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过许多梦,没有这样令人压抑、阴湿的,真让人难受!”圆顿抱怨道。
五人赶赴的途中,但见境地绿雾越发浓郁,远方闪电雷鸣不断,打斗声渐近渐响,使五人越发焦灼,加紧脚程,忽然听到前面又传来阴阳怪气的声音:“臭牛鼻子,你奈何不了我!哈哈哈,暂且别过,哈哈哈哈————”。众人终于到达最后一隅三尸精魄的所在,此处没有任何回忆景观,两人就倒在地上,头与上身都兽化了,只有下半身尚是人型,如今只剩下一个弟子的魂灵跪地哭泣。没有任何球状絮物了。
众人静观其变地等着它发声,好一会儿,什么都没有发生。
清玄上前去探问道:“你是王锐吗?能与我对答吗?”
“事已至此,该怎么办?该怎么办?闯了大祸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呜呜呜……”悔恨的女声在反复吟哦。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司诚到哪里去了?魇魔呢?”敬博质问道。
“梦魇……啊!是貘黎!”恍惚的王锐的影子呢喃道,她将自己的脸从双手中抽出,“司诚师长……没有放弃我们!司诚师长……把梦魇驱逐了!一切都天晴了……一切都受控了……他要先大家一步离开梦境……他要拯救大家!他要拯救我……”
众人的视线随着黑影的手指往深处看去,定眼一看,便能发现在前方洞幽之处,有微光闪烁,似是辟开了一个传送口。
“是我对不起大家!辜负了师长!闯祸了!但我不是有意的!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啊啊啊啊啊…………”
王锐似乎又再陷入混乱之中。
“……”
“我们还是先行离开吧!”敬博冷静地判断道。
“那她……”清玄怜悯地看着王锐的影子。
成济搀扶着迭考跟随着敬博前进,“先出去再说,司诚先离开了,肯定有他的道理!”
圆顿纵观四周,摸摸他的大肚子,袍袖轻拂,轻蔑地一笑,努嘴轻言道:“她救不了了!想结束她的痛苦,就结束这个梦境。”
清玄并不精通梦境,只得从善如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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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习惯性地往前一叩,从自己的左手掌中滑落,清玄才从小昧中清醒过来,他警惕地看向四周,暴雨还在弧外冲刷,亭子还是静悄悄的,一切如常,没有人注意到他。这时,他眼一睁,才发现自己颅内还有传音,是粹清的声音。
“出来之后是怎样的情况?”粹清问道。
“我们出来的时候,就见到司诚长老抱着奄奄一息的王锐的身体,显然是不行了!”清玄说道。
“你怎么认为?真是梦魇在梦中杀人了?”
清玄微微低颌,沉默地迟疑着,沉吟道:“司诚有说到他与梦魇战斗时的场面,如何解救被梦魇残害的王锐,条理清晰,与迭考说的别无二致,我们也……明明在梦中明晰地感应到妖魔那股巨大的压力,但场外的护法阵并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之后,他们就开始自查纠错,是不是法阵的布置跟发动过程中出了什么问题?抑或,此魇魔实在太过厉害,梦境完全就是魇魔的统治领域,从我们眼底下肆意出现,又从我们眼底下肆意逃脱。…………,我无法确定。”
“第二次的梦境,在如此莫测的情势下,你们还要展开?”
“这位弟子,柳河他起初是不愿意的,但由于魇魔的出现,大家就想趁这个机会把它逮住。迭考作为他的长辈,特地把他拉开来,握住他的双腕给予他关爱并开导了一番。我见柳河心神慌惶,长脸煞白,磋磨着怀抱住自己的手臂,踌躇之后还是下了决心。这事发生在仙盟大会群英荟萃期间,魇魔居然单枪匹马闯入,无疑是挑衅,属实挑起了大家的斗志。”
“斗志?然而柳河还是被杀了。”
清玄尴尬地轻笑了一下,无奈地摇头。
“事不宜迟了,让我看看柳河的梦境吧!”
