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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会有期

    恍然若梦。

    当夜晞眼睛再能见时,溢满胸臆的就是这种不真切的、虚浮的感觉,然而她仿佛是从一个幻境,坠入另一个幻境。

    此时此刻,他们跌进一个炼狱一般的苦寒之境,此地寸草不生,满是焦黑的光秃秃的熔岩地,不远处还有流淌着黑红的熔浆岩流似的——血浆的溪流。

    不单止是这样。他们还闯进了干戈混战的战场,在夜晞视野稍微清晰一些之际,妖物尾巴的一记攻击险些便剃了她的头皮,幸而,她身上还沾着的小神(光鬼)们迎敌而出,倏忽之间一跃而成数只发着荧碧慈光的鹿蜀,还不是一般的鹿蜀,这些鹿蜀身上伴随弦月金轮,鹿蜀本身与妖物近身搏斗,回护的月轮月面上有八种月相变化,根据月相变化的不同时不时伺机而动,打出流星似的星痕法术攻击,甚至还能脱出大范围地回旋收割,这一近一远天衣无缝,以一挑十,威力强大。

    那些妖物,面貌也相当熟悉,貌似黑猿,形如恶狗,石肤如炭,口吐火焰,明明白白就是祸斗!使的是狗海战术,源源不绝地从蜂巢似的血穴徒现。

    夜晞踉跄地跑开,但见殷契扈扬也加入战斗,一抹红衣杀得血花四溅,这些妖物于他也不过如同刨瓜切菜。

    但是,当粹清把夜晞从惊险万分的混战中掩护而出时,远远便喝止扈扬:“淇奥,现在不是时候!”

    殷契扈扬饶是不理他,更是杀得飞快,粹清更是厉声劝道:“我已经得到解决之法,但现在不是时候,我们还不够力量去解决,回来,淇奥!不要无谓地赌气,打草惊蛇!”

    殷契扈扬停了下来,还是气鼓鼓的,怏怏地道:“你哪里有解决之法?你竟然不去问那个神君!气死我了!”

    “他得了一个神器!”夜晞突然帮腔道。

    粹清警惕地看向夜晞那稍嫌凌乱的前额,惊叹她委实洞若观火,遂即迟疑地应道:“……对。”

    殷契扈扬胸口强烈地起伏着,思忖了一下,还是气鼓鼓地回过头来,大步流星地走向他们,倨傲地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这里离地面已经不远了,我们还是先回到地上,容后再说。”粹清道。

    殷契扈扬深深吸气,强自镇定下来,一咬牙,遂即变化成兽态,微愠地喝道:“那赶紧吧!”

    夜晞看着那些鹿蜀与祸斗缠斗不休,看着这腥臭的血战场,眼神怔怔流连,若有所思,当粹清骑上狐狸向她伸出手来,轻声催促,夜晞才低叹一口气,回过头去捉住他的手。

    她眼眶里有涟涟泪光。

    山中无历日,说的就是她当前的感觉。

    夕阳的光如此和煦明媚,远眺山林蓊郁葱茏,微风拂抚,带着初夏的暖意,有种不知过了多少时日恍如隔世的迷茫,夜晞遮了好一会眼,才适应从黑暗中走出的光亮,但觉生机焕发。

    殷契扈扬自走出山谷便把他俩立刻“甩”下地,三人继续沿着山溪往下走,来到一处小瀑布水潭前,歇了下来。

    粹清观察到夜晞一路沉默不语,心事重重,趁她在溪边洗刷仪容时,也坐到她旁边,轻声说道:“有心事?”

    夜晞一怔,抬起眼睑,凝视着澄澈的潭面,倒映着粹清看似漫不经心却认真关切的面容,越发清晰可见的与言行举止极不相符的脸在水中歪歪斜斜,她蓦地拨了一把水泼湿了粹清,粹清马上反应过来,不甘示弱,两人打闹了一阵,直到殷契扈扬也凑过来,被殃及池鱼,愠道:“你们两个是智障吗?”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也不落下风忙报复过去,好一会儿,三人才嘻嘻哈哈地停下手来,倒是把在深渊暗窟里的郁闷气都扫除了。

    夜晞才平静下来,满怀感触地说道:“洞中奇观,现在还有些恍惚,也难以置信是真的。你能告诉我,方才所历,一切都是真的吗?”

