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欣然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手里紧紧攥着刚重金买来的平安符,缩着脖子跟在最后面,一双眼睛怎么也安静不下来,四处转着打量着这平时再熟悉不过的教学楼。
“啊!!”
她一个没注意,撞上了前面那个人的后背,本来很小的一件小事,瞬间引发了所有人的慌乱,一时之间手电筒光柱乱晃,好几声尖叫和“卧槽”响起来,最后还是领头的孙琦用手电筒敲了一下教室门,“咚”的一声闷响,场面才安静下来。
“有病吧你们!”孙琦也是脸色苍白,她努力平复着急促的呼吸,压着嗓子张口骂道,“刚才是谁啊?!想把大家都吓死?!”
张欣然被推到孙琦面前,瑟缩着身子一个劲儿道歉,也不知道到底是怕鬼还是怕眼前这个少女更多。
孙琦也懒得再跟她计较,狠狠剜了这个不起眼的豆芽菜一眼,伸手推开了教室门。
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觉得一股阴冷的风顺着脸一直冻到了骨头里,张欣然当时就吓得哭了出来,几个男生的脸色也相当难看。
“孙琦,”王子超站在门口,觉得嗓子都干得难受,“你……要不算了吧,这特么也太渗人了。”
“你一个大男人在这儿,让我打头阵,现在还好意思说这话!”孙琦逞强,“我还就不信了,能拿我怎么样!”
说罢,她紧紧抓着后面人的手腕,一脚跨进了教室。她抓着人,后面也效仿。就这样,六个人连成一串进了教室,猛地关上了门。
他们不敢开灯,怕引来保安,手电筒也熄得只剩下一个,他们就这么互相拉扯着,一路小心翼翼地来到了教室最角落里的位置。
这里早就空了,桌子上乱七八糟堆了些杂物,孙琦看着那张桌子,嘴角不自觉地抽动着,她一扬下巴:“张欣然,你去把她桌子搬过来。”
张欣然吓得连连摇头求饶,怎么也不敢上前去,她想逃走,可是后路被几个人严严实实地堵住了,孙琦冰冷的手揪着她的耳朵,喘着气冷冰冰地说:“不听话是吧?不然一会儿我也让你变成那个贱货那样?!啊?!”
张欣然尖叫一声,被甩到那张桌子上,她紧闭着眼睛,哆嗦着挪动那张桌子,刺耳的声音折磨着所有人的耳膜,王子超皱着眉头:“张欣然,你特么手也断了?!想死是吧?!”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所有人都把恐惧化作愤怒,叱骂和拳脚一同冲着瘦弱的少女飞了过去,张欣然就这么被人打着骂着,清干净了桌子上的所有杂物,把那张桌子放在了教室后的空地上。
孙琦喘了口气,跟那几个人一块走上前去,围站在桌子周围。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白色的蜡烛,点燃以后立在桌子中心,那豆大的火光成了黑暗之中的唯一光源,把所有人脸上的愤怒、漠然以及最大的恐惧都映照得清清楚楚。
方屿双手揣兜站在教室外,隔着一张玻璃窗,看着里面几个人在里面瞎搞。周文晓在耳机里来回问他们在干什么,方屿无声地冷笑一下,轻声说:“在作死。”
孙琦看了一圈儿其余五个人的脸,拿出一把小刀来,轻声问:“都准备好了吗?”
除了张欣然,所有人都点了点头。
“张欣然,”孙琦盯着她,把那把小刀递了过去,“你先来。”
“我、我……”
“快点儿!”
人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之下,声音都变得尖利起来,张欣然只能伸出手接了刀,闭着眼睛在自己的中指上划了一道。
一滴血滴进了火焰,紧接着又是第二滴、第三滴,直到所有人的血都进了蜡烛,奇怪的是,那蜡烛非但没有熄灭,反而跳动两下,燃烧得更旺了,原本豆大的火苗竟然一下子蹿了起来,险些烧了孙琦额前的刘海。
周文晓还在问:“他们这是干嘛呢?”
方屿眯起眼睛,把所有人的惊慌都收进眼中:“不知道,有点儿怪。”
他话音刚落,背后一阵力道猝然袭来,方屿闪身一躲,那股风穿门而过,直接进了教室。
“坏了!”方屿刚要跟进去,腰上突然力道一紧,他一直关注着教室里,根本没反应过来那道金线是在什么时候缠上他的腰的。
下一刻,方屿整个人都被狠狠甩开,后背撞在天花板和墙壁的夹角上,疼得他闷哼一声,可来人根本不给他喘息之机,一记肘击直冲方屿头脸袭来。
周文晓在耳机里大叫:“屿哥小心!!!”
方屿抬手挡住面门,冲对面那个熟悉的身影破口大骂:“你他吗傻逼吗!”
