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ilty or sin?

    1972年的某个寒冬,四个打扮时髦的帅小伙子们走进一家便利店,他们都留着长头发,特别是那位烫着羊毛卷的大高个头,一件宽大棕色的羊羔绒大衣穿在他身上正正好,他不紧不慢地跟在队伍最后,这人眉骨高,路灯就在他头顶而乍一看他两眼窝都是黑的。一路上不少放课后的女学生们被他们夸张的着装吸引,胆子大的直接怼上去跟他们打招呼,胆子小的故意低着脑袋,将捧在怀里的书本捧得更紧了,直到错身而过时才敢用余光瞥他们一两眼。

    “他们是‘QUEEN’,For your royal highness!”

    货架旁,一个穿着邋遢的小个子将一瓶草莓果酱顺手揣进肥大的牛仔裤兜里,绣在脏兮兮的卫衣领口处的一朵黄色小花倒是格外亮眼。“啊!好痛…神经病啊你!”正犹豫买点什么的Roger不小心与这个脏兮兮的家伙装了个满怀,他还未来得及道歉,却被对方骂了个狗血淋头,与他面对面的这个小家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双手没进冗长的袖口里,骂骂咧咧地从他身边绕过,这家伙甚至还没有便利店外的可口可乐售货机一半高,似乎还是个小孩子。

    “喂!明明是…诶,你等一下,”Roger似乎想起来什么,他转过身,一把抓住这个毛手毛脚的小家伙,“天杀的,是你?!”他盯着眼前面露惊惧的亚洲面孔愤怒不已,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丫头正是两周前在街头抢走他钱包的那个家伙!半毛钱都不给他剩下,害得他只能淋着大雨匆匆赶回公寓,一觉醒来后四十度的高烧快要让他死在床上!

    小毛贼的速度快到压根来不及反应,力气也大得惊人,“咚!”的一声差点把闻讯而来的Freddie直接撂倒,Roger一度怀疑这位“不速之客”根本就是男扮女装的酷儿,好在他记性确实不赖,他始终记得那双水汪汪的、猫儿般的双眼还有没够到自己肩膀的小个头,在寒冷刺骨的冬天只穿了一件单薄又宽大的连帽卫衣,与其说是“穿”,倒不如说是“披着”更加贴切,起毛边儿的裤脚拖到水泥地上,脚上踩着一双不合时令的单鞋,一只大另一只小,滑稽的模样就像马戏团里擅长惹人发笑的小丑,故意把鞋子掉了个包。

    被指认的小家伙一怔,迟疑两秒后确认对方来者不善拔腿就跑,手里还抓着刚刚从便利店货架上“顺”来的马肉罐头,她的确如Roger形容的那样迅猛,身手敏捷,反应极快,跟个小鹿似的活蹦乱跳,在没有见着真人前其他三个人还以为Roger是烧坏了脑袋,要么就是做了个噩梦,在梦里被李小龙追着满大街逃命。

    “Rog?你怎么了?啊!”非常不幸,这个狡猾的小毛贼只顾提防着身后的Roger,刚出门便扑了迎面而来的Brian一个大满怀,这个一米八几的瘦高个儿其实脆生的很,仅那么一下撞得他眼冒金星,晚上吃的那点儿碳水化合物差点没从嘴里吐出来——硬生生地给他憋回胃里去了。“Deaky!抓住她!女的!狗日的她竟然是个女的!”紧随其后的John先是愣了半分钟,立马反应过来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小丫头才是撞倒Brian的罪魁祸首而非Roger,于是急忙追了上去,小丫头片子也是倒霉,撞倒Brian之后由于缓冲作用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来了个平地摔,还没等她爬起来就被John钳住两只手腕,经常弹琴的人手掌大且力道重,一只手能揪住小丫头的两条大腿都绰绰有余。“呀!放手!放手!呜…”她诧异地回过头,整个人匍匐在地上扭来扭去,试图赶在被擒拿归案前逃离现场,“小姐,小姐!你不要再挣扎了,嗷!”在手背被咬出血后,John也不跟这个野蛮的小家伙讲柔情满满的大道理了,他的手抓得更紧了,另一只手掐住对方的后颈把她从地上提拎起来,在清冷的路灯的照耀下,四个人才看清楚这个小毛贼的模样:Brian首先注意到她冻得通红的鼻尖儿,她的鼻子很好看,侧面看又翘又挺,鼻子下面的嘴巴同样好看,两片饱满的嘴唇微张,“哈呼哈呼”地喘着粗气,她的整张脸都是小小的,面庞消瘦,大抵是被饿瘦的,左眼眶的下半部分泛青又泛黄,嘴角旁还有淤血,两条粗黑的眉毛呈“八”字,楚楚可怜,嘴巴却撅得能挂一个小茶壶上去,那双水灵灵的眼睛似乎在向他们挑衅:“我就是不服气,怎么了?”

