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中的另一人董锦越,就肆意得多。
谢济礼先是取得了他的信任,才能插入兄弟间的寻欢作乐。
饶是如此,他也知道,董锦至还没有对他十足地放宽心。
而董锦至,恰恰就是他要查的目标——叛国奸细。
棠群脑子转的飞快,很快就搞清楚了他们几人的关系。
既然谢济礼需要她帮忙演下去,那么他和这两人就应该不是真正的朋友关系,相反,很有可能谢济礼需要从他们身上获得什么。
不知怎的,短短两面,她已经充分给了谢济礼好人牌。
于是,棠群在听到董锦至关于她身份的疑问,毫不犹豫地地亮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来帮谢济礼。
“我是隔壁茶馆卖茶的。”
她想,这是真实身份,董锦至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
棠群的眼神太清澈,举手投足间尽是落落大方,董锦至识人无数,也看不出她有丝毫撒谎的痕迹。
他收回了刚刚咄咄逼人的语气,干笑一声,“原是如此,只可惜我不喝茶,怕是没有谢兄这样的好福气了。”
董锦越为人直爽,看不出其中的花花肠子,他猛地拍了一下自己大哥。
“是你说要一起先和谢兄喝酒的,现在人家美人作陪,既不需要我们了,不如我俩去喝个痛快!”
“谢兄,你开心,我们先下去品品新酒了!”
说完,便拉着董锦至走出了房门。
“那个,我……”
棠群见两人走了,刚蹦出几个字,却被一张指节分明的大手捂住了嘴巴。
她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吓得连身体都往前倾了倾。
谢济礼薄唇微抿,看了她片刻后移开了目光,但是手还是没有放下。
少女的唇瓣柔软,有意无意地刮蹭着他的掌心。
身为侯府长子,从小习武使他的掌心覆上了薄薄的一层茧,按理说早已不敏感,可在贴近唇的时候,还是能感受到温热。
着急间,棠群竟一把抓住了谢济礼的手腕,青浅色的衣袖缠上了他银白色的护腕,为其盖上了一层薄纱。
她只觉得羞人得紧,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帮他就算了,平白被他捂住了嘴算是怎么回事。
谢济礼没什么反应,花楼隔音不好,在听到董家兄弟下楼的脚步声后,放下了手。
在不确定的情况下,他向来不习惯轻举妄动的。
他无意向棠群解释太多,只是拿出了刑部的令牌。
“这东西,昨日你已经见过的。我奉公办事,还请姑娘配合。”
其实谢济礼心里也清楚,棠群若是不信他,刚刚便也不会帮他了。
接着,他向棠群介绍了自己的目的,掩饰了董锦至奸细的身份,只说是他身上有某些信息必须要获得。
棠群认真地看着他,一双眸子漆黑乌亮,“需要我陪你演什么?”
—
她既允诺了谢济礼,这出戏她会演到底。
这几日,她误了茶水功夫,专门在几个节点去找谢济礼,为的就是打消董锦至的顾虑。
而他们的计划,也终于迎来了一个机会。
董锦越行冠礼这天,宴请的才子佳人不多,花楼的姑娘却是请了不少。
不负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的噱头。
宴会尚未开始,董府大大小小的下人就忙碌着布置会场,桌椅具是红木楠丝,桌子上铺上了精致艳丽的锦缎绸布,就连盛酒的酒杯都是玉壶金盏。
棠群回去后打听过,董锦至只是个普通的江南商贾,对外经营的也不是什么名贵赚钱之物,平日里只是喝喝酒,未曾想背地里竟如此富有。
她不知道的是,董锦至平日里不显财气,今日为了弟弟一辈子一次的冠礼,才愿意把好东西拿出来让弟弟寻寻乐。
棠群是和谢济礼一起来的,自然是坐在他旁边。
春风袭来,他又变成了那个儒雅公子哥。
琴声悠悠,在董锦越的催促下,舞女们走上了台子中央,一个个的青丝如瀑,盈盈细腰,伴着音色的转折,婀娜多姿的舞姿晃得棠群眼都花了。
较董锦越那副猴急的模样,董锦至和谢济礼就要淡定的多。
尤其是谢济礼,自打她扮演红颜一角之后,竟演出了点专一的样子。凭着得天独厚的俊颜,即使这场宴会的主人公不是他,也不乏有不少舞女对他暗送秋波。
这可把董锦越羡慕坏了,“好了好了,你们别再看谢隽了,今天是我生辰!”
