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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食(二)

    一切发生得太快。

    甚至都来不及阻止,北昀在心中微微惊叹,这少年的身手,竟已在温向青之上。

    还未弄清那少年到底是何意图,他已经从竹篓中取出几片叶子铺在温向青的手上,捻起地上几只黑虫放进木盒之中,说了一句:“虫…食。”

    虫食?

    思绪弯绕几分,北昀这才意识到,这少年说的是温向青所中之毒的名字。

    他垂眸看去,那少年表情淡淡正察看着温向青手上的伤口,不像骗人的模样,而温向青方才本煞白的一张脸现下瞧着确实恢复了几分常色,他紧皱地眉头这才一松,眸子一凝,收起匕首,插回腰间黑色束带,他朝着少年的方向微微一揖,略带歉意地开口:“方才北某不知公子来意,一时冒犯,还望公子见谅。”

    “无..事。”

    少年缓慢吐出两个字,并未看他,只站起身,并拢手指在木盒里微微一碾。

    几缕白气飘往空中,北昀视线探向木盒,闻起来有股酸腥味的黏稠黑汁里,仅剩一些小小残足与碎肉,他视线上移,带有几分探究地停在少年清瘦侧脸,问了一句:“公子方才说,这虫子叫奴虫?”

    “没...错。”

    “那中了这“虫食”之毒,都会有些什么症状?”

    北昀说着,看向温向青,他此时似是陷入了深渊梦境,一双浓眉紧紧拧着,时不时转头,呓语几分,于是他又道:“此毒会危及到性命吗?”

    那少年微抿了下干燥的唇,不说话,只转身,屈腰从竹篓里取出另一种焉巴巴的叶子,将其撕碎,置入黏稠的黑汁中。

    随后,他才轻抬起眸,举起手中木盒对上北昀的目光,道:“涂到...他的嘴唇...”

    北昀自诩是一个谨慎多疑之人,换做别人所说,他必定不会照做,但眼前的少年有着一种让人莫名信服的力量——特别是他那一双无神眼眸,就像一谭宁静无波的古水,可令人思绪不自觉地就安定下来。

    “好。”

    北昀道了一声,双手接过眼前木盒,身形一动,在温向青身旁蹲下。

    一阵风动,方岚齐身侧忽笼下一道黑影。

    自认出躺地的人影是温向青之后,他便一直蹲守在他的身旁,此时见北昀拿着木盒在他一侧蹲下,那张脸的神色依然让人猜不透,他移着小碎步慢慢朝那端凑近了些,说了一句,“北昀兄,你就放心地照着阿笙的话做吧。”说完,他指了指自己的左脸颊,“你看,我这里的肿包就是他给我治好的,所以,向青兄也一定会好起来的。”

    北昀的手顿了一下,原来他脸上的肿包竟是那少年治好的,先前的疑惑有了解答,他心下了然,只不过对那少年的好奇又加重几分,在这样一座荒无人烟的鬼山中,还能遇到一位身手极强,还对药理精通的人,属实是有些稀奇了。

    而且——想起那少年的穿着,一身简单粗衣,一顶蓑帽,还有他身后的一筐破烂竹篓,完全是一副上山采草药的行头。

    忽然,心中一个念头涌了上来,难道那少年,就居住在这鬼山里?

    北昀一边猜想着,一边低下头将手指伸进木盒中沾上黏稠腥酸的黑汁,随即抹在温向青有些干燥的嘴唇上。

    一旁的方岚齐盯着木盒里的黑色汁水与那些残足碎肉,立马想起不久前在他喉道里的那股酸涩味道,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往后退了点,用手指捂住了自己的鼻子。随着木盒里的黑汁见了底,他这才瞥了温向青黑黢黢的嘴唇一眼,心道,没想到这冷冰冰地木头脸搭配上一张黑唇,倒也有几分适配。

    “如此,便行了么?”

    方岚齐正心里嘀咕,又听北昀那端轻道。

    岱木笙摇了摇头,“还..未。”

    他抬腿走了过来,眼神凝在温向青的唇上,也不知道在等些什么。

    太阳已经落山,昏黄的光线一寸寸地被黑暗吞噬,远山之影逐渐消融,化进夜色之中。

    远处忽有鸟兽惊起,翅声振振,树叶簇簇。

    也就在此时,岱木笙突然道:“...现在。”

    他抬起手,指了一下神色痛苦,唇边正溢出几道血痕的温向青,“唤..他的..名字。”

    ......