    四个大男人将灰头土脸的小丫头逼到墙角,“你个狗娘养的小兔崽子,跑的还挺快。”没有给对方任何开口辩解的机会,平日里说话不带脏字的Roger快被这黄毛丫头气厥过去!他将自己近期所有的不如意连同心里窝着的怒火统统倾泄在这个倒霉的小家伙身上,吓得小丫头紧贴着粗糙的石板墙瑟瑟发抖。“狗日的,你这下跑不掉了吧?快把我的钱包还给我!要么就滚回老家蹲局子去!”Roger故意提高分贝幸灾乐祸地说,倒也不是真要把这个又脏又臭的小家伙怎么样,只是吓唬吓唬小孩儿,可John却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下意识觉得“这事儿”不会这么轻易地结束——他的第六感向来十分准确。

    “走开!走开!滚!”小丫头突然攥紧了拳头,眼神也从先前的恐慌转变成一股闷闷的怒意,好像随时随地都要给他们之中的某人狠狠地来上一拳似的。“嘿——想打架是不是?识相点儿!”Roger撸起袖子凑了上去,准备用拳头好好教训对方一番。

    “Rog,你先等一下,我觉得她可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Brian捂着酸胀的胸口走上前,礼貌地向走投无路的小丫头问话:“你好?请问你叫什么名字?”他把话说的很慢,语调平稳,她歪了歪脏兮兮的脑袋,小声回答道:“‘██’,不要揍我的脸!”她侧过身,架起两条纤细的胳膊挡住自己的脸,宽大的衣袖顺着胳膊滑下,这时他们才注意到这个小丫头身上的淤伤,青一块紫一块,像藤蔓一样缠在她麻杆似的大骨架上,新伤叠着旧伤。她说“揍(hit)”这个词的时候因为发音不当咬破了舌尖,也有可能是因为害怕或觉得冷所以上下两排牙齿止不住地打架,导致说话都带着颤音。

    “呃,她刚刚说她叫什么来着?”Freddie有些疑惑,“你们听清了吗?”

    “算了吧,别和她计较了,把Rog的东西交出来吧。”

    Brian摊开手,伸到她面前,做出一副“拿来”的姿态,奇怪的是小丫头竟也看懂了他的指示,乖乖地交出两周前Roger丢掉的钱包,里面早已是空空如也,果真如Roger所说,真是一分钱都没给他剩下。

    可怜的小家伙。Brian心想,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她确实可怜极了,顶着一头乱蓬蓬的黑发,脸上还挂着彩,身材瘦小,似乎饿了很长一段时间,两片嘴唇冻得发紫。Brian看着她就想起自己童年时曾喂养的那只流浪猫,是只标准的小奶牛猫,小鼻子,小嘴巴,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尾巴尖儿上还有一小撮白色的毛。

    “走吧,我们该回录音棚了。”Brian招呼其他三人准备往回走,所谓“心有余而力不足”,虽然于心不忍,但他们的经济条件十分有限,多余的钱仅能用于维修各种乐器设备,实在没有闲钱和精力再去照顾眼前这个可怜的小姑娘。

    “倒霉…喂!你这家伙!”

    突然一个出手迅猛又急速的动作让Roger措手不及,幸好他反应快,一个侧身让小丫头扑了个空,她挣扎起身,像头患了失心疯的小兽不管不顾,恶狠狠地扑向离她最近的John,从身后冷不丁地掏出一把亮闪闪的小刀,她大概也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用刀,握住刀柄的手止不住发抖,她那一副既害怕又强撑着孱弱的身体装出毫不惜命的模样倒是给他们提了个醒,尤其是同情心极强的Freddie,这可怜的小丫头怕不是受了天大的冤屈!

    “请你去警局里好好忏悔你的所作所为吧!”这次捉住她的是头先被撞倒的Brian,实际上他也没特别用劲,甚至还没有打算彻底将她制服,小姑娘倒是先松开拿着小刀的手,颤颤巍巍地从John身上滑下来,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便蹲在地上抹眼泪水儿,小姑娘手指头上的冻疮让她整双手肿的都能反光,小拇指的关节处堆起一大圈血痂,这可怜的小家伙浑身上下只有冒出来的眼泪还是热乎的。

    “你们欺负人!”她呜咽道,“求求你们不要报警好不好?”

    虽然不是很清楚这个小家伙在说什么,磕磕巴巴的英语里夹杂着其他生硬的语言,但他们通过她摊开的、沾满尘土的手掌和类似“不要(NO)”的肢体语言也基本读懂了她的请求——“不要报警。”

    这下该怎么办才好呢?

    四个人面面相觑,竟然都拿不定主意,现在就放她走,这太好办了,就把她扔在这儿,扔在这个脏兮兮巷口里,旁边就是一条被老鼠尸体和污水填满的臭水沟,让她在这里自生自灭,这和杀了她有何区别?甚至更为残忍。

    “好了,各位,我来吧。”

    最后又是善于言辞的Brian承担起“调解人”的角色,他俯下身,一双橄榄绿色的眼睛温柔地看向哭花脸的小姑娘,“我问你几个问题,第一,你从哪儿来的?”小姑娘神情呆滞,她听不懂这帮英国佬嘴里嘟囔着什么车轱辘话,只能呆呆地点点头,半晌才缓缓开口,小心翼翼地回答Brian的问题,用蹩脚的英语说出“China”一词。

    “Hong-Kang?”