舞毕,有不少和董锦越董锦至交好的舞女瞅准时机就拥到了他们身旁。
谢济礼神色不显,那股子冷淡气息又冒了出来,即使有女人想靠近,也被他逼退了。
董锦越那里玩得大方多了,他左拥右抱的劲,好不快活,不时刮一刮身旁女人的鼻梁,调笑声此起彼伏。
棠群抬眸打量,却和董锦至的目光撞了个十成十。
对方也在打量她。
也是,自打宴会开始,她与谢济礼没什么特别亲密的动作,对比旁边的大鱼大肉,他们的确清粥小菜不够看了。
恰好桌上的果盘里放着颗颗晶莹剔透的葡萄,棠群用尽毕生巧思,拿起了一颗,剥干净,倾身递到了谢济礼唇边。
她的头发擦着谢济礼的耳朵,仿佛柔软的羽毛扫过。
谢济礼眸色暗了几分,他本就是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又慢条斯理地看了棠群一眼,微微张开了嘴。
棠群瞬间涨红了脸,她能看懂他的潜台词,只不过觉得这人太无赖了点。
谢济礼动作不变,她却感觉他的眼神带上了几分催促之意。
也罢,做戏就要做全套,棠群一鼓作气将葡萄肉喂进了谢济礼嘴里。
谢济礼吃完后抿了抿唇,喉间溢出低低的轻笑,眼神也不像刚才那样冷漠无情,染上了几分少年气息。
董锦至看了一会儿,自感没趣,也就收回了目光。
不多久,舞女们全都下场了,谢济礼朝棠群使了个眼色,她便也跟着下去了。
这是,他一直追寻的时机。
出入董府的机会不多,董锦至心思深沉,家中除了这次宴会特意请的下人厨子外,基本没有什么小厮丫鬟。
毕竟他干的差事,要是让人不小心听到了,那可不是一般的小事。
可和弟弟在这个府中长大,到底还是有感情,及冠礼属于他的例外。
谢济礼出入过董府多次,每次都是在与兄弟二人共处的时候,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如今支开棠群,恰恰就是让她成为这个机会。
纵使看过谢济礼给她的地图千遍万遍,可真正当她实施起来,内心还是充斥着紧张。
她随着人流出去,蹑手蹑脚地抄了后花园的小路,确保四周无人,推开了董锦至的房门。
棠群记得,谢济礼让她做的,是调换一个玉佩。
谢济礼之所以不能带着人马直冲董府,就是因为要瓮中捉鳖,比起让敌国知道自己的奸细被发现了,利用奸细的信物反将一军,才是他想做成的。
而与暨国对立的境国,有自己独特的信物,是只有境国人才能确认的,抓住董锦至也看不出玉佩真假这一点,谢济礼才有了这个想法。
要不说董锦至百密一疏,玉佩竟然直接摆在了台面上。
棠群拿起玉佩,确认后就准备离开,门口的脚步声却让她瞬间蹲到了屏风后。
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掌心冒着细汗,握着玉佩的手不断收紧,眼神四处游移,慌张地扫视周围,担心等会儿如果有人进来了,这里还会不会有她的藏身之地。
出乎意料的是,扫视间,她发现蜡烛底下似乎还压着一个圆状小物,使得蜡烛立得不稳,摇摇晃晃。
门外的声音渐渐消失,棠群悬在半空的心倒是踏实了大半,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迅速地走到烛台旁边。
竟然又是一块玉佩,与刚才那枚分毫不差。
时间并不宽裕,棠群必须迅速做出决策,究竟是换烛台里的,还是桌面上的。
她凝思片刻,手指摩挲着两块玉佩,最终下了一个决定。
匆匆离开房门口,她步履轻盈,脚步生风,急着去和线人会和。
但是好运气只有一次,在走到小道最后一段路的时候,董锦至正巧往房间走。
一抹浅绿色的裙摆出现,他未看清楚来人,只以为是哪个舞女在府中走错了地方,毕竟今日舞女们穿的大多都是这类颜色。
他没被棠群吓到,棠群却被他吓到了,加快脚步就往后院走。
后院有个偌大的荷花池,正值春夏交替,亭亭玉立荷花在阳光下竟相盛开,风景着实秀丽。
棠群无心赏景,却被景误,内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没留神,脚下一块小石子在河水的冲刷下松动,她一脚踏空,竟是直直摔入了河中。
微风习习,棠群太过轻盈,荷池发出的声响不大,吸引不了任何人,水池不浅。
她虽生在江南水乡,可实打实是个旱鸭子,凫水的技能半点不会。
迷蒙间,她感受到水无尽地向她涌来,扑面而来的窒息感,失重的身体拉着她无限下沉,嘴巴连呜咽声都发不出来。
棠群怕了,她毕竟只是一个年轻姑娘,当初答应这件事,也只是出于对朝廷的敬畏,和那么星星点点对谢济礼天然的好感。
可要为此搭上自己的性命吗?
她真的不情愿。
在她有意识的最后瞬间,阳光微微透过水面,打在她柔软的发丝上。
她似乎看见,有一个人逆着光,朝她的方向游来。
是仙人吗,她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