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红的床铺凌乱不堪,被子半边流到地上无人理会,地暖太热,即使进入了深睡,江皎也下意识去找更加清凉的地方,半只手悬于床边,如一枝待采的茉莉花。
忽然,一道冷气扑了上来,她下意识蜷了下手心,随后立即打开,坦然接受那一抹解热的气。
过会儿,气似乎液化成了冰水,一道又一道的往手上浇,宛若山间清泉,粗粗的,很快很急,似乎分成了两股,可末端却又是整一根,使劲捏竟还掐不断,仿佛活肉般富有弹性。
她在梦中皱了下眉,因为她发现,那冰凉解热的水流过手心后竟留下一道黏腻的触感,闻起来还有些腥气。
她受不了,甩开手后似乎听到一声重重的、不知情绪的气息,随后有人拿了水给自己细细擦拭,紧皱的眉头才舒展开。
秦殊跪在床边,与平常示人的模样有些不同,那拥有性感喉结的脖颈和精美的头颅被一颗巨大的蟒头所代替。
绿色的瞳底在夜里散着幽幽的光,中间印刻与人类不同的黑色竖纹,潜伏着浓重的危机与凶意,对视,眼底刺骨的寒意直达心深处,那一双眼睛,仿佛能看透所有。
可他此刻却无任何攻击的想法,只是盯着缩回被窝的手臂,遗憾为何不能让他多用口舌服侍长久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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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皎度过忽冷忽热的夜晚,迎着晨曦醒来。
今天是一周的开端,校长要像往常一样絮絮叨叨,天气阴沉沉,要下雨,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味道。
但雨却迟迟未下,她百无聊赖地站在人群中,直至秦殊上去做检讨,念那一套公式化的文字,才认真地听了会儿,随后就想偷溜走。
走至大堂的尾端,她突然被一个小纸团砸中。
回头一看,才发现,这样的纸团淅淅沥沥地绕了一个女孩一圈,自己只是无意被波及的那个。
扔纸团的人向她歉意一笑,捡起后,重新更加准确地扔向了目标。
江皎向下看,从纸团到被剪烂的鞋子再到布满红色疤痕的小腿。
再一次抬手时,她抬臂挡了上去。
“你们在干什么?”
扔纸团的人下意识显露不满情绪,不过很快挂上了一个宽容的笑。
“我们在玩投靶游戏啊,江皎同学也感兴趣吗,不过我们没几颗子弹了,想玩的话自己去地上捡吧。”
江皎凝视了他片刻,忽然真的矮下身去捡纸团,那人表情扭曲的大笑起来,却没有任何笑声,嘴里乃至深处的喉咙,黑漆漆空洞洞。
就在这时,江皎突然起身,掐着他的脖子,一把把手里的纸团塞入他的嘴里,死死捂着嘴,不让他吐出来。
做这事时,她声音却是冷得可怕:“不知道校规里有说不能乱丢垃圾吗,不知道我就帮你回忆一下!”
两人的激斗声很快吸引了周边的人看过来,只不过学生们低着的脑袋只是不明显的偏离几分,并不完全转过来,与此同时,紧闭着嘴,视线像一道没有光的刀冷冷射向他们。
那人的几个同伴要冲上来帮他,不料,老师却不合时宜地出现了。
“江皎,你在干什么?!”班主任陈竹赶忙上去制止。
背着光没看清,她一开始还以为是别班的人。
趁对方注意力都在老师身上,江皎偷摸着蓄力甩了对方一巴掌,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大堂,一时间周围鸦雀无声。
江皎收手,笑了一下:“这些是我的朋友,我们一起玩游戏呢,动静大了些,对不起老师,下次不会了。”
陈竹看看她,语气平和:“不要再这么做了,你舅舅还在上面演讲呢,太没礼貌。”
“知道啦。”
陈竹走后,那人顶着红色枫叶狠狠瞪了一眼江皎,站回自己的队伍。
江皎走到女孩身旁,将一地的垃圾踢到几个霸凌者脚边,而后才抬眼去看她。
过长的刘海,黑帘之下是一双谨慎的眸子,不经意与她对视上后,像松鼠一样窜走。
“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记得反击,知道吗?”