    “China…”

    “哈?!”在发出一句惊呼后Brian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下一句该问什么,这个回答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一个大胆的肖想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对英语一窍不通,又孤身一人,难道眼前这个小丫头是个偷渡者?但是中国与英国可并非只相隔一道英吉利海峡,如果她真的是个偷渡者,那么她的家人在何方?她怎么可能是一个人来的呢?

    怎么又不可能呢?

    Brian急忙将这个残忍的想法抛诸脑后,这种玩笑话可不好笑,她看上去似乎还只是个小孩子,用心打扮一番准是一只在学校内对他人吆五喝六的“女王蜂”,在这个节骨眼儿上Brian居然开始幻想她穿着超短裙和小腿袜在操场上和其他啦啦队的女孩儿们跳操的模样:两个大马尾辫甩来甩去,额头和鼻尖儿上挂着一两颗小钻石般亮晶晶的汗珠,微风拂过,裙下的三角内裤露出一角,她急忙用手压住向上腾起的短裙,这一幕像极了《七年之痒》里的美国女星Marilyn·Monroe,只不过是青春版的Marilyn·Monroe,一只不会说话的小尤物…

    真变态啊,Brian。

    “你…真漂…咳咳,你叫什么名字?”

    Brian赶忙改口,这种龌龊的想法是一直就有吗?难不成自己是个邪恶肮脏的恋童癖?

    Bri,你不过是见色起意罢了。Brian急忙安慰自己,这是再正常不过的生理反应,没必要一惊一乍的,是自己多虑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敢在十点前回到录音棚录制母带,否则他们上个月省吃俭用外加售卖一辆旧皮卡(Roger对此非常不满)的才“赚”回来的钱又要打水漂了。

    “喂!小妞,警局里包吃包住呢!”

    “Rog!”

    “Rog(er)。”

    “Rog…”

    Brian、Freddie和John的反应如出一辙,Roger挠了挠头,解释道:“跟她开个玩笑而已啦…干嘛这么紧张,要不…”

    未等Roger解释清楚,小丫头果然嚎的更大声了,她干脆一屁股坐在冰冷的沥青路上,两只手藏进袖口,胳膊交叠着搭在蜷曲的大腿上,一股一股的热气从她的嘴里吐出,小小的身体止不住地觳觫,冷风无情地钻进她张开的嘴里,她正消耗着体内所剩无几的热量。

    “行了,这事我做主,先带她去录音棚里。”Freddie是个心软的大家伙,那双红彤彤的、长满冻疮的手明显刺激了他,他逮住小丫头的帽子把她从地上拎了起来,她还在哭,小声啜泣着。“你住在哪里?小乖乖?”小乖乖摇摇头,擤了把鼻涕后结结巴巴地说:“我不知道,哪儿都行。”她貌似把Freddie的问题理解成了“你想(Wanna)住在哪里?”于是索性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由于底气不足笑得相当难看,纸一样薄的脸皮皱皱巴巴。

    “回录音棚?现在?”Brian因为Freddie的好嗓子而偏袒他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他们租用的录音棚虽然算不上多大,但至少正规,Brian也不清楚这家录音棚是否欢迎一位无家可归的流浪孩儿,所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已经承诺的事就不能轻易改变,更不能把小丫头丢在录音棚外面冻一晚上。

    Freddie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小丫头身上,这件深棕色的貂皮大衣是“碧芭”的新款,女友Mary特意为他留了一件,她相信这件足够“出格”的衣服绝对配得上Freddie挑剔的眼光,当然,身为老板娘的Mary自然不会做亏本生意,最终Freddie以一个相当实惠的价格拿下这件皮衣,可惜这件好料子还没等自己焐热就穿到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身上,Freddie对此一点也不心疼,一件衣服而已,大不了再管Mary拿一件别的新样式。

    “你叫什么名字呀?我的小乖乖?”

    “‘██(█)’。”

    “啊?什么?Brian你听懂了吗?”

    “没有,Rog,呃…是‘Law’还是“Carrara”?”

    “应该是‘Law’吧?Freddie?”

