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哗！”
一只红色水桶从二楼摔下，里面的半桶脏水也跟着泼洒出来，倒完水的空桶在地面上咚咚咚地弹跳个不停，知道滚落道墙角才终于停下。
黎夏汝被这道突如其来的响声吓了一跳，迅速从眼前人近乎诱哄的音调里回过神。
忽觉脚下一凉，低头一看，脏水已经流到了鞋下。
清洁工从楼梯上拿着抹布跑下来，慌乱喊道：“不好意思，对不起，我正在擦楼梯扶手，没注意把水桶给撞下来了，没砸到你们吧……”
道歉声焦急失措，黎夏汝摇摇头，安慰道：“没事。”
这块地面不能再站人，鞋底已经全部踩进了水里，她想要离开这片水洼处，然而抬起一条腿，却不知道要落在哪里。
前后左右都是水，没有一处干净地面。
黎夏汝皱眉，尤其看到那水中那漂浮着的一层淡淡黑泥。
咬了咬牙，她忍耐着往下随便踩去。
可到底没有踩实，下半身突然悬在空中，她被人拦腰抱了起来。
黎夏汝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抬头看去。
男人眉眼俱是冷淡，无所谓地从淌着的脏水里踏步过去。
鞋底与水面接触的声音，“噗叽、噗叽”，伴随着她屏住的呼吸，心脏的狂跳，显得格外响亮。
腰间是一条有力的手臂，他单手就将她抱离地面，紧箍着她，像是运送货物。这样的姿势着实不应该生起什么旖旎心思，可偏偏，她的感情与理智背道而驰。
他身上的气息磅礴地侵占她的鼻腔，熟悉又刻骨，与多年前别无而至。
百花胡同已经有了三十多年的历史，路面街道早已失去了平整，晴天还好，但每逢下雨，路面就变得坑坑洼洼，到处都是水坑，行人不小心踩过，便溅起泥浆，避无可避。
小雨淅淅沥沥，黎夏汝望着撑伞跑过去的小孩身上飞溅的泥泞，眉宇蹙起，很难高兴地起来。
她今天刚换的新鞋和新裙子。倒不是因为爱惜这几件衣服，只是她有些轻微的洁癖，还有就是，这是他们交往后的第一次约会，她不想有任何失误瑕疵。
周一竞撑开伞，见她一直站着不动，出声催促道：“过来，走了。”
黎夏汝抬眼看他，眼底流露几分犹豫，想要告诉他，却总觉得这样的心思讲出来有些丢脸和羞恼。
好像她很重视和他约会似的。
于是敛下心绪，暗自调整好了呼吸，决定迎接泥水溅上鞋子与衣服的“美妙”画面。
然而，当她站到他的伞下，准备和他一起往外走时，手上却被塞进了伞柄。
漆黑色的金属骨架，带着他刚握过的温度，含着热意。
“干什么？”她开始有些懵，紧接着觉得郁闷。她都不嫌弃污水溅到身上了，他竟然还敢让她来撑伞。
气闷，刚要开口和他理论，却见眼前人偏头，定定看她。
他的脸凑得有些近，英俊的五官忽然落至眼前，冲击力强烈，叫她生生吞下将要脱口的话。
然后，一抹淡淡的红晕从脖颈爬至脸颊，却还强作不在意，凶巴巴地把伞推给他，诘问他：“为什么要让我来撑伞，你那么高，应该你来撑。”
可少年却不接她的茬，只说：“待会你就比我高了。”
什么意思？
没等她反应过来，身下突然一空，她被拦腰抱起，落在一个宽阔又踏实的怀抱。
下意识惊呼了一声，抬头看他，却见到少年平时淡漠的眼底含着一丝浅淡笑意。
黑色的伞面充当了一道恰到好处的帷幕，帷幕之外，一切声音和画面都成了虚拟；帷幕之内，他身上的温度和这个怀抱最为真实。
“干嘛，抱我？”她难得的结巴，还不忘问一句这个年纪的女孩最担心的问题，皱眉道：“我很重吧？”
“不重。”淡淡的话音丢下，他已经迈步踩进了水坑。
然后才回答了第一个问题，“不想让女朋友的裙子被弄脏。”
——干嘛抱我？
——不想让女朋友的裙子被弄脏。
黎夏汝听到这个回答，愣了两秒，而后眉眼弯弯，故意说道：“所以你喜欢我的裙子哦，那我把这条裙子送给你好了。”