那女孩并不回答她,鹌鹑一样缩着脑袋退了几步,双手死死揪着自己格外长的裙子。
江皎不明白她的态度,安慰她几句后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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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
门被敲了两下。
余风放下棉签,把门开了一个小缝。
“好久不见啊,江皎。”
男人年轻俊朗的脸出现在眼前,带着一个温和恰到好处的笑容,眼角有颗淡色的痣,配合着略弯的眉眼,分外诱人。
江皎不好意思地别开脸,问:“倪本藤在这吗?”
屋内的倪本藤疯狂打着手势让他拒绝,余风看了一眼便回头对着江皎说:“在啊,你找他有什么事?”
随后,门就被彻底打开。
倪本藤只好龇牙咧嘴地钻进被子里。
“喂,你干嘛造我谣。”
倪本藤连脑袋都不敢钻出:“不、不是我说的!我也是从别人嘴里知道的,你要找就找他们,别找我!”
“这可不好喔倪同学,虽然不是造谣者,但你的行为和他们没有差别。”
身为老师开口维护,两个学生明显都惊了一下,半晌没有说话。
要知道,他们一般不管这种事情,有时候还不如学生会勤快。
倪本藤:“总之你别找我,我也是受害者,如果我不说,被欺负的就是我,你反正有舅舅当校长,没有人敢动你。”
江皎一拳捶在蛄蛹的被子上,“神经病,自己内心不坚定还要责怪别人,死娘炮。”
她愤愤离开,床边只剩穿行而过的风与倪本藤的痛呼声。
余风让他从被子里出来,自己重新拿起棉签,涂药的手徒然加重,红肿处被深深压出个坑,倪本藤顿时放声大叫,却咬牙忍痛,没有制止余风。
“主人,夫人知道‘他们’是谁吗?”
披着余风皮的秦殊漫不经心地施刑,提到江皎时双眼一亮:那当然,我家皎皎这么聪明肯定知道是谁。
狼脑默不作声:恋爱脑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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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秦殊退出了学生会,身上的重任一下子卸去,日常除了学习,就只剩下美术社的活动。
与江皎不同,比起画画,他更擅长的是陶艺。
不过这会两人各自进行手中的创作,并没有去打扰对方。
临近期末,社团的活动频率也下降,放学后,不用每天再来社团里画画,此刻,美术社里只有稀稀拉拉两三个人。
高萘放下手中的铅笔,伸了个懒腰,她有点灵感缺失,打算休息会儿,站起身在室内逛了一圈,细细欣赏起其他优秀画作。
走到江皎身后时,坏笑着猛地向前扑了上去:“江江!!”
“你在画什么,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诶,今天选的浮雕画吗?”
江皎默默把她从身上摘下来,放置一旁。
“嗯。”
“可恶,冷漠的女人。”
高萘这才把注意力重新放回画上。
浮雕壁画,虽然是雕刻的一种,但同样深度考验着绘画功底,通过石英砂等材料进行塑造,是个相当具有立体美和创造性的艺术。
江皎只借用了一些简单的工具,在一张只有电脑大小的木板上进行绘画,她平时进行的都是平面画作,高萘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尝试新的艺术形式。
画作的内容,一如她的长相惊艳,高萘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愣在画前十分钟。
那是一条即富有美感的长蛇,身姿柔曼绵长,在特殊颜料扶衬下,鳞片泛着金属珠光色,明明画里没有描绘一滴水,蛇本身却如出水的芙蓉般清雅,周遭则大胆地填充着艳丽花卉,色彩明亮丰富,但丝毫不压黑蟒的光芒,而蛇头所向之处,是一颗皎洁的明月,撒一簇簇花朵散出淡淡的银色月辉。
常常被喻为歹毒阴险的动物,此刻,在她的画作里,却似神明般鸣珂锵玉。
“明天最后一遍上色就完成了,麻烦你把它拿去参赛。”
高萘呆住:“拿这幅?”
明明之前也产出了很多优秀作品,虽然这幅……嗯确实相当亮眼,不过要是她肯定舍不得。
“对,再见。”她走得急,甚至没有放好画就开门而去。
片刻,秦殊洗完手走进来,向高萘一笑:“这副画我来保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