    “不知道,Deaky?你走错路了,往这边拐。”

    “我叫…我叫‘██(█)’。”

    小姑娘的话语里带着明显的颤音,两条胳膊相互交叉在胸前,一截儿手指穿进纽扣洞里,她低着头,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拼出自己的名字,她的声音里还残留着小孩子独有的、银针似的尖锐。

    “‘█、██(█)’。”

    四个人怔了怔,他们的脸上无一例外写满了疑惑,Freddie耸了耸肩,说:“倒也不是一无所获嘛。”

    至少他们知道这个小丫头的姓了。

    由于资金紧张,他们只能在晚上租用录音棚,租用这段时间的好处有两点,一是便宜,二是不用跟一些小有名气的二流乐队置气,说句实在的,所谓“学生临时组建的乐队”和二流乐队最大的区别则在于“钱”,至于创作出来的东西如何,众口难调,谁也说不清楚好坏与否。

    一行人顶着寒风赶回录音棚,小丫头一开始犹犹豫豫踟蹰不前,还是Freddie哄着她进去,录音棚里有一排暖气片,Brian从角落搬来一张板凳,他拍了拍椅背,示意小丫头坐这儿。

    “嘿,伙计们,”录音棚的临时工作人员显然不知情,有些愠怒地提醒他们,“这个录音棚空间小,挤得慌。”

    “上次Mary来你可不是这么说的,”Freddie接下话茬,颇有气度地说,“谦让点儿吧!老兄,这次的(人情)算我头上。”

    “你,下不为例。”

    四个人都做好了通宵工作的准备,唯独临时加入的小丫头昏昏欲睡,她大半个身子都靠在热乎乎的暖气片上,垂着头,身体逐渐瘫软下来,随后“咚”地一声摔在地上,再睁眼时已经天已破晓,她并没有睡得多香,但至少这是她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你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工作人员愁眉苦脸地问,这帮大学生已经在拥挤的录音棚里捣鼓了一整个晚上,他们精力充沛,鬼点子又多又怪,比如John提出在话筒上套一个小铁桶以增加回音的强度,鼓手Roger把Brian换来的硬币都倒在鼓面上,以至于Brian想弹吉他都弹不成——他经常把六便士的硬币当拨片用。

    “再过三十分钟就下班,辛苦了,伙计。”

    “…无所谓,反正你们在这儿已经赊了不少账了。”

    小丫头比他们早出门十多分钟,等他们发现人不在的时候Roger还大口嚼着被挤成碎块的坚果司康饼。

    “嘿,你要去哪儿?”

    第一个喊住她的是Brian,不知怎的,Brian似乎对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可怜虫格外上心,录音的间歇会凑过去观察她的睡眠情况,录音时也有点儿心不在焉,他把睡在地上的小丫头搬到录音棚里唯一一张沙发上,他时常抱怨Roger的生活习惯太邋遢,现在看来倒挺合适,那些扔在沙发上的衣服正好起到了棉被的作用,小丫头连鞋都没来得及脱,稍微感受到一点热量就把双脚伸进衣服堆里。

    “唔…我,不能一直待在这儿…”

    小丫头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点点泪光,她大概是觉得昨天哭的太多不好意思再掉眼泪水儿,所以顺势用一个夸张的呵欠将蓄在眼眶里的眼泪挤出来。

    “她怎么了?Brian?”

    “她想走…Rog,麻烦你嚼东西的时候能不说话吗?”

    Brian抹了一把脸,Roger嘴巴里的食物碎屑全都喷到他的脸上了!

    John的公寓属于典型的学生公寓,下桌上床,如果没有乐器设备的话小丫头住过去还勉强凑合,Roger的公寓虽然空着但这个人花心的有点儿过头,时不时带一两个小迷妹回家过夜,Freddie现在暂时还和家人住一块儿,他的父亲是个恪守清规的帕西人,妹妹刚念大学,母亲是全职主妇,偶尔接一些针线活,那时的他对于自己的性取向犹豫不决,在家里和父亲相互生闷气倒也是常有的事…

    算来算去还是只有Brian最可靠,他可是个地道的伦敦人,父亲是皇家空军某部门的工程师,二战时还立了功,关系亲密的表姐已经在服装公司找到了一份薪水可观的工作,现在全家人都在等这位帝国理工学院的高材生继承他父亲的衣钵,甚至更好。

    而此刻,Brian正效忠于另一位日后与伊丽莎白二世女王同样伟大的“QUEEN”,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他的确没有辜负家人的翘首以待——Brian做到了比他的父亲Harold·May更优秀。

    “小乖乖,今晚委屈你和他住一块儿了。”

    小丫头一听到“住(live)”这个词黯淡无光的眼睛又亮了起来,看来她并不是个“小哑巴”,一些零碎的单词她还是略懂一二。

    “我饿了,Freddie,你们都不饿吗?”John揉了揉眼睛,他不仅饿,而且困得要命,现在只想赶快找个地方吃早饭然后回公寓睡一觉。

    “先找个地方吃饭吧,Freddie,我们是不是还能在这个录音棚里待一天?”

    “理论上如此,”Freddie耸耸肩,“走吧,先去吃饭,饿着肚子肯定是不行的。”

    这儿是索霍区,算是个种族大交融的地界,不少亚裔和非洲裔都在这里做生意,所以想随便找点儿实惠又好吃的东西非常容易,Brian扭头看见垂着脑袋的小丫头站在原地不知所措(Brian发现这个小不点儿一走神就盯住自己的鞋看),她看出来了他们要往别处走了,这就意味着她又要继续流浪了,在这座充满魅力而复杂的大城市里,这个小流浪孩儿的存在似乎比尘埃还微不足道。

    “我们要去吃早餐,”Brian告诉她,“你要一起来吗?”