    “是真的。”

    夜晞又怔了一下,也不问他们究竟说了什么,也不问能不能再有奇遇,也不纠结远古之神为何数万年停驻在那里,甚至她还来不及祷告,只是有一刹那一股庞然的“宿命”的感觉,杳远的,苍茫的感觉。

    她顿了一下,说道:“那些经典,从前看过的历史,读过的书,都以为是神话,都是虚幻缥缈的。没想到,万年之后,竟然还能历历于眼前,彼此印证,弹指间,沧海桑田!你记得从前我跟你说过关于巫族的历史。我发现,原来神明并非不情不义,神爱众生,是始终如一的,哪怕遭受到巫人‘那样的’背叛,祂们也许……竟是没有怨恨,抑或许是爱……盖过了恨,是为大爱,无论是巫人、凡人,还是这苍天之下的万物生灵,祂们一如既往,一视同仁地……爱护着。”

    “……”

    扈扬似乎深有体会地埋怨道:“可不就是这样,人才是最忘本不知足的薄幸玩意。”

    夜晞仰头长吁,看着落日红霞与蓝天交织,一抹青白的月与数点疏星隐现,她又短叹了一下,突然问道:“道长,你还记得在洞中所见毓灵神君的模样吗?”

    粹清觉得她这个问题问得离奇,他当然是记得的,而且还无比清晰,但她突然这么问,这个中就肯定有蹊跷:“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呢?”

    夜晞纳罕道:“我们才离开光亨州不久,到了现在,可能才不到半天的时间,我已经对毓灵神君的模样感到十分模糊,只剩下一些音容跟印象,残留一点微末的知觉。我说一件事,你可别见笑,自小我便是过目不忘之人,记忆相当的好,然而当下我是努力地回想,竟再也想不起来了。”

    扈扬听罢,率先抢答道:“这还不简单吗?就像车马能够载人跋涉长途,却不能当作舟楫涉水,亦不能飞天。人也有人的局限,猫狗能够闻到人闻不到的气味,蝙蝠能听到人听不到的声音,凡人之所以不能记住神明的模样,那是你们自身的局限做不到,有些更是看不见听不到摸不着,还有的原因,神灵本就是非凡之灵,不是这凡间之物,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本就不是低等的生灵所能穷极的。”

    “可我为什么能记得住灵殷山神呢?”

    粹清嘴角微扬地揶揄道:“那这个呢,自不用多说了,懂的都懂。”

    扈扬瞪直了不大的眼睛,愤然道:“就你高等,就你高等!啊——呸!”

    夜晞“噗嗤”一笑,暗暗思忖,她倒觉得如扈扬这般的神仙于她而言已经够难对付的了。

    如此明了,心中一郁结之事便也释然了。在他们的笑闹中,夜晞抬头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伸出手,看着蓝泱泱的天色溅到手上来,素手纤细而苍白,杂乱的掌纹,收起,张开,反过来,仿佛触及着缥缈的星,她想着封印在手中的琉璃剑,想着宝剑原来的主人。

    粹清静了下来,霎时默不作声。她的面相,是顶耐老的那一种,年轻时或显成熟庄重了些,而不敢轻犯,倘若老了,就是十年如一日的芳华茂美,可以美得很久。一张小小的脸庞削颊尖颏,肌白莹润,倘在白日里便是玉芙蓉花映日红,如今在这月夜下,便是轻霜微靛的优昙,白得通透,似是裹着一层清辉的雾,雾色下一点嫣红包着银牙轻启,便是说不尽的阴谋诡计,道不清的真真假假,薄情似她的嘴唇一样甚薄。唯独那双长而灵的眼,眸色黑得发紫,邃如渊薮,却渊中有火,炯炯而倔强,这倔强的灵魂,妍黠多变,神秘莫测,勾人心弦。她在他的阅历中并不算是顶美的,然而他不由得想起洞中银光熠耀,那秀致的轮廓,轻扬的青丝,她的眉眼,美得不近情理,美得渺然若梦。

    “山神,你会倾听信众对你的祷告吗?”

    她的声音在耳边银铃惺憁,他才恍过来敛一敛神,不动声色。

    扈扬忽然被问到,愣了一下,认真地想过了才说:“也不是不愿意听,但无论是人还是妖呀,总是把庙宇当成粪坑一样,什么苦水都往我这里倒,什么人心中最脏最丑至善至美的千奇百怪都能看到,可再怎么怀揣慈悲,都是折磨!我怀疑就是故意的,啰啰嗦嗦逼迫咱帮他们实现愿望!”

    夜晞苦笑着自嘲道:“说的也是。曾经,我也擅自将某位神明当作信仰,有许多很艰难的时期,以为过不去的,靠着信仰撑过去了。如果祂能听见我的祷告,也许也会发出感叹,真是烦人又一厢情愿啊,或许还会觉得有点可怕吧。不过现在回想,全都是我自己咬着牙熬过去了,虽然想起来时还是惊心动魄,还能感受到当时的孤立无助,但最艰难的时期都过去了,就觉得好像没有什么过不去了,人的韧性也仿佛在面对极端的情况一次又一次被锻炼出来了。人生呀,终究是一条独自前行的孤途。”

    是呀,怎么可能再相见?不过是她自欺欺人。懂得许多宽慰自己的话,时常笑着自我解嘲,明白许多大道理,晓得不难过、不难过,其实真的很难过。

    可是除了释然,又能如何?若仰着头期待得到安慰,那多半是期待落空,若垂着手等着人来解救,那多半是坐以待毙。这世间有许多无可奈何挥之不去,搁置于时光的洪流中任由冲刷,就这样不明不白地遗忘,也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过去了,若能学会不为难自己,也是一种成长。

