你!”
“是你不得不,现在你只有一个选择了!”
秦恭转身又来到了窗边,“我马上回来!”
唐朝却又讲了一句,“你也不要企图回家去处理掉我的人,我这里也是一样有备份的,同样可以曝光你!”
说完他又笑着,“那就,静待君来喽!”
秦恭再没有说什么,翻窗离开了。
等待唐朝的是一场华丽蜕变,等待秦恭的是一场夜的洗礼,而等待三头蛇的,却是一场死亡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