“谨随君意。”
清玄再次进入梦境之中。
再度睁眼,视野低了许多,一上来就见一双灰蓝的毛手撑在地上,当他抬起头来,但见薄雾外连片火烛的宫房在冒着洪洪火光,火焰冲破窗户,在霏霏的雨幕下都无法浇灭。
他的前方,还有数只被定住的东方使者,不一会儿,他们就从内部点燃起来,一瞬间就如薄纸片般被红红的烈焰湮灭成灰烬,徒然消失在眼前。他看一看自己的刺刺的毛手,也突然之间燃烧起来,散为灰烬,往上飘,与珠链似的雨帘往上回溯……
一滴水落入到青石阶的水洼上,浅洼倒映出一只东仓使者尖嘴的脸与雨后宫房的飞檐,环境是苍翠幽静,白雾霭霭,不见远景的。他没有停留,径直走进了前方的宫房,从白日光一下子又没入阴暗的院子里,这里显然是弟子房休闲歇息的地方,然而停在那里的都是穿着抱一宫道服的纸扎人,摆着各式各样拟人的姿势诡异地落在四处,一动不动。
耳边却响起嘈杂的人声夹杂着断断续续的琴音,使他心慌。
他急忙往前方的洞开的过道趋步而去,当跨过那门槛,身后木门啪地一关,四周顿时蒙上一层白屏风,他显然踩进了一个转移法阵。
法阵一启动,他双耳有股耳鸣似的闷感,方才的人声鼎沸瞬间戛然而止。
他等了一会儿,屏风再次从中间辟开。此时,眼前所见,是一个狭隘的封闭的甬道,非常黑暗,只有远处类似火把似的长明火萤灯聊胜于无地一段间隔一段地照明着。
他走出去,环顾四周,才察觉狭隘的甬道是一幢幢没入云端不见穹顶的七星斗柜陈列而成,他小心翼翼地摸着斗柜边往前探去,有些斗柜倒塌在地面上,残木破罐散落一地,有烧焦了的痕迹。
他紧张的喘息声在这寂静的幽暗中如此明晰,他想尽快地寻到出口,忽然前方的长明火萤灯一灭一暗,好像有什么无形之物擦身而过,突然之间,后方有物体掉落“啪嗒”的巨响,他一激灵,仿佛感应到什么!马上转向眼梢瞥见的,左近的斗柜间暴露出来的过道,忽然就回头转去,拔腿就跑。径直往深处里冲。
“啪”地又闯开一扇门,踏入一间巨型机关运作的机关房,齿轮与圆柱轴在咿呀咿呀地轮转着,通天贯地,他轻盈地在齿轮轴承的平截面上跨跳移动,来到机关的中心平台,复杂的铜铁机关仿佛一个巨大的织机,编织着一个蛹。
他在蠕动着的蛹底下仰视着,感觉到心中的恐惧与期待,全神贯注地凝视着蛹徐徐孵化出一只长尾大蚕蛾,蛾子瞪直了两只瓜瓢大的复眼俯就下来,喷了他满脸的唾沫。
他双眼一黑,再睁开,眼前一群面目模糊的纸扎人在一个漆黑的牢笼里围绕着丹炉、斗柜周来转去,甚是忙碌,他好像也是那些纸扎人中的一员,他走在他们的身边,试图跟他们沟通,然而纸扎人们无视他,他游走于各个没有面目的纸扎人之间,拽着、拉扯他们。
他感觉到这些人都曾是他的伙伴,为何如今如同陌路?为何无视他?为何抛弃他?为何?为何?
他仿佛被困在了身躯之中,所有呐喊、所有尖叫、所有彷徨、所有激动,喧哗吵闹,都无人感应,无人理会
他胸臆中被痛苦填满,他推开那些纸扎人们,发现在一张长桌上躺着一只风生兽,风生兽奄奄一息,然而他是只变异的、畸形的风生兽。
他看着风生兽空洞的腐烂了的眼眶!