    小丫头眨巴了一下眼睛,似乎在努力确认自己是那个被邀请的幸运儿,她咽了一口唾沫,即便浑身上下都沾满灰尘,但她的眼睛依旧明亮的像两颗玻璃水珠。

    “要一起去吗?”

    “好…好。”她点点头,笑得时候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

    兜兜转转一大圈后他们选中了一家越南人开的面馆,本来John是想吃正统的英式早餐,平日里Freddie往往会照顾一下年龄最小的John,今天他却难得和John唱起了反调。

    “Deaky~咱们这儿有个‘小客人’呢!”

    随着小丫头的加入,论年龄John自然就不是最小的了,John仔细打量了这个小丫头一番,从昨天到现在他还没有看过她的脸,他只知道这个小家伙脏兮兮的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手头的任务,譬如大学里的课程,对于音轨的采集和使用才是值得自己操心的事,更重要的是,Brian那个嘴上说着不想让乐队成为他的“一言堂”的家伙,竟然直接让自己管理乐队的财务!这难道不是欺负人吗?明明大家搞创作的时间都不充裕。

    John有时候真想当着所有人的面给Brian来上一拳,倒不是说他的品行有多么十恶不赦,但只要和Brian相处的够久,他准保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激怒大部分人,自食恶果后又佯装出一副受尽欺负的可怜模样,像个受气小媳妇儿似的,想揍他都不好下手。

    潮湿、闷热、拥挤、喧闹,这几乎是所有开在索霍区的亚裔人所经营的饭店的共性,他们的沉默很大程度上都是语言不通造成的刻板印象,每一家小餐馆里负责收银的老板娘都紧蹙眉头,埋着头一言不发地数着手里花花绿绿的零钞,围裙口袋里的硬币跟随她上菜时一颠一颠的步子“叮叮当当”作响,仿佛那小小的口袋里下了一场用金币堆砌而成的暴风雨。

    “这里没有叉子吗?”Roger左看右看,他不会使筷子,说句实在的,其他人也用不来,所以Freddie、John和Brian非常识相地点了包子和蒸饺这些实在不行可以用手抓的东西,只有Roger傻乎乎地点了一碗阳春面。

    “她那儿有,诶?”John喝了一口热茶,朝小丫头正坐着的桌角看去,他不是很懂为什么越南人喜欢在早上喝茶,这似乎正好与英国人喝下午茶的习惯相左,“Freddie,她还没点餐吗?”

    四个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满脸通红的小不点儿,在他们还在担忧这顿早餐也许吃不完(Brian大部分时间食素,Roger和John其实并不是很饿)的时候,“小不点儿”仅用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便将她那碗大份的云吞面一扫而空,连一滴汤水都不剩,空空的碗就像刚刚从水池里捞出来一样干净。

    他们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新闻联播里那些“饥肠辘辘的非洲儿童们”就这么活生生地从电视屏幕里跳了出来,尤其是“饥肠辘辘”这个词,具象的不能再具象了。

    “嗯…”小丫头不好意思地将空荡荡的碗往里推了推,抿着嘴,稍稍抬起眼皮,怯生生地看向他们,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再说话:“抱歉,我实在太饿了。”

    “你还要吗?”Brian问她。

    “啊、啊…嗯…”她先是摇摇头,又抬起手挠挠后脑勺,热气氤氲下,Brian不知道她从乱蓬蓬的头发里扣出什么东西来,只见她手指尖儿上一挑殷红,疼得龇牙咧嘴。

    之后他们又给这个小丫头点了两碗拌面和一屉烧麦,她的饭量属实惊人,她大快朵颐的模样让Brian想起希腊神话里的某种犯下禁忌的怪物,毫无底线地吞噬身边的活物,看的所有人心里毛躁躁的,除了Freddie,他一眼看出这小丫头性格单纯得很,分明还是个稚气未消的小毛孩儿,说话(有待考究)做事毛手毛脚,大抵也是因为年纪尚小,所以多和她说两句话便很容易获取她的信任——俗称“上套”。

    “乖乖,慢点儿吃。”

    Freddie倒是一副很乐意看见小孩子大口吃饭的模样,话里话外(无意间)流露出的“仁慈”,这份“仁慈”让暂时无家可归的小丫头吃的更香了,愣是被自个儿噎住了好几次。

    然而。

    Brian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大胆又可怕的念头——“和她睡一觉吧,Brian,她是个不会说话的孤儿,没人知道你对她做过什么。”

    这个黑暗的想法激得他背后发凉,他赶紧将自己最深层最黑暗的一面偷偷隐藏起来,现在还不是为所欲为的时候,或者说在他的人生规划和职业生涯中永远也不会有“为所欲为”的时刻,他必须要以一个“相对完美”的绅士形象出现在世人眼中,借此才能全身心地投入到他的艺术创作中,毫无忌惮地与“QUEEN”的每一寸肌肤相互交融,而非被低廉的欲望支配,在男女之爱中迷失自我。

    “结账吧,先回公寓休整一下,大家下午都留意一下Roy的电话。”

    眼见小丫头吃得差不多了,Freddie招了招手,身材臃肿的老板娘走过来,眯起眼睛盘算着他们这桌的价钱,“12镑8便士,”她接着问,“找零吗?”