对面仍旧是水纹覆面看不清面容,声音冷冰冰丝毫不近人情:“孽障!助纣为虐,死罪当诛!”
方屿伸腿一蹬挡开他的杀招:“你要是再拦着我不让我进门,里面那六个人都特么活不了!”
来人身形一顿,方屿闪电一般冲进了教室,里面的烛火早就熄灭了,整间教室安静得像是跌入了什么诡异的异次元,什么光线声响都消失了,方屿拍了拍耳机,里面只剩下了“沙沙”的声响。
方屿心里暗骂一句,转身看了一周遭,扬声道:“我知道你身上有冤屈,但这不是办法,你要是不想妄入地狱受苦,就乖乖现身出来!”
周围似乎有水流动,方屿循着动静一个转身,教室门口的位置恍恍惚惚出现了一个……人影——姑且叫这个影子为“人影”吧。
方屿看着那个影子,放软了声音:“我知道,你肯定是受了很多苦,你别怕,你告诉我,你家里人一直在找你呢!”
那个影子颤动一下,原本佝偻的身子慢慢展开了,蓬乱的头发展示出她的性别,顺着她的指尖滴答滴答地落下的血,却在地上消失了。
“你是这个班的学生是吧?”方屿低声问,“那是你的桌子吗?你现在在哪儿?”
她好像是背对着方屿,又像是正对着,面对他的问题,喉咙里溢出来两声呜咽。
像是深夜的幽井翻出水花一样的声音。
“你被他们欺负了对吗?”方屿往前走了一步,“你现在在哪儿?还在学校里吗?”
她发不出什么声音似的,只是那头蓬乱的头发上下动了两下。
方屿觉得喉咙干涩得厉害,他没想到只是几个高二的学生,竟然能动手杀人。
甚至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同班同学!
“那,那你在地下对吗?还是……还是在哪里?”方屿脑子灵光一现,“你是不是在——”
剩下的话,都堵在了他的喉咙里。
一线金光刺透了那个影子的眉心,那整个影子,包括这四周的黑暗都被那一线金光撼动,四下摇晃起来。
“不要!!”
随着方屿的呼喊,那个影子跟着笼罩住整个教室的黑暗,一齐变得粉碎。只剩下一颗晶莹的泪珠漂浮在半空。
四下的月光也透了进来,那几个人横七竖八地晕倒在地,方屿怔怔地看着这一切,那白衣少年指根一闪收回金线,跟他隔着那颗眼泪四目相对。
为什么会有眼泪?
刘斯安隔着水纹,有些迷惑,他明明斩杀的是害人作乱的鬼魂,为什么会有眼泪?
“屿哥?!屿哥?!”耳机里又传来了周文晓的声音,“你没事儿吧?!”
方屿抬手敲了两下耳机,哑着嗓子回了一句“没事,回去再说”,就把耳机摘了塞回了自己的口袋。
“你到底是什么?”刘斯安问对面那个带着奇怪面具的家伙,“你不是人。”
方屿被他给气乐了,他舔了舔后槽牙,双手插兜一抬下巴:“说得好像你是一样。”
刘斯安上前一步,还未开口,就见对方抬起一只手,手心冲外手背向内,一个“打住”的手势。
“别过来,我对傻逼过敏,你还是离我远点儿。”
说罢,方屿随手从那桌洞里掏了个本子揣进口袋,翻身从窗户出去了。刘斯安跟过去一看,只能看到剩下的几片树叶晃晃悠悠地消失在半空中。
刘斯安垂眸看着自己掌心里的眼泪,微微蹙起了眉头。
方屿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他先是洗了个澡,然后登上平台,犹豫良久,也没有给委托人发信息。
周文晓的电话适时地打了进来。
“我看见那个人了。”方屿看着桌子上的作业本,女孩字迹清秀,但是上面有不同的字迹,写满了不堪入目的话语。
“唉,”周文晓前后一盘算,也能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没想到闹到了这个地步,“这是高二三班的事,你说他们班主任知道吗?”
“这个事儿不好办了。”方屿沉默一会儿,“得先查一查这个霸凌的事,才能跟委托人说,让家人出面才行。”
“告诉他们班主任不行吗?”
“早晚也是要告诉家长的。”方屿叹了口气,“真是可怜,活着让人欺负,死了还……”
提起来方屿就烦:“算了算了,不提傻逼。”
“那明天你接着查?”周文晓一顿,“是不是快考试了,我今天听见老周跟我爸打电话了,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
什么事儿都赶一块儿了。
方屿瘫在椅子上,活像是一只脱了水的鱼。这条鱼一想到身后那位大神说的那句“高中英语是150分制,及格线是90,你还有32分要追。加油,方小葵”就更难受了。
“行了,闭了吧。”方屿满脸沧桑,“我也是没什么好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