啊————————————————————!
再睁眼,他仰躺着,穹窿之下数个面目模糊的通白一片的纸扎人居高临下地讨论些什么,但他听不懂他们含糊地说些什么,但他意会到了,他进入了那只受污染的异化了的风生兽,四肢百骸的疼痛使他奄奄一息,他是失败的产物,他是要被丢弃的怪物。
他激烈地挣扎了一番,终于让他挣扎开来,经过激烈的一番疼痛,他从那个变异的怪物挣脱开来,后背心往下失重坠下。
“嘭”地掉落到平面上,然而身体并没有疼痛的感觉,只是骤然刺目的光突然亮起,非常刺眼,他好不容易从光盲中清晰过来,却迎面就见到咫尺之近被定住的穿着抱一宫道服的纸扎人,围困着他,然而这次很不同,皆因每个纸扎人额前都贴有符纸,似乎是暂时封印住他们的行动。
他立马意会到什么,像只蚱蜢一般弹跳起来,还没站稳就左闪右避,拂开纸扎人的包围圈,不顾西东地拼命地往前跑!
跑呀跑……跑呀跑……
最终,他在紧迫的尾随追逐中,打开了一扇大门,阳光照进,他走进了花团锦簇的一片园圃之中,这是见素山最美丽的草药林,他飞起来,高速掠过这片熟悉的草药林,翱翔在那通往见素山凌云大殿的通道,然而在云端之上,突然从通天大殿的背后耸然而起一座巨型的神像,戴着黑纱巾,手持巨刃,风起云涌,黑云蔽日,突然结界于黑云的云端张开,一道道血刃穿插而下,把他扎得体无完肤、血肉淋漓,然而那黑纱巾下的鬼魅,使他生出无尽的敬畏、无尽的恐惧、无尽的紧张、无尽的绝望。
他听到恶魔的低语:“我是你的梦魇!”
遂即他感觉到自己的胸臆极端痉挛般的拧在一起,遂即断裂从胸腔喷薄出如血泉般的血液来,窒息,只见一度白光闪烁,坠入黑暗……
清玄再从梦境回播中抽离,却止不住地咳嗽,好像自心脉深处遭受利器钝击的绞痛,非常难受的感觉,清玄立马结印施法,往胸口一抹,才止住了咳嗽。
这时,才注意到粹清的清音绕耳:“小老弟,还行不?”
“当时从梦中脱离就是这样,所有参与人都这样。但只有柳河当场暴毙了,猝死了。”清玄说道。
“这次的梦境,很特别。”粹清琢磨道。
“梦境都是变幻莫测的,难以捉摸。”
“你有发现这次你们连自己的真身都看不到了吗?”
“嗯。我们在梦中变成了一只东仓使者。”
“那些对话,你能明白说他们究竟是在干什么了吗?”
“嗯……,他们似乎是私底下在做什么禁忌的研究,召唤妖魔附身到兽类身上,结果可能出了意外。而抱一宫的长老们似乎知道这个事情,并且在为他们掩盖什么!这是我的一点愚见。”
“说得不错。但是前后矛盾的地方还是有很多。”粹清顿了顿,随后又道:“如今在殿里的幽魂,他是因誓言咒被咒杀的?他又是怎样一个情况?”
“他们三个闯入大殿的时候,就很是奇怪,现在回想起来,无论是皓髯真人还是司诚、迭考他们的反应都是相当惊讶的,似乎毫无准备他们会出现在这里。”
“这么说来的话,也许他们本来就没有把这三名弟子带过来。但这里闲杂人等也不是随便可以进出的吧,所以是谁把他们带进来的?”粹清思疑道。
“他们虽然也不是低阶弟子,但高阶弟子着实也不可以随意进出。”
“现在里面的情况如何?招了吗?”
清玄看向不远处的玕珏殿,殿内灯火通明,静悄悄的,平静得好像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似的,一贯如常。于是,青玄提出道:“不如我们这就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