少年闻言停步，垂眼看她。
雨点落在伞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两人的心跳声被一起放大。
安静的空间里，黎夏汝听见他淡声说：“不喜欢裙子。”
“哦。”
“喜欢裙子的主人。”
“不好意思哦，衣服鞋子没弄脏吧？”清洁工把空荡荡的水桶提了起来，看到两人已经站到干净处，不放心地再问一遍。
黎夏汝从记忆里抽出思绪，摇头道：“没有，没关系。”
听到她说没事，清洁工才放下了心，拿着拖把弯腰拖地，将这一滩脏水收拾干净，随口说道：“幸好你男朋友反应快哦。”
话语间满是赞赏。
男朋友？
不，已经不是了。
也许没有人在意，可黎夏汝还是想要解释，“你误会了，我们不是……”
但清洁工已经拖完了地面，拎着拖把和水桶走去了洗手间。
她的声音自然消弭在唇间，没有看到身前的男人眼底划过的嘲弄。
黎夏汝定了定神，看向仍旧横握在腰间的手臂，轻声提醒，“谢谢，麻烦松手。”
清冷的音调，砸在两人之间。
周一竞的眼底难以自控地积蓄起戾气。
要向别人解释他们没有关系，现在也要着急让他松手。
他就这么想要和他划清界限。
他不能靠近她，那么谁可以？
她那个男朋友吗？
在国外留学，和她同一条道上的男朋友吗？
也是。
周一竞顿了下。
她现在有了男朋友。
能抱她，吻她，甚至是……都应该是她那个男朋友。
他现在算什么？
前男友，还是形同陌路的陌生人。
周一竞唇角牵起，眼底的戾气化为浓郁的凉意。
他低头，看着她白皙的脸庞，睫毛垂下，形成一道很好看的扇形阴影。
横握在她腰间的手臂没有松开，反而又加深了力道。
黎夏汝腰间一紧，感觉隔着上衣的皮肉被他捏在手心，不由呼叫出声，单手抵在两人之间。
“周一竞，你放手……”她睇了他一眼，声腔里带着焦躁。
“忘了跟你说，这是附加服务。”周一竞笑地散漫随性，本就立体英俊的五官比冷淡时候更加明艳生动。
性感、撩人，又浪荡，叫人心悸。
“如果要睡我，这种服务会经常赠送。”他缓缓摩挲着手下那块皮肤，而后利落松开，还不忘轻佻劝说：“考虑一下哦！”
“……”
腰被松开，那种战栗的触感仍旧停留在皮肤上。
烫得灼人，可不及他话音里的内容带来的震动。
他招揽的语气好熟络，似乎已经说过千遍百遍。
黎夏汝有些傻眼，他现在真的靠这种业务赚钱……
黑眸扫过她看过来的失神的脸，周一竞想到刚才脱口而出的话，眉心皱紧。
他在心里暗骂自己，简直有病。
他为什么要说那种话。
可理智的弦崩断，来不及思考，那些话就从喉咙里跑了出去。
“看什么？”他冷声喝问，偏过脸，视线落在侧前方的白色大理石柱子上，开始破罐破摔。
“觉得我干这种事很丢人吗？有市场就有相应的业务，谁让这行来钱快……”
“你很缺钱吗？”黎夏汝打断他的话，冷静问道。
“……谁不缺钱？”周一竞一脸的无所谓。
“我可以……”
黎夏汝想说她可以帮他，但话没有说完，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夏夏姐？”
“……”
再没有刚才揽腰亲密的姿势，但两人之间的距离却仍旧很近。
黎夏汝回头看去，发丝顺势扫过眼前人的胸口，微妙的触感，令男人不由低头看去。
“连恋，你怎么过来了？”
连恋朝他们走了过去，“我刚才去附近店里买了新手机，想着你应该还在医院，就想来找你一起吃饭，给你发了微信，但你没回我……”
话是对黎夏汝说的，但连恋的眼神却总是往旁边的男人身上瞟。
刚才她过来时，看着这个人和夏夏姐站得特别近，看起来是很亲密的关系，而且夏夏姐刚才甩了头发，他也没有退开，还一副很沉醉深思的模样。