    “呃,不用,我们这里有零钱…John,咱们还有零钱吗?”

    “我找一下吧,可是我们还要赶公交车回去,”John合计了一番,“五个人就是1镑五便士,公交车又没有儿童票…”

    是啊,这样一来他们又去哪儿找人破零钱呢?

    “Rog,你还要不要再点些什么?呃,”Brian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菜单,“比如,辣白菜?或者…那是什么?荷叶…糕?”

    “你怎么不买呢?”Roger气鼓鼓地回复,“怎么老拿我当冤大头啊?!”

    Roger还在为那碗细得根本夹不起来的面条而生气,他和大多数英国人一样,格外重视早餐,今早的经历无异于毁掉他一整天的好心情。

    “好了,Rog,人生的早餐可不止这一次呢!”Freddie安慰他,又说,“今天周四,‘co-operative’的面包特价。”

    “Freddie,我们好像真的没有零钱了。”

    John拿出两张面值10镑的纸钞,无奈地笑了笑。

    他们是真穷。

    “麻烦您找一下零钱吧?女士。”

    就在Freddie将John手里的两张纸钞递给犯嘀咕的老板娘的时候,一只脏乎乎的小手挡在Freddie前面,摊开手,一堆亮闪闪的硬币躺在她的手心里,正好8便士。

    Brian内心直犯嘀咕,(她)果真还是个小孩子呐,哪里懂得好坏之分。

    这样一来他们便有了赶公交车的散钱,清早的公交车格外拥挤,Freddie特意挡在她身前,一只手抓住挂在栏杆上的吊环样的把手,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她太娇小了,瘦巴巴的仿佛一张纸,Brian时不时用余光瞄一眼这个来路不明的小丫头,不知怎的他又想起那些传说中征战沙场的英雄与魅惑人心的女妖的血腥故事,不禁冒出一股冷汗,恰巧在此时两人的目光不小心交汇,对方眼眸中的炙热与好奇如岩浆一样从他的头顶浇下,Brian急忙别过头,颇为尴尬地摸了摸鼻尖,他并不想让人觉得自己是个容易受惊的书呆子。

    拿出一点儿摇滚明星的架子来,Brian。他自我暗示道,于是他再次看向这个矮个子的小家伙,她倒也不怕他,眼中的好奇更明显了,她稍微软和了些,眼神柔柔的,恍惚间Brian觉得她的目光像一双裹上丝缎的手渐渐靠近自己的心,又像一把熊熊燃烧的火焰避之不及,他止不住地冒汗,胸膛仿佛被火焰点着了似的烧灼滚烫。

    她的眼神越看越令人着迷,一汪黑色的眼瞳中尽是不清不白,快速击碎所有礼教和自命不凡的、所谓的“文人风骨”,随之而来的则是数不清的喜乐,甚至还能窥觑些许权利与富贵的影子,而这些正是Brian现在急需得到的,他实在是受够清贫如殉道者般的生活了!

    小丫头歪了歪脑袋莞尔一笑,仅此一个动作便让Brian从幻想坠入现实,他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瞳孔微缩,脸颊涨得通红,一股股冷汗从发间冒出,好像忽然被女巫施的法术击中,又感觉像是得了什么臆症。

    不好,这只小丫头是要偷走自己的心!Brian心中警铃大作,他赶紧拉开车窗,竭尽所能地呼吸溢进来的新鲜空气,一阵阵夹杂着晨露的潮湿凉风终于将他彻底吹醒。

    Brian的公寓中规中矩,由最早的理工学院学生公寓(大概有一百多年的历史)改建后再翻新,虽然小但地段不错,离学校不远,楼下一整条街都是挤满了各种各样的唱片铺,出门就是公交站,再往前走点儿还有一家价格实惠(味道很一般)的披萨店,最重要的一点是租金便宜,房东是位很好说话的退休教师,而美中不足的则是公寓里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独立卫生间和一个建在阳台上的小厨房,两个人住稍显拥挤,毕竟这儿连一间像样的卧室都没有。

    “我…呜,嗯…”小丫头站在门外踟蹰不定,她用脚尖试探性地点了点门框,不安地搓着手,由于两人的身高差距太过悬殊,Brian比两个她叠起来还高些,他甚至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能猜测她在想什么。

    别怪Brian不懂得讨巧,其实这小丫头也不清楚短短一个晚上于她而言意义何在,她知道自己运气好,遇上四个软心肠的大家伙,可说白了自己依旧无处可去,没有可供在英国使用合法证件,拥挤的雾都更像是另一座潮湿封闭的监狱,可怜的小家伙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她又能上哪儿去呢?

