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照让这个不起眼的小镇褪去了一丝陈旧的味道,斑驳破旧的墙面上,枝条剪影被几道人影打散。
不消一会,就只留下树枝的影子在娇嗔摇曳,匆忙赶来的晚风连连安抚,才使得它渐渐平息燥意……
一个纸团轻巧地越过过道,精准地砸到了一个穿着经过无数次洗涤而显得老旧的黑色T恤的男孩身上,然后由重力快速拉向地面。
男孩似乎没有察觉,漂亮澄清的眼眸中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望。随着老师的最后一个字落下,男孩一直奋笔疾书的手也停了下来,趁老师不注意的时候,他迅速弯腰捡起纸团。
后面的几个人正伸长脖子,向前张望,在看到男孩捡起纸团的那一刻,才在老师凌厉的眼神下拿起笔狂写起来,等到老师的视线离开,书本上也没多出一个字。
自由欢快的铃声响彻整个校园,被几个男孩围着中间一个黑发白皙的少年,五官精致的如同天然雕饰的玉石,柔和轮廓似冬日的暖阳拥入皑皑白雪,让人心生暖意,正不紧不慢地收拾着书本。
“谈昀昀,你看纸条了吗?”
“快点,快点!我快等不及了。”
被围着的少年缓缓拉上书包拉链,“急什么,我姐姐说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虽然想故作沉稳,但清润的嗓音而又清晰的咬字,让他可爱的想让人把手放在他的头上揉一揉,可能会像一只怕生又高贵的小猫崽,头一扭,留下长长的尾巴在你的手心打了个圈后离开,让人心软得不行。
要说不好奇是假的,那样又大又漂亮的房子,在这个地方像是凭空出现的城堡。只是它的主人似乎将它遗弃,在岁月的装饰和大自然的雕刻下,只有肆意生长的野草一遍遍述说着孤寂。
谈昀昀在好奇之余,不禁为那里流浪的小猫感到难过。
以前,每当有难过或开心的事,他都会带上些食物来找小猫聊天,常常从东日高挂到落照披肩,一个个无聊发呆的下午,有了小猫的陪伴,似乎也不是这么难熬。
但自从贺泽到来后,与小猫作伴的时间越来越少,他成为了谈昀昀被强制交上的第一个朋友,虽然像赶不走的小狗一样,天天围着谈昀昀转圈。而现在城堡的主人回来了,流浪的小猫又要找寻新的家园,还要防止凶猛的野狗突然的袭击。
越深想越对新搬来的人生不起来好感,但谈昀昀知道这样想是不对的,老师教过他们要友善的对待他人。但那些天天在背地里说姐姐坏话的人,欺负姐姐的人是排除在外的,这是小小的谈昀昀自己制定的规则,在自己的世界里运行。
所以,他决定如果等会看到城堡的主人,一定向他展现一个谈昀昀版最大的微笑。
穿过小巷的几道身影在你追我赶,带动着打着卷的风也在偷笑。这个几年没见过新面孔的地方迎来了新的成员,但很少有人见过新搬来的人的模样。只知道他们和这里的原居民不太一样。
在羊肠小巷里,每家每户住的房子不外乎是有着年代感的居民楼。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你能从不高的墙上看到不同孩子留下的字迹,而留下这些字迹的人可能已经早已忘记。
而在这些老旧到充满年代感的居民楼、小巷之外,有一个虽然被荒草遮盖,但仍轻易看出其主人家境不凡的小洋房。荒无人烟、杂草横生却依旧漂亮得让这里的孩子想进去一看究竟,但紧闭的大门只能让他们在外面驻足。
羞红的日色在依依不舍地告别,最后一丝余晖穿过影影绰绰的枝叶,打在趴在玻璃窗边的男孩身上。
额前的碎发散落在眉目间,暖光浸润的卷翘睫毛,微微向下半遮的眼眸中倒影着一个身姿挺拔,轮廓凛然的少年在演奏大提琴。流淌的潺潺乐声没有阻碍的流入窗外偷听者的耳中,即使是不懂音乐也知道他的水平绝对不低。
薄纱的窗帘在愈发趋近于红的暖调橙光下独舞,风也吹了一天,慢慢地放缓了节奏。
有一捧落照与谈昀昀的柔和脸庞擦边而过,透过澄清的玻璃,打在演奏者修长而薄,线条流利的手上,有力的指节带动着琴弓随光影来回摆动,在光波中荡起一阵阵涟漪,琴弦上来回舞动的灵活修长的指节,吸引着窗外的一束热烈而真诚的视线。
“好漂亮的大吉他,吉他哥哥在谈什么啊?”小小一只的谈昀昀趴在的玻璃窗外,明晃晃的灵动眼眸中倒映着这一幕。
“这是吉他吗,不过,真厉害啊!”旁边同样被震撼的同伴怔怔道。
“这有什么,我哥也会乐器!”
“算了吧,就你哥那吹笛子的水平,别人是要钱,他那是要命。”旁边顿时响起哄笑声。
“谁说的,你不准说我哥……”
身旁的嬉闹喧哗好像都与谈昀昀无关,他的耳朵只能听到这乐曲,而演奏者的身影映在一双乌黑剪水的双瞳中。
他不禁想这是居住在B-612星球的小王子来到地球了吗?