长得高、身材好、腿还长，低着头的样子也很帅，就是怎么有点眼熟……
连恋边思考着在哪里见过对方，眼前的男人忽然抬起头，惊艳惑人的五官显露出来。
连恋对上他清冷漠然的眼神，下意识倒吸口气，思维运转，终于记起眼前男人是谁，忍不住喊出来。
“周一竞！”
黎夏汝愣了下，听到她的声音，疑惑问道：“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你认识他啊？”
连恋还没说话，周一竞却抢先有了反应。
他对连恋为何能够叫出他的名字毫无兴趣，视线移向黎夏汝，像是广告宣传到了尾声，还不忘尽职尽责叮嘱潜在客户。
“我的提议你可以考虑下。”
而后，毫不留恋地迈步就走，但黎夏汝却没来由地忽然抓住他的衣摆，拦住他的去路。
“等等。”
周一竞脚步停下，垂眼，两根白皙纤细的指节抓着T恤衣角，因为用了力，指尖皮肤泛起一层薄红。
黎夏汝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这动作有些逾越。
默默松手，冷静解释道：“把你的银行卡号给我，或者加个微信，我先把上次的小、钱给你。”
拿到这笔钱，他应该近期不会再去找其他人了吧。
黎夏汝默默想着。
周一竞看着她微抿的唇角，半晌，漫不经心地从裤子口袋掏出手机，点开微信二维码，语气不着调：
“行啊，加吧，二十四小时在线，你要是有需要，随时可以微信找我。”
“……”
有了之前的对话，黎夏汝没办法将这个“需要”，简单理解为修车换胎洗车这类正经业务。
他现在的业务，真的很难拿到台面上来说。
吸了口气，黎夏汝默默掏出手机微信，对上他的二维码。
“叮”，二维码扫过的声音响起，手机页面跳转。
黎夏汝看着眼前的微信名和头像愣住。
微信名是【Destiny】
微信头像则是一只肥圆滚滚的橘猫。
这不是今天上午给她朋友圈点过赞的微信号吗？
这是他的微信？
Destiny是周一竞？
黎夏汝眼神下移，注意到他们的微信早就彼此添加上。
可是，什么时候加上的？
“我们什么时候加的微信？”她眼底疑惑，“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周一竞探头瞄了一眼，而后默不作声收起手机，面不改色道：“不知道。”
“可你今天上午还给我的朋友圈点过赞。”黎夏汝半信半疑，提醒他上午的举动。
如果不知道这个微信号是她的，为什么要点赞？
周一竞从她的眼里看清言外之意，俯身，靠近她的脸。
轻飘笑道：“为了获客，我每天都要用手机号搜索微信号，见人就加。点赞，也不过是为了博得客人的注意力。”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住，看向她手机屏幕，暧昧道：“早知道这个微信是你的，我就不止是点赞这么简单了。”
“……”
那你还想干什么？
黎夏汝想要质问，但又怕从他嘴里听到更多莫名其妙的话。
算了，黎夏汝看着Destiny的微信头像，决定放弃这个话题。
见她没有其他反应，周一竞眼尾垂下，直起身，神情一瞬间变得冷淡，往外走去。
到此为止，他们实在是没有可以聊的了。
“一起吃饭吗？”
并不算热情的邀请，却叫走出两步的男人身影顿住。
他站在原地两秒，忽而转身，直直看向黎夏汝。
那眼神很冷，再没有刚才的插科打诨，似一枚坚硬的钉子插入她的身上。
几秒后，他指尖在裤腿侧边轻点，诘问道：“你想干什么？”
黎夏汝平静道：“不想干什么，如果你没有吃晚饭，那和我们一起吧。”
“……”
黎夏汝：“烤肉可以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