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青颜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孙茗白了脸。
“善恶到头终有报。”
“道长，你……”孙茗瞪眼看着她，像是想不通为什么青颜会这么说。
青颜却不理会他，而是看向小绿，轻声道：“你已经沾染了很多杀孽，若是继续这样下去，就再也不能投胎了。”
小绿阴沉着脸看向她，笑得嘲讽：“道长这是要劝我放下屠刀，回头是岸吗？”
青颜摇头，道：“我不会阻拦你，只是不想看你投不了胎，毕竟这一切并非全是你的错。”
她看向孙茗，眼神冷淡，语气也冷了下来，“他自会有他的报应。”
孙茗被她的眼神吓得后退一步，然而转身要跑，可一阵风吹来，门却突然合上了。
小绿笑出了声，声音尖细，衬着屋外的风雨，显得甚是悲戚。
“什么报应？什么恶果？我从不信这些，若是真有这些，他这样烂心肝的人，凭什么能出生在权势之家，享受了五十多年的荣华富贵?当官的不管他搜刮民脂民膏，修道的不管他使用邪法！他快活逍遥，苦的只有那些所谓的善人！”
她猛然一挥手，黑气从指尖飞出，猛地掐住了孙茗的脖子，将他提起来。
青颜不顾倚风的反对，毅然决然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啊！”鱼绯也被吓坏了，五指合拢，这回真的把眼睛完全挡住了。
孙茗渐渐喘不上气来，四肢慌乱地蹬着，脸涨成了紫红色。
可就在要窒息的那一刻，小绿突然松开手，他重重地摔在地上，咳出一口血来。
小绿并没有心软，只是觉得不能就这样便宜了他，她一甩手，黑气卷着孙茗的一条腿，将他像死猪一样拖过来，哪怕他大喊挣扎，却也无济于事。
屋外下着大雨，又电闪雷鸣的，没有人会知道在这个偏僻的小屋中，正上演着一出复仇大戏。
倚风是真的想看，两只小手费力的扒拉着青颜的手，嘴里咿咿呀呀地喊着，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青颜不为所动，柔声哄道：“太血腥了，你还小，不能看这些。”
倚风闹腾起来，可青颜依旧没改变主意，她实在是太小了，闹了一会儿，就没力气了，气鼓鼓地放下手，在心里咒骂起这个冰冷的女人来。
而一旁的鱼绯虽然很害怕，但还是压不住好奇心，将五指微微张开，眯着眼睛看过去。
只见孙茗浑身是血，已经叫不出来了，只剩下四肢还在挣扎着，小绿不知从哪儿摸了一把刀出来，在他的心脏位置比划着。
“父亲，”她喊得讥讽，“你想不想死啊？死了，就解脱了！”
孙茗连连摇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了“啊啊啊”的声音，嘴里淌着血，似乎是舌头让小绿割下来了。
“果然啊，你就是活得太舒坦了，哪怕眼下都已经这么痛苦了，却也想活下去，想继续过好日子。”
“可父亲啊，哪儿有那么便宜的事呢？”
小绿稍稍一用力，利刃便往下压了一点，划破丝绸的布料，触碰到男人的肌肤，冰凉的触感让他恐惧不已。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骚臭味——他被吓尿了。
小绿嫌弃的后退一步，但利刃却被黑气控制着，压在他心口，看着男人因恐惧泪流不止，她心情大好，终于能够真正的笑了。
“父亲啊，原来掌控别人的生死真的会让人开心。”
天上响起一道惊雷，惨白的光一闪而过，照出了小绿眼中的猩红，鬼气从她身上散出来，好似要遮天蔽日，却又考虑到青颜的存在，收了回去。
青颜轻声道：“他会是你杀的最后一个人，之后无论你是否愿意，我都会送你去地府。”
小绿歪了歪头，道：“好，我甘愿受罚。”
她和孙茗最大的不同是，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什么是错，什么是对，并愿意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
无关因果报应，鬼杀人，就已经是错了。
砰——
大门突然被推开，狂风携着暴雨冲进来，众人看过去，却见一女子站在门口，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她抬起头，脸上全是雨水，苍白得看不见任何血色。
小绿看着女人的脸，无意识喊道：“阿娘。”
