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她直到18岁被许给老头前，身边愿意陪着她的都只有沾衣。
眼下她虽心烦不已，却还是体贴地照顾沾衣。
“我真的不疼。”沾衣闷声道，抽出手，但没有离开，而是捏住了她的袖角。
柳绮音没说话，只是轻轻抽出衣袖，把她的手握进手心。
沾衣当猫时，会用爪子扒拉着她的衣袖，如今变成了人，这习惯却也没变，只是爪子换成了手。
她低声道：“牵我的手就好。”
青颜原本想直接把柳绮音送去地府的，然而如今知道她命格特殊，似乎来历非凡，又和落星斋的小妖关系匪浅，便按住了这个心思。
她道：“你想去查查自己的身世吗？”
柳绮音诧异地看过去。
青颜接着道：“我处理完城主府的事，会去一趟落星斋，你要顺路一起去万花吗？”
不等柳绮音思考清楚，她又道：“你若不想的话，我就马上送你入地府投胎，如今你的仇人已死，没必要在凡间继续待着了。”
她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柳绮音能怎么办？只能是选择和她同路呗。
青颜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道：“那你们先好好收拾吧，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应该明日就会出发。”
柳绮音和沾衣都是魂魄，有什么好收拾的，带上点纸钱？可惜她们的死无足轻重，没有人会给她们烧纸。
不过两人也没反驳青颜的话，化为一阵烟，钻进了柳树当中。
大雨依旧在下，风吹着柳树摇晃不停。
“我们也去休息吧。”
其实青颜不用睡觉的，鱼绯应该也不需要，但是倚风必须要睡觉，她前世那般厉害，都有睡觉的习惯，更何况如今只是个小娃娃呢？
青颜抱着她，眨眼就进了柳绮音的屋内，灵气扫过，屋中细小的灰尘顿时消失不见，她本想将倚风放在床上，可刚放下，原本昏昏欲睡的倚风就睁开了眼。
青颜想了下，在她身边躺下，轻声道：“我陪你。”
倚风这才安心地闭上眼睛。
“那我睡哪儿？”鱼绯幽幽开口。
柳绮音这床不算小，可青颜偏偏睡在了外侧，摆明了是不想让她上床的。
青颜朝外头一指，道：“院子里有个大水缸，你反正是鱼，变回原形往里头一躺就好了。”
鱼绯不满道：“明明有现成的床，干嘛还要我睡水缸啊？”
她其实只是想试试人间所谓的床，毕竟长这么大，她要么变为原形，往水里一钻，要么露宿荒郊，以天为被，以地为床。
人间那些个铺着棉絮的软床，她还从未试过呢。
青颜纳闷道：“鱼不都是睡水里的吗？”
鱼绯轻哼道：“我不管，我就要睡床。”
青颜微微叹口气，道：“好吧。”
鱼绯用法术烘干了自己的衣服，正要往床上爬去，却见一缕白光从青颜指尖飞出，然后没入她眉心。下一刻，她就不受控制地变回了原形，然后被一缕风抬到了床尾。
她变不回人形，只能甩着尾巴抗议道：“我要用人身睡床。”
青颜只有一句：“聒噪。”
“我不想变回原身！”
她在床上扑腾了两下，表示自己的不满，青颜凉凉开口：“你要是吵醒倚风的话，今晚就会睡在锅里。”
鱼绯不敢动弹了，乖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宛如一条死鱼。
屋内便静了下来，青颜本不想睡觉的，却在这样的环境下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还梦见了很多事。
梦里有云彩环绕的巍峨宫殿，有腾云驾雾的仙人，还有高高在上的天帝，他微微垂下头来，不悲不喜，宛如一尊玉白的雕塑。
然而下一刻，那张脸突然变得狰狞，梦境里顿时鲜红一片，好像有很多人在惊呼，她突然觉得身上很痛，再也坚持不住，倒在了地上。
再睁眼却是赤红的火焰，一寸寸舔舐着她的肌肤，灼伤着她的灵魂，她痛得几乎不能呼吸，喉中却没有发出半分声响。
空灵缥缈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怨否？”
“怨。”
“悔否？”
“不悔。”
“有何求？”
“求她……回来。”
……
青颜猛然睁开眼，已经天光大亮了，刺眼的晨曦让她不自觉伸手挡了挡，还未彻底清醒过来，就听见鱼绯的声音。
“你梦见什么了啊，嘴里嘀嘀咕咕的说个不停。”
鱼绯不知何时扑腾到了她枕边，一偏头，青颜就和一双圆溜溜的鱼眼对上了目光，她愣了下，然而才坐起身来，呼出一口气，道：“没什么。”
