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完证，已经是傍晚了。
日头落入西山，飞鸟盘旋在树上栖息，下班的人、学生人来人往，眼底淌漾着疲惫。
江岁桉走出民政局，亦步亦趋地跟在高大的男人身后，看到旁边陌生的助理，想起扮演妻子的事，没敢牵男人的手，便小心翼翼地拽着对方的衣角，彰显亲密。
为了不把男人昂贵的西装弄皱，他只敢捏住一小角。
谢聿白直视前方，余光瞥见小脸扑红的江岁桉，面不改色地捞起他的手。
大掌完全覆盖，交握的手心分不清是谁的汗。
上了车，江岁桉面对面跨坐在男人腿上，车顶太矮，他只能将头搁在男人宽阔的肩上。
比起对方，他更显身躯娇小，被男人以抱小孩姿势抱在怀里。
江岁桉轻轻攀附男人的肩，声音轻柔而软糯，眼中泛着细碎娇柔的光，真诚地低声问道：“谢先生，我们可以换个姿势吗？”
谢聿白漆黑的眼眸掠过一丝笑意，沉静简短道：“有人。”
江岁桉没办法了，闷声闷气地哦了一声，低垂着眉眼，头不经意蹭了蹭：“谢先生，您能送我去医院吗？我想去看奶奶。”
……
司机兼助理小孙接到谢聿白指示后立马掉头，晚一步都是对他的高薪工资不尊重。
他透过后视镜，偷瞄了一眼后座的两人，再次感叹。
Alpha原来也能这么甜，他家BOSS铁树开花了。
民政局离医院45分钟车程，到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只剩马路边流泻的昏暗路灯。
江岁桉离开男人的怀抱下车，颈部肌肤微微泛红，耳根还是烫的。
树下。
江岁桉低垂着头紧盯着男人锃亮的皮鞋，头发被谢聿白用草莓皮筋扎成半丸子头。
身上穿着男人新买的白鞋和休闲服，手里拿着对方给自己新买的手机，努力装出镇定自若的模样，只是要忽略泛红的耳尖和略微颤抖的声音。
“谢先生，谢谢您，您……您要跟我进去看看奶奶吗……”
江岁桉承了对方好意，不想过河拆桥，便主动邀请男人一起上去，不过那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十分愿意。
“不用了。”
谢聿白语速不急不缓，一贯偏冷的声线，温柔至极。
落在江岁桉耳里，如同救命稻草，那张绷着的脸终于缓和下来，忍住内心的雀跃，继续道：“谢谢您，谢先生，我先上去了，您有什么事可以联系我，我的联系方式是136……”
“嗯。”谢聿白没说记住了，也没说没记住，伸手揉了揉江岁桉毛茸茸的脑袋，就这样注视着他，直把他看得不好意思。
江岁桉白皙如玉的脖子泛起一阵淡淡的红晕，宛若出升的朝霞：“哦对，还有钻戒，太贵重了谢先生，不能放在我这，还是您收着吧。”
他想扯下尺寸十分合适的钻戒，结果却怎么扯也扯不下来，脸上浮现焦急。
谢聿白俯身，吻了吻江岁桉皱起的眉：“你带着。”
江岁桉：“……”
“明天见，谢先生。”说完江岁桉落荒而逃。
进入门诊楼之前，江岁桉若有所感地往大门看了一眼。
男人还站在树下，路灯打在他凌厉冷峻的脸上，平添几分温柔。
仿佛间，江岁桉好像又跟谢聿白对视上了，慌张地进了电梯。
他一愣一愣地想。
他好像被压戏了。
谢聿白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也跟着上了车，吩咐小孙将车开到医院里面，停在不起眼的角落。
而后缓缓抬起眸对助理说：“15次。”
“什么谢总？”小孙疑惑不解，面对BOSS锋利冷眼，头上冷汗不止，快速思考他今天做了什么。
“这个月你奖金没了。”谢聿白气势压迫，沉声冷笑。
小孙表面恭敬顺从，内心掬起打工人的心酸：“好的，谢总。”
我呸！周扒皮！
什么十五次，我看你就是想扣老子工资。
小孙骂骂咧咧地回想今天，突然脑海中闪过什么。
……这个十五次，该不会是说他看老板娘的次数吧……
