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远用手支撑着身子坐起来,然后怔怔懵懵地回头看着那个男人。
裴舟行发誓自己绝对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眼前的男孩子好看得简直可以用漂亮来形容,脸白皙得近乎透明,鼻梁高挺,眼睛湿润,含着一汪水一样的,脸颊上晕着一抹绯色,像一颗熟透了的水蜜桃。
不远处传来汽车急刹的声音,不大也不小,却正好打碎了夜透明的寂静,好似平静的水面忽然投进去一颗石子,荡起圈圈涟漪,又好似一阵没来由的心悸。
裴舟行忽然反应过来自己不应无礼地盯着别人看,于是掩饰性地清了清嗓子,自己站起来之后轻轻地把温远扶起来。
温远觉得自己像是什么易碎的瓷器。
“那个,我能问问出什么事了吗?你为什么要那样?”
为什么?这是个好问题,温远想了半天都不知道原因,就低着头轻轻开口:
“我不知道,但我没有想自杀,可能是为了醒酒吧。”
裴舟行没有见过这样的醉鬼,为了醒酒把自己作到栏杆上,不是因为被人发现还差点跳江了。为了喝酒搭上一条命,这酒喝得有点太不值了。
所以他决定自说自话当一晚护草使者,免得那男孩脑子一轴不跳不罢休。
“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吧。”
温远眯了眯眼,半晌才说:“不行,我不认识你。”
“裴舟行,非衣裴,一叶扁舟的舟,五行的行。”
“温远,温暖的温,遥远的远。”
“我们现在认识了,”裴舟行罕见地弯了弯唇角,“我可以送你回家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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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温远在自己的床上醒了。他颓废地窝在被子里望着天花板,十几分钟过去才想起一点昨晚的片段。
他喝醉了想要从江边的栏杆往下跳,然后被一个男人救了。对,是这样,那个男人还送自己回家。
温远又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缩进被子里。
说不感激是假的,可这种经历他已经有过太多次。不知道多少回,他尝试着体验濒死的感觉,然后被好心人给救回来。那些人带给他的温暖好像刀子,刻在他坚硬的保护壳上,那一层隔绝了他与外界的保护壳,企图救他出去,可是只留下了划痕,连一丝裂缝也没有。
门响了,进来的是季岚。
季岚是温远的养母,三年前她在公交车站发现了父母双亡,无处可去的温远,把他带回了家。她自己的丈夫和儿子死在一场宾馆的突发火灾中,只留她一人。索性她是一所知名大学的教授,才勉强可以负担得起温远高昂的治疗费用和他们的生活。
季岚此时一张漂亮的脸上满是泪痕,眼睛似乎哭肿了。她沉默地走过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好点了吗?”
温远迟钝地点点头,季岚却哭得更厉害了。
“你怎么能在郁期自己独自出门呢……昨天那孩子跟我说了你的事,让我多注意你的问题……”
“你还没有成年啊,你才高二,要是那孩子来晚一步,你该怎么办呢,你就那么跳下去了吗……”
温远无话可说,只好轻轻拍拍季岚的背。
“以后郁期,就乖乖待在家里好吗?我会给你请假,等到躁期,等你精神好一点了,咱们再去上课。”
温远叹了口气,他很清楚,季岚已经不能再失去自己了。
果然,他活着就是所有人的拖累,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价值。还是死了更好,但死亡已经成了他不敢奢求的一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