    “唉…你真是不让人省心。”Brian拎起小丫头的后领把她提进门,上手的时候以为自己拎了一团小女孩儿模样的空气——她实在是太轻了,尽管她在双脚离地时费劲挣扎了一番,Brian依旧觉得她还没有自己穿着的衣服一半重。

    “以后进屋要记得关门,好吗?”

    “欸…”

    公寓里有暖气但不足,小丫头一进屋就钻到暖气片旁的一个小角落里蜷着,两只冻得红通通的小手紧紧贴在暖气片上,无家可归的小猫儿总是会毫不犹豫地抓住任何生存的机会,稍有危险的气息被察觉便会下意识地亮出锋利的爪子。

    “嘿,你要不要冲个澡?呃…我是说你身上有点脏,你别介意…还有你的衣服,等会儿我拿到楼下的洗衣房里去洗一下,你喜欢郁金香的味道吗?呃,很多人说这种味道有些刺鼻,不过也快用完了…据说洗衣房换了一批新的洗衣机还有恒温加热的功能,洗出来的衣服拿到手里应该还是热的?Hmm…总之值得一试。”

    “嗯?嗯?”

    小丫头的好奇打断了Brian的碎碎念,平日里唠叨惯了,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话痨”,再者他不想被当成一个在心理扭曲的恋童癖,却又很快意识到这个有些毛躁的小丫头听不懂英语,为了不让对方产生误会只能瞎解释一通,讲着讲着竟把自己绕进话茬里了。

    “唔…那个(that’s),”她歪了歪脑袋,又快速地瞥了一眼自己脏兮兮的鞋子,小声嘀咕:“请你大声一点…”

    Brian在这时又发觉小丫头的一个怪癖,或者“习惯”更恰当些,她咬字极重,像是嘴里一直咀嚼一块风干完全的硬木头,Brian甚至想看到这小人儿讥讽旁人时的洋洋得意,仔细看看她与自己想象中的那股泼辣野蛮的形象相差多少。

    “唉,算了,你进来洗澡吧。”

    Brian为她放好一池子热水招呼她进来,小丫头领会到他的好意却迟迟不敢下水,许久她转过身,撩起肥大的卫衣,后背上的脓疮密密麻麻,红的紫的青的什么样的颜色都有,可谓五颜六色,一些明显被老鼠或虫子咬过的皮肉不仅外翻还冒着血,光是一个后背就看得Brian头皮发麻,她的皮肉相当薄,一根瘦小的脊骨仿佛就要从她的身体里迸出来似的,突兀的肩胛骨像蝴蝶的翅膀,稍有不慎这小家伙就要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Brian小心翼翼地扒开她的“鸡窝头”,瞧见一簇白花花的吸血虫正踩着她头皮上的血痂跳舞呢!成堆的跳蚤(蜱虫)吸附在这个身体极度不健康的小宿主身上安居乐业,过着酒足饭饱的生活,而可怜的小宿主却毫不知情,仍由它们吸光自己的血…这群寄生虫实在太可恨了!

    “我现在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唔…嗯?”

    “去、医院。”

    “嗯…”

    Brian转身回到卧室收拾东西(医保卡、适合小女生穿的外罩),没多久却隐约听见一阵抽泣,还嗅到一阵难以言说的酸臭味,像是腐坏的浆果和血腥味混杂在一块儿。起初他以为是自己多虑了,毕竟,目前为止他没做过对不起小丫头的事儿来,可当他拎起行李回过头一看,被吓了好一大跳!小丫头正倚在墙边抹眼泪水儿呢!她的眼眶红红的,还有些浮肿,瞅见他出来又“嘿嘿”一笑,鼻涕都流进嘴巴里了,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人极为容易联想起俗语里某只“忧愁的猫咪”,Brian希望那是一只黑猫,因为小丫头的脸上沾满了黑乎乎的灰尘。

    她张开嘴,吞吞吐吐地用她贫瘠的词汇量东拼西凑成一句句子,Brian缓了一会儿后才明白她说的原来是“请不要抛弃/离开我”,他怔了怔,随后拎起小丫头的后领又把她提出门,她大概察觉到Brian是个善良(并非完全如此)的大家伙,小心翼翼地抓住他的小指头,怎无奈对方生来一副大长腿,三步并作两步走,她踮脚小跑也只能勉强跟上。

    “你晕车吗?呃,感到不舒服(uncomfortable)一定要说出来(Speak it out)…大声(loudly),和我说,还有半小时诊所就打烊了,我们打车去…诊所(Clinic),”Brian拦下一辆计程车,还未等小丫头把气儿喘匀便直接拽着她钻进车内,坐上车后他连连叹气,又万般无奈地自我安慰:“应该也…贵不了多少吧?”