天地良心，老板娘这么好看，是个Alpha都忍不住好吗！
活该你三十岁了才有老板娘！
等小孙反应过来，他已经把话不经意说出了口，然后……
“下个月你的奖金也没了。”谢聿白戴着金丝边眼镜，翻看手里的报表，不咸不淡道。
“好的……谢总。”
小孙默默闭起了嘴，心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谢聿白。
无良老板，无良老板。
吐槽归吐槽，小孙可真不敢说出来，他突然想起什么，问：“谢总，张耀跪在张家祖坟两天两夜了，你看……”
“死了没？”谢聿白声寒如冰，“没死继续跪。”
“是，死了就是孝死的，可不管我们谢总什么事。”小孙恢复工作狂人状态，如出一辙地冷漠。
*
VIP病房统一都在医院的十五楼，有专属电梯。
江岁桉不信邪地继续扯下钻戒，可是怎么扯都扯不下，手指也红肿得不成样子。
没过多久，电梯门打开，十五楼到了。
江岁桉也就暂时放弃了扯戒指大计，看着房牌号找到奶奶的病房。
刚进去，江奶奶正在病床上戴着老花镜看书。
“小安，你来了。”见他来了，老人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招呼江岁桉坐下。
七旬老人放下书，手背上插满针管，白花花的稀疏头发打理得整洁柔顺，祥和平静的气质平复了江岁桉躁动不已的心。
江岁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不着痕迹地藏了藏戴着戒指的手，但是他却忘了身上浓重的陌生Alpha味道，他听见奶奶嗔怪地问。
“小安有伴侣了？怎么不带来给奶奶瞧瞧，万一人家对你不好怎么办，奶奶可得把把关。”
江岁桉不知道怎么解释他跟谢先生的关系，也不想把他和谢先生的交易告诉奶奶，他笑笑没说话。
落在江奶奶眼里，就是害羞的腼腆的笑容。
“小安啊，你的伴侣是个什么样的人。”江奶奶眼神总是那么柔和，仿佛春日的暖阳，让人无比舒适，每一次交流都像是沐浴在微风中，让江岁桉不自觉放下忧愁。
“……”
江岁桉咽住了，他红着脸胡诌道，“他很帅、很高、很有魅力、很温柔……他很爱小桉。”
江奶奶将他的羞涩尽收眼底，眼角微微湿润：“小安幸福就好。”
瞥见老人心情突然低落，江岁桉急忙哄道：“奶奶想见见他吗？”
“见不见不重要。”江奶奶缓缓摇头说，“小安喜欢就好，奶奶无条件支持小安。”
“奶奶……”
“小安，你的记忆还是没有恢复吗？你说要是奶奶走得早，以后没人疼小安了怎么办……”
江岁桉的心狠狠摔在地下，他慢慢红了眼睛，“奶奶不许说这些，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小安就只有您一个亲人。”
刚来福利院的时候，江岁桉发了很严重的烧，忘了十岁以前发生的所有事，忘了他是怎么来到福利院，也忘了他的父母。
他不知道他的父母是否在世，就算在世，江岁桉也不想认他们。
因为在福利院的那些年，没有亲人找过他，他就像被遗忘了一样。
他想他无法原谅他们。
“好好，奶奶不说了……让奶奶看看你的戒指，你瞧瞧你粗心大意的，那戒指那么大，奶奶老远就看见闪着光呢，你藏也不藏好点。”江奶奶不忍心江岁桉哭，转移话题道。
不出意外，江岁桉的注意果然被转移，他眼睛是红的，脸也是红的，像一个小兔子一样，嗫嚅道：“没有没有，奶奶不要问了！”
说完，他急匆匆地起身：“奶奶，我去给你洗水果。”
“好。”江奶奶笑着回应。
……
江岁桉在医院待到晚上十一点，才打了辆车回了宿舍，结果刚到楼上，就看见一大堆自己的东西堆在门口。
江岁桉开锁，发现门换了个锁。
回想起经纪人的那句好聚好散，又无力地坐在楼梯口。
现在怎么办。
他没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