    她的眼底里含着浅浅笑意,还是藏不住的惝恍落寞。

    扈扬哂笑道:“巫人总是有许多奇奇怪怪的信仰。”

    粹清又想起他在她的心境中看到的那一切,微有戚然,不自觉生出几分怜惜。然而,心中也有一种别样的微妙,他不是一次注意到她那个惝恍失意的样子,譬如她意识朦胧地看到他的瞬间,显然把他当成了谁,而后,默默凝视他后,又是欲语还休。他忽然好奇心起,想来她那巫族里有十位定世神君她是究竟信仰着谁,又或者说,她这样的人竟然也会信仰着谁,以至于难得坦露一点真意,谈论起来像是思慕自己的情郎。便叹道:“神官,遇事淡定,游刃有余,也许不需要什么虚无的信仰,你足够坚强。”

    夜晞明朗地笑道:“我也不是无坚不摧的。不过,要说指望神明,不如我成为自己的神明。谢谢你,没想到道长对我也是有好评的,那可真是受宠若惊了。”

    粹清无言地笑了。

    夜晞饶是一怔,她嘴角一咧,忽起心念:“道长,有没有人跟你说过……”

    粹清眉头一挑,但觉事情并不简单:“什么?哦!没有、没有听过!不想知道!不必说了!”说罢,遂即立刻起身,走得飞快。

    夜晞眼明手快连忙跟上,挡到他身前,一边后退,一边说道:“忠言逆耳但不吐不快道长长得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那个行为举止却是轻佻放诞流里流气装傻充愣……仙子的外表狂徒的内在简单来讲就是粪土里长出鲜花来再美的花朵也是臭不可闻但道长似乎一点自觉都没有还非常嘚瑟呢!”

    夜晞一气呵成,荡气回肠,让他无从打断,一时竟无言以对。

    跟在后面的扈扬立马爆笑,笑得是那个前俯后仰,捧腹轩渠,连连拍手叫好:“说得好!说得妙!一物降一物,你也有今日!哈哈哈——”

    粹清是真遇到对手了,这是歪打正着直中要害,无从反驳,但也不能就这么就范,只好转移话题,对扈扬说道:“你怎么突然跟她这么友好了?知道为什么守座山都守不好了吗?因为容易跟敌人达成共识!”

    扈扬经过他身边时,翻了个滔天白眼,嗔道:“无能狂怒的人净是迁怒他的宠物。哼。”

    “宠物?你是我的宠物吗?我什么时候宠过你?!”

    粹清轻蔑一笑,看着追赶而去的扈扬,再看向走远了的女子步伐欢快的身影,若有所思,轻轻摇头,便也跟随而去。

    “小可爱、叶疏影?不管你叫什么,我们还有恩怨没解决!”扈扬趋步追上夜晞,正容亢色地说道。

    夜晞转过身来,侧着头调侃道:“我们方才出生入死,都还没走出这山野,现在就开始算账了!”

    “别给我打马虎眼。你说过的话在我这账本里可记得牢牢的,你要是在这事上耍奸使滑,自然有的是法子让你埋单!”

    “怕不是要把我给埋了罢。”夜晞依然嬉笑道,然而下一刻便正色起来:“我答应的自然会做到。且随我来一路详谈。”

    扈扬将信将疑,可眼下已骑虎难下,粹清倒是饶有兴致,翘起双手,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且听夜晞道:“对了。道长还没有回答我,你还记得住毓灵神君吗?”

    “记不住啊。”粹清爽朗地答道。

    “那她给你的是什么?”夜晞用下巴示意他腰间的配印。

    “这个?没有什么特别的,你说是神器就是一古董,要给你瞧瞧吗?”

    夜晞含笑地摇摇头:“我不是想要你的东西,况且我拿到手也没有用。这神器到了我这种修为的人手里,恐怕也就真的是一寻常古董罢了。”

    说的是没错。

    粹清但笑不语。

    夜晞继续说道:“况且道长能与上古真神沟通,贯通上下,这连修炼千年的山神都做不到。”

    扈扬无言地抿抿嘴,不是滋味,感觉自己被轻描淡写地贬损了。

    粹清轻笑道:“他这种野狐做不到,可天柩宫人杰地灵,世间之大藏龙卧虎,有得是能做得到的。”

    扈扬憋住气,按住自己,不忿地在心中暗骂:“这两个阴阳人说鬼话能不扯上他吗?”

    夜晞意味深长地瞟粹清一眼,含笑地低语道:“撒谎!”

    旋即,夜晞敛容正色,双目炯炯,对他俩说道:“我想我们不会那么快就摆脱对方的!虽然每个人都有秘密,可两位的‘秘密’,可是关乎这天下安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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