    沙丘戈壁,渺渺黄沙。

    大漠无边无尽,灼热气浪像翻涌的海面,一阵一阵扑面而来,粗糙的风裹着沙粒席卷过干燥沙地,又卷着几棵干草须子飘向远空,掉落在一人眼前。

    黑面鞋履踩上干草须子发出轻微地一声响,温向青虚提着剑,表情空洞,恍若不觉,只茫然驱动着沉重脚步,继续行走在无垠地荒漠之中。

    一阵驼铃声从远处飘来,温向青顿了一下,随即在沙丘上停下脚步,循声望去。

    漫天的黄沙中,逐渐显现出几团黑影——那是一只训练有素的队伍。

    低矮泥墙堆砌成的破烂屋舍前,数名黑巾裹面,携着匕首,穿着统一黑衣的少年,身形端正坐与骆驼之上。

    屋舍里突然冲出一个着西漠服饰,约莫五六岁的女童,她面色惊恐,浑身沾满了血迹,赤着双足跌跌撞撞地冲向其中一个少年。

    女童脚上系着用羽毛和碎石串成的绳饰,跑起来时,琅琅作响,她颤抖的手抓住少年的鞋履,扬起一张布满泪痕的脸颊,说出的话,几乎溃不成声,“..求.求你们...呜呜...把阿爹...和阿娘的尸首还给我吧,呜呜....”

    领头的少年见状,拧紧了眉,从骆驼上跳了下来,他抬腿,一脚就踹上了女童的胸口。

    像踢走路上碍眼的一颗碎石那般,女童身子撞上低矮泥墙,发出“砰——”地一声巨响,泥墙轰然倒塌,碎石堆砸下来,一道鲜红的血液很快从那处破石中流淌了出来。

    彻底安静了下来,少年收回脚,正要转身回去,却见那碎石堆里,女童仅露出的一只脚上系着一条绳饰,黑色的鸦羽透着几分光影,看起来还算有几分价值,于是他又抬腿,向那端走去。

    这时,队伍最末的一个少年也从骆驼上跳了下来,他的身形比起眼前之人略微小了一些,但他还是抬起一双眸子,伸手阻止了这少年接下来的行为。

    被阻止的少年眼里扬起几分不屑与不满,质问道:“木哈勒,你是最后一个出来的,怎么还会留了一个尾巴在里面?难道你是故意的?”

    被唤做木哈勒的少年没有作答,仍兀自伸着手臂阻挡着前方的去路。

    “图尔,行了。”

    开口的是方才被那女童紧紧抓着鞋履的少年,他身后叠着两具用麻袋裹起的尸首,此时身下骆驼微微动了步伐,其中一个麻袋里垂下一只带血的女人手臂,他面无表情瞥了一眼,又严肃地道:“再闹下去耽搁了回程的时间,南玛可就要生气了。”

    听到南玛这个名字,图尔身子几乎是本能地颤抖了下,他瞧了远处那条绳饰一眼,心道,算了,反正也没几个钱,不过看着眼前这双仍在阻挡他的手臂,他心中不由浮上一股恶气。

    图尔高高扬起脸,用鼻孔看人,一副居高临下地样子,他伸手推了一把木哈勒的头,语气嘲讽:“小矮子,你给我等着。”

    一个利落翻身,图尔已经稳坐回领头的那只骆驼之上,也不管木哈勒此时是何情况,他捏着缰绳,目视前方荒漠,道了一声:“出发。”

    队伍启程,驼铃声又悠悠响起。

    木哈勒站在原地,粗糙的沙粒刮过他的眼角,他转身回望,漫天黄沙阻隔了大半视线,只能看到女童脚上的绳饰——那黑色的鸦羽似乎挣扎了几下,但仍是敌不过这狂卷的风沙,它高高飞起,不知飘往何处,很快就没了踪迹。

    沙丘之上,温向青本空洞无神地双眸微微一凝,那黄沙中浮现的一幕幕,居然是——他的记忆。

    忽然,胸口一阵剧痛。

    温向青一愣,微垂下头看去,一把匕首直直地插在他的胸口,血液从伤口处涌出,又融进黑衣里,看不出一点痕迹。

    在他的脚下,不知何时竟有无数尸骨堆积着。

    “把阿爹阿娘还给我!!”

    堆叠如山的尸骨之上,形如鬼祟的女童站在温向青的面前,一边发出尖利恐怖的声音,一边狠狠拔出锋利的匕首。

    温向青眼前一黑,脚步一软,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滚落下去。

    他陷在柔软地黄沙之中,有些费力地看着那些面目腐烂的尸首缓缓支起它们佝偻的身姿,拖行着残缺的身体朝他这端诡异地爬来,待近了,它们又伸长僵直地手指紧紧勾住他的身躯,像一张巨大的网,似要将他一并吞噬。

    他眼皮沉重,就要闭上,就在这时,几道声音忽在他耳际响起:“温向青——温向青——温向青——”

    眼前似乎有光照了过来,屏退了所有黑暗。

    他陷进黄沙中的手指动了动,想起曾经有一个人对他说。

    从今以后,你不是木哈勒,你是温向青。

    眼前的那道光越来越亮了。

    温向青凝气,伸手,向上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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