女人笑了下，却又突然想起自己狼狈的模样，慌乱地整理起来，她拨开贴在脸上的发丝，又急忙拉扯湿透的衣服，然而忙活一通，整个人依旧不怎么好看。
她有些难堪，也有些无奈，温声道：“让你见笑了，安儿。”
安儿。
她给自己女儿取的小名，不求大富大贵，不求容貌倾城，只求她的女儿能够平平安安的。
有阳光的午后，她总是坐在院子中的藤椅上，摸着肚子，不厌其烦地给女儿哼着童谣，然后柔声道：“安儿，安儿，我的小乖宝，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出生，再平平安安地长大……”
小绿，不，应该说是安儿，在今天夜里，这个小女鬼已经彻底吃掉了小绿的魂魄，接管了她的身体。
安儿对女人是有感情的，原本桀骜的神情也变得乖巧，她弯着唇，露出一个笑容。
“没有，您很好看。”
然而很快她又想到自己做了什么，看看孙茗，又看看自己身上沾染到的血迹，有些无措道：“您怎么来了？”
女人在听到是自己的女儿在报仇时，就已经痛苦不堪了，她迫切想见见自己女儿，于是不顾大雨找了起来。先是去了柳绮音的院子，可里面空荡荡的，然而一缕绿光突然从柳树中飞出来，引导着她朝这间屋子走来。
但眼下，她却只道：“我想见见我的安儿，所以就来了。”
安儿先是愣了愣，但随即又冷下脸来，偏过头，冷声道：“这里不是您该来的地方，回去吧。”
女人不听，固执地朝安儿走过去，一步，两步……她走到了安儿面前，慢慢伸出手，想摸摸她的脸，却又停住了，像是怕弄疼她一样，眼角的泪慢慢滑落下来。
“你在阿娘肚子里时，阿娘总想着你是何模样，却不料……”她哽咽着，满眼痛苦，说不出话来。
安儿轻声道：“我不是这个模样。”
“我知道，我知道。”女人的手终于落在了她脸上，轻轻地碰了一下，又克制地收了回去，“我的安儿肯定会比这好看很多，在阿娘眼里，你是这世间最好看的。”
“不是的，我……很丑的。”安儿的声音有些发闷。
鬼魂会保留死前的模样，安儿七个月就死了，样子还没长出来，变成了鬼，不出意外，应该就是一团五官模糊的黑气。
女人再也忍不住，颤抖着将女儿抱进怀里，无数次在梦里，她抱起了自己的女儿，然而此刻真正抱到了，她才发觉她的女儿是那么的冰凉。
“安儿，阿娘对不住你，没有保护好你。”
鬼没有眼泪，安儿纵使很难过，也哭不出来，她只是借着小绿的身体，很轻很轻地抱了一下她的母亲，然后一把将她推开了。
“阿娘，你回去睡吧，明天一早，一切都会结束的。你还年轻，拿着城主府的钱财远走高飞吧，去过你想要的生活，若是遇见知冷知热的人，也可以与他成婚，只是不许给你未来的孩子取名‘安儿’。”
女人只是看着她，“那你呢？你会怎么样？”
安儿面不改色地扯谎道：“要去地府重新投胎。”
女人连忙问：“那你还能就当我女儿吗？”
杀了孙茗，她身上的孽债就已经多到无法投胎了，更何况继续给女人当女儿呢。可对上女人期待的目光，她又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留下一句模棱两可的回答：“若有缘分。”
女人静静地看着她，看的安儿不由得心头发怵，不自觉移开了眼，不敢与她对视。
哪怕身为恶鬼，对上自己的母亲，还是会不自觉害怕啊。
安儿有些唾弃自己的没出息。
“你在骗我。”女人毫不犹豫地点破。
安儿愕然，却见女人笑得温柔，“我是你母亲，你骗不到我的。”
她回头看向青颜，问道：“大师，若是安儿继续杀人，会怎么样？”
“不许多嘴！”安儿瞪着青颜。
青颜并不理会她的话，淡淡道：“沦为孤魂野鬼，在世间飘荡，永世不得超生。”
“要你多嘴！”安儿怒极，却不敢真的对青颜动手，因为她很清楚自己打不过青颜。
女人慢慢握住安儿的手，看着她，一字一顿道：“我不许你杀孙茗。”
“不行！”安儿身上的怨气骤然爆发，却又在快碰到女人的那刻收回去，杀的人多了，她渐渐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哪怕此刻对着自己的母亲，她也几乎在吼：“我必须杀了他，否则我放不下！”
“我放不下，你知道吗？”
女人温柔地抚摸着安儿的脸，像是在擦拭她的泪水，虽然她脸上并无水渍，只是因为怨气，多了些黑色的纹路。
“我知道的，安儿，所以我替你来好吗？”
安儿愣了一下，下意识拉住她。
“我作恶多端，多杀一个，少杀一个，其实都无所谓的，你不能杀人，你是个活人，若是沾染上杀孽，日后会有报应的，不要去做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