他不知道的是,在多年后,再次听到这段旋律,好像又回到了这个平凡到不会在记忆里留下一丝足迹,但却像钠与盐酸极速反应,汩汩翻涌的大量气泡一下回到了那个的平凡到有些闷热的傍晚。
身旁的同伴有些无聊,嚷嚷着要走。再好听再新奇的东西,对于他们来说也维持不过三秒,其中一人问道:“谈昀昀,你走不走啊,小李子他哥给他买了新的卡牌,我们要去玩。”
“不了,你们先走,我等会回家。”
吵吵闹闹的打闹声音褪去,乐曲声愈发清晰。
灰调给橘红与暖粉交融的天空增添了丝丝宁静、悠远。
演奏的人一遍遍地重复着一首曲子,凛冽而清晰的眉眼也被这余晖添了几分温柔。
谈昀昀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望了望远处的天色也知道时间不早了。因为姿势的缘故腿被压的麻麻的,丧失了知觉,刚准备换个姿势,结果没控制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不小的动静让音乐声倏然而止。
盛闵看向窗外,只有远处的灰粉和婆娑的树影。
来到窗外,窗户边什么都没有,只有稀稀错落的野草,只是有一抹地方的鸭跖草被什么东西压过,很秃然。盛闵没离开,一切都很安静,像之前的每个傍晚。
“喵,喵——喵——”花色不均匀的橘猫,迈着轻巧的步子从盛闵面前路过,似乎突然发现这有个新人类,一步、二步到了他的脚边,发现他没有动后便绕其打圈,长长的尾巴在他的腿部形成了一个渐变色的圆。
盛闵并没有蹲下来,也没有躲开它的亲近,只是深邃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脚边……
墨迹渲染开来,路灯不知何时发出了微弱而寂寞的光晕。
急忙跑回家的谈昀昀,放下不知道已经使用了多久的皮卡丘书包,钻进厨房开始给自己做晚饭。在等待的时候不禁回想,刚刚听吉他哥哥的乐曲而忘记了时间,忍不住回想他的样子,他好像是城堡里等待骑士去迎接的神秘而俊美的小王子。
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现我偷看,应该是没有。
时针已经逼近数字九,姐姐每天回来都很迟,而那时,他早已经入睡。因为姐姐工作的原因,谈昀昀大多数都是一个人,小时候一个人在那安安静静的玩拼图,而大一点就会自己照顾自己,完成学业,和小猫聊天,和路边的小花分享。
一个人再怎么努力克服,在路上仍不可避免遇到孤单。但谈昀昀并不害怕它,因为他知道相较于自己渴望陪伴相比,姐姐要面临更多更大的困难,承担这个时候的谈昀昀无法理解的一切。
他知道自己只需要与一只怪兽作战,而姐姐的面前有很多只大怪兽。姐姐告诉他,现在的他帮不上忙的,他只有好好学习才能与姐姐并肩作战。
学习对谈昀昀来说一点也不简单,但他会非常非常努力,上课时记住老师讲的每一句话,每份作业都认真完成,所以他的成绩一直稳居第一。
谈昀昀拿起姐姐给他从二手店淘的破旧老年机,只有打电话,发短信的功能,但已经足够他用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上课?”通过数字模糊不清的按键,打出一个个字,最后发送。
“下来”回复快到让他感觉像是手机出了问题。
他跑下楼,看到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一身黑色快与这夜色融为一体,好像全身被孤寂环绕。
“贺泽”一声急促而清脆的声音,好像这一声把这一身的孤寂撕了个口子,温暖氤氲,一朵小花骨朵在颤颤巍巍地伸展,一瞬间芳香弥漫开来。
谈昀昀看到转过来的人,五官分明,还未长开,但已经初显的深刻流利眉骨,即使是毛茸茸的猕猴桃的发型也只会让他优越的骨相更加清晰立体。
“小昀想我啦,我不在的这几天是不是饭都不香了?”说着,贺泽便凭借优越的身高,自然地把骨节分明,修长宽大的手掌放到了谈昀昀的柔软乖顺的头发上,揉了揉,趁他反应过来躲开之前又收了回去。
“想的美,你再请几天假,本来都岌岌可危的数学估计连及格都成为奢望了。”谈昀昀把他的脸仔仔细细地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看了两遍,确定了脸上没有一丝受伤的痕迹。
贺泽像是发现了他的想法,突然,微微弯腰,把头低下,这样直接把脸送到了谈昀昀的面前。
“放心,没受伤,是我妈来见我一面。放心,保准明天一进教室就能看到你贺哥。”谈昀昀才反应过来,这是两个问题的答案,一个是自己现在想问却没问出口的,一个是刚刚发信息问的。
“谁想知道了,你比我还小几个月,谁给你的勇气称哥的,你应该叫我哥才对。”谈昀昀不满地反驳道。
“你那么小小的一只,就应该让我来保护你。再说了,我叫你哥,你让我怎么在江湖上混啊,你就当弥补我想有个弟弟的愿望。”
“你江湖上那么多小弟,想要个弟弟,估计你一说,他们就争先恐后地竞争上岗。”
“那怎么能和我们的昀昀弟弟比啊!放心,在我心中永远只有一个弟弟,他的名字就叫谈昀昀。”
谈昀昀想他真是多余去关心他,看他这嬉皮笑脸的样子就知道没什么大事,但一想到他那酗酒的父亲对他拳脚相加,就忍不住去担心他。
记得从前给贺泽上药的时候,他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对着他笑的样子,看的谈昀昀又想哭又不得不忍住。
那时他无比希望自己能拥有魔法,让贺泽的父亲能被警察叔叔抓进局子里,永远都出不来,那样贺泽再也不会被打了。
如果没有这么大的魔法,那就拥有一个治愈的咒语,让贺泽的伤立刻消失,不用那么痛还要给我表演不在意的笑,他笑得那么开心,我却那么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