    幸运的是小丫头并没有出现任何身体上的不适,这让Brian有些意外,相反,她隔着车窗开始观察起这座灯红酒绿的人现代化都市,无数霓虹从她眼中闪烁、消弭、再闪烁、再消弭,楼宇之间一闪一闪的霓虹灯仿佛花圃中盛放的玫瑰般引人入胜,每家商铺的招牌都打得极为火热,黑色的计程车犹如一只快速爬行的甲虫穿梭于城市间的羊肠小道,来往不断地人群反倒是无可无不可,像一阵藏匿于山谷间幽幽的风无形、无色、无影无踪。

    假如猫也能像人一样思考,那么就它大概率不再是被自己的好奇心害死,而是被自己的侥幸心理败光九条命!Brian紧盯方向盘斜下方的打表器不敢妄动,眉头也随着打表器上随时跳动着的红色数字越皱越紧,暗自抱怨着从何时起“助人为乐”的成本变得如此高昂?

    “如果你们执意要去诊所的话,附近就有一家,哪儿也很好搭夜车。”司机从后视镜中瞥见神色紧张的Brian,六成好心三成委蛇作祟,还有一成留着看笑话用,建议他们就在这儿下车吧。

    后座上的两人面面相觑,待车停稳后扔下零钞就跑,钱是一个子儿也不少,颜面殆尽,尤其是Brian,他觉得自己的脸好像一滩被一时的莽撞滋生出的愧疚所融化的胶水般就快淌到地上,刚才那段旅程令他有些后怕,也许那位司机已经把他当成持有某种不良癖好的嫖客?小丫头反倒挺乐观,牵着Brian的手大大方方地走在街上,她对周遭的一切都格外好奇,忍不住直勾勾地盯住玻璃橱窗内仅有一层薄纱帘相隔的倩影傻乐,根本挪不开步子。

    那几道倩影似乎注意到落地窗外的他们,开始挑逗性地撩起散乱的头发,两条纤细或匀称或粗壮有力的大腿好像餐桌上的精致甜品吸引着贪婪无厌的食客,脂粉的香味隔着厚厚的玻璃窗都能渗出来,女郎们富有弹性的双乳跟随激烈聒噪的廉价音乐不停抖动,晃晃悠悠仿佛跌落梦境的橡皮糖,引人垂涎欲滴,稍不留意便把魂儿扔了去。

    “喂!快走啦!”Brian一把抓走正看得津津有味的小丫头,“这不是你该看的!快闭上眼睛!”

    她被Brian的呵斥吓得慌了神,赶忙抓住他的手卖起乖相来,圆溜溜的大眼睛似乎在辩解自己上一刻不害臊的行为——“是该死的好奇心作祟差点儿害惨我!”,Brian看出这小丫头的机灵,把她揪过来的时候她不满意地挣扎了两下子,幸好只是装模作样——也不知道她的“小葫芦(小脑瓜)”里卖的什么药,偏偏就喜欢搞出一些令人捉摸不透又不免心慌的事儿来。

    “真拿你没办法。”

    Brian倒也不是真心责怪这个小不点儿,当下她不仅需要一个合适的名字,还需要一位相对称职的监护人,通俗而言,当下她急需一位“父亲”、“母亲”,或别的什么人给予最基本的温饱,同时教会她一些足以在社会上谋生的实用技巧,如果还有足够的呵护必然是最好的,尽管Brian的众多兼职中也有“数学教师”这一项,但他不觉得自己能够扮演好“父亲”这种严肃又不失温情的上位者角色。

    “值得一试。”

    Brian并不符合外界对英国人,特别是伦敦人固执、陈腐、循规蹈矩的刻板印象,不过“worth to a shot”确实是他正在贯彻的“行动纲领”,这句话若被旁人挂在嘴边准是遭遇了(不好的)变故,但对于Brian·May,这位彻头彻尾的冒险家而言,用在他的身上却恰如其分,不仅如此,Brian周围的好友,Roger、Freddie、Tom都非常了解他几近苛刻的完美主义癖好。

    古道热肠(即,爱管闲事),同时又拥有高度执行力的家伙注定不会任由脑中的灵光乍现从指缝间溜走,潜意识里已经埋下一颗不知引领他走向何方的种子,成为参天大树或许仅是时间问题,但,也许它压根儿不会发芽呢?

    不过,话说回来,方才出发前,小丫头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出现在身后,(这)着实让Brian感到有些害怕,他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不少关于“食人熊”的恐怖传说,出没于深山老林里的“食人熊”走路也是静悄悄的——“等你发现它时,它已经尾随你很久了。”

    难过的是,棕熊之所以吃人,并非棕熊天性如此,而是因为它们在见识到人类的脆弱、品尝到人类的美味后,便不再惧怕人类所谓的“震慑”。

    可怜的Brian,一想到这,Brian自己都禁不住可怜自己,然而,他的慈悲却不允许他半途而废,即便这个食不果腹小丫头是“食人熊”变得,难道偏要让她在体会到饱腹的生活后任其自生自灭吗?这跟活剥了她有何区别?

    Brian陷入了深刻的迷茫中。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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