鱼绯“哦”了一声，然后甩了甩尾巴，因为不在水里，她甩尾巴的动作显得很笨重，“那你先把我变回来吧，维持着原身在陆地上不方便。”
青颜没有细想，下意识朝着她一点，然后枕头上的鱼就变为人身，这一切太突然了，眨眼间，一个少女就蹲在枕头上，几乎和她面贴面挨着了。
青颜不动声色往旁边偏了偏，道：“下去。”
鱼绯赶紧溜下了床。
青颜缓了口气，朝倚风看去，她不知何时睡醒了，不哭不闹的，乌黑的眼睛就那么乖乖地看着她。
她摸了摸她的脸，将她抱起来，轻声道：“饿不饿？”
倚风皱了眉头，不知为何，她对于吃饭这件事似乎很抗拒，是因为不喜欢吃那些吗？
可她如今是凡人，而凡人的孩子，似乎都吃那些啊。
她想了下，忽而记起倚风前世喜欢漂亮的姑娘，于是试探道：“那我给你找个漂亮的奶妈？”
倚风眼睛一亮，看了过来，青颜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嗯……是自己的胸口。
她沉默了下，有些艰难开口道：“……我没有。”
倚风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
青颜一把捂住她的眼睛，道：“乖，还是吃米糊吧。”
“鱼绯。”她轻轻的唤。
鱼绯没回答，青颜回头，就见她蹙眉直直的盯着自己，若有所思，似懂非懂的样子。
“怎么了？”
鱼绯看看她，又看看她怀里的人，忍不住问出了口：“你和她……你……什么关系啊？”
她虽然脑子不太聪明，但也觉得眼前这一幕很奇怪，好像哪哪儿都不对劲，可是倚风还只是一个婴儿啊。
青颜淡声道：“不要多想，去端碗米糊来。”
鱼绯见想不通，就不想了，点点头，道：“好吧。”
她走了出去。
青颜抱着倚风走出来，屋外艳阳高照，但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很冷，风一吹，好像裹着冰雪一样。
难道要下雪了？
青颜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她朝天空看了眼，虽然挂着太阳，但却给人一种很压抑的感觉，像是冬日下雪前。
那群神仙真是疯了。
鱼绯这次来得比上次慢些，她端着碗跑过来，气喘吁吁的，一见青颜，就立马道：“不好了，外面一群人在找孙茗，我们不会被查出来吧？”
“怕什么，人又不是你杀的。”
“可是……”鱼绯欲言又止，但见青颜一脸冷淡，她又只好把话咽了回去，乖乖捧着碗。
青颜腾出一只手，搅了搅米糊，然后舀出一勺，自己尝过觉得味道不错后，就吹了吹，喂给倚风。她吃得爽快，然而两勺之后，就不吃了。
青颜叹口气，但还是顺着她的意愿，把勺子放下了。
她抱着倚风朝外走去，鱼绯放下碗，急忙要跟上去，却被青颜叫住了，她说：“我去办一点事，你就在这里等我吧。”
鱼绯捏了捏手指，委屈巴巴道：“可我害怕。”
青颜好奇地看向她，道：“大白天你怕什么？”
鱼绯理直气壮道：“害怕难道还要分时间吗？我先前就被小绿绑了！”
青颜觉得她说得有理，于是在她身上下了个咒，道：“给你个护身咒，你要是出事了，会护住你的命。”
“好。”鱼绯心满意足了，还冲她挥了挥手，道：“道长慢走，早去早回。”
青颜失笑。
她走到门口时，沈犹溪带着安儿来了，因为待在人的身体里，所以哪怕眼下有太阳，她也没有打伞，只是神色有些烦躁。
毕竟是鬼，不怕归不怕，还是讨厌阳光的。
“大师要去哪儿？”沈犹溪开口问道。
青颜道：“有点事，要出去一趟，你们先在屋子里等等吧，不出意外的话，我很快就会回来。”
她顿了下，又看向安儿，道：“院子里的柳树中除了柳绮音，还有一只小妖的魂魄，你不要乱来。”
鬼吃人虽然不对，但鬼吃妖、吃鬼啥的，却是被允许的，甚至还有种修炼方法是和这个有关的。安儿已经吃过鬼了，难保她不会失控，对沾衣下手，毕竟草木精怪对鬼而言算是大补。
安儿撇撇嘴，冷哼一声道：“那只小妖我又不是没见过，要是想吃，早就吃了，何必等到现在?”
青颜颔首，表示这样再好不过了，然后她就继续朝外走。
城主府的确有些乱了，下人们脚步匆匆，似乎都在找孙茗。孙茗的尸体没被动过，但那间屋子似乎没人敢进去，所以直到现在都没人发现。
青颜隐了身，在后院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那个人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