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轻轻触碰丝绒绒的云朵儿,人们交谈声在羊肠巷里蔓延,旧的故事添点新的内容再被提起,又变成新的话题。
在拉着推车卖菜人一声更比一声高的吆喝声中,还未醒的人陆陆续续起床了。
睡眼朦胧的谈昀昀揉了揉眼,看到门口乱扔着的黑色高跟鞋,便知道姐姐回来了。
从未关的房间门,看到姐姐衣服还没换地倒在床上,走近后便闻到一股浓重的酒味。
他轻轻地把被子给姐姐盖好,估计姐姐等到中午才会醒。
熟练地熬好醒酒汤,小心地放入电饭煲里温着。他看了眼潮湿的墙面上老旧的时钟,连忙洗漱完背上书包狂奔去学校。
一如往日的鸡飞狗跳,还未到教室,二班同学嘈杂的声音已经传入耳朵里了。
看到座位上的包子和豆浆,就知道贺泽来上课了。
向他座位一望,便看到他那熟睡的身影,一颗灰黑色猕猴桃被光影分割。
晨间日光穿过轻薄的云色,夹带着隐隐约约微风,掠过因趴着的睡姿而展现出宽阔而薄的脊背。
“谈昀昀,快!江湖救急!借数学作业一用。”刘子瑞嘴里叼着手抓饼,双手做捧状,用无比渴望的眼神望着他。
“等下,你又没写,你这个学期有几次是自己写的啊。”
谈昀昀刚走到位上,屁股还没挨到板凳,就直接找到数学作业递了过去。
“身处江湖生不由己,谢昀神就小的一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话还没说完,只见他奋笔疾书的背影了。
“别急着救别人了,救救你自己吧,快把早餐吃了。自己看看你那小身板,还天天不吃早餐。”
不知什么时候,刚刚还在昏睡的贺泽醒了。
“买了你最爱吃的豆沙馅,快吃,上课你又不吃了。”
谈昀昀咬了一口还热着的包子,里面的豆沙就流入了口中,整个味蕾都被舒舒服服地安抚了。
他知道姐姐一个人挣钱还带着他不容易,他想帮姐姐分忧。但姐姐告诉他,他只要好好学习就行,以后赚大钱给她花。
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想让姐姐太累。
找姐姐要的钱根本不够每天的早餐钱,而姐姐每天操心的事太多了所以也没发现。
街道里许多姨姨、奶奶对他说姐姐的坏话,他不理解而且很生气。他知道的是,从有记忆开始他有而且只有姐姐。
课本里讲的爸爸的背影,妈妈的爱,这些东西离小小的谈昀昀太遥远,远到他不理解,同学提到父爱母爱时好像吃到了芒果蛋糕一样幸福的表情。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以为爸爸妈妈就是芒果蛋糕一样的美味。
当时,他问姐姐:“我是被捡来的吗?他们为什么都这样说我,像我的小熊舟舟一样被捡到的吗?”
“谁说的,你是被姐姐一针一线缝出来的,所以你是最漂亮的,他们都没有你好看。”
那时的谈昀昀信以为真,因为姐姐的针线功夫真的很好,破了的衣服能被姐姐修补的像新的一样。
还有舟舟的耳朵破了,当时他一直偷偷地掉眼泪,但被姐姐发现了,姐姐哭笑不得地把舟舟的耳朵给缝好了。
晚上,恢复如初的舟舟被谈昀昀紧紧地拥入怀中,月色朦胧,一夜无梦。
在伴随着数学老师步入教室的铃声响起时,数学作业刚好回到谈昀昀的位上。
他喝完最后一口甜豆浆,感觉有什么事被自己忘记了,扭头一看贺泽又趴了下去,会见周公去了。
别看贺泽其他成绩不忍直视,他的数学可是超越谈昀昀,长年霸占数学单科成绩第一的。
在谈昀昀看来,他就是名副其实的天赋型选手。
开始数学老师以为自己发现了个好苗子,结果发现贺泽经常上课睡觉,找他多次谈心无果后,发现无可奈何,也就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不,数学老师带有孺子不可教也的目光投向了睡觉的贺泽,叹了口气,直到看到前面认真的谈昀昀,目光又变得慈祥温和起来。
直到晚上放学,谈昀昀才想起忘记的那件事,他想跟贺泽分享昨天在西巷那边看到的小王子,不知道他今天还在谈吉他吗。
不过,为什么姐姐上班的地方他们是用手谈吉他,而小王子却用一个长长的棍子去拉?
离昨天偷看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时,悠长空灵的乐曲声传入耳朵。
不知是不是风偷偷亲吻的缘故,耳朵像有蚂蚁路过痒痒的,他揉了揉耳朵。
第二次偷听,他绝对不会像上次那样不小心,差点被发现了,于是步伐越来越轻。
盛闵还在练习曲目,不知为什么又出现了像昨天一样被偷窥的感觉。
但这种感觉好像并没有让他感到难以忍受,就像有只小熊猫在你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观察你,带着单纯好奇的目光看你在干什么。
他放下琴弓,练习的音乐声也随之停止。
而此时的谈昀昀完全没注意到,他在和路过的小猫玩,长长的尾巴在他的修长漂亮的指间流转、打着圈。
他以为这家人搬来后小猫会被赶去其他地方,结果它们还在这 ,而且这富态的身姿表明它们过得还不错。
谈昀昀低头和小猫亲密,直到视线里出现了一双干净到发光的纯白运动鞋。
鞋带系得好漂亮,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注意力一下放在了这里,和大家系得都不一样,它的顶端是像把弹簧压紧了一样,几道圈圈两边是短短的带子,显得又好看又别致。
以至于他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偷听的事被发现了。
随着缓缓抬起的头,视线从下向上转移,一个修长高大的身影逆着光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小,小王子!”谈昀昀被吓的直接脱口而出。
盛闵看着蹲着的小小一只的谈昀昀,漂亮白皙的脸蛋上一双水墨写意,汪汪秋水的双眼,流露出肉眼可见的惊恐,俯视视角不免感觉到对方的弱小无助。
谈昀昀在心里懊恼自己怎么就没注意声音停止了,现在怎么解释对方才会相信不是故意的呢?
他缓缓站起还假装不小心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我跟着小猫来的,刚刚才到。”
心虚地偷看了眼小猫,对不起,只能先让你背锅了,下次给你带小鱼干补偿你。
面前的人没有回应,于是他偷偷观察对方的神色。
下颌线刀刻般流畅,眉骨清晰优越,但在阴影下眼瞳透露着深邃的平静,或者说是冷漠到望而止步,浑身透露不近人情的矜贵。
长久的沉默,谈昀昀得不到一句话而莫名紧张到扣手,像一只被揪住粉色耳朵而不断蹬那双小短腿来拼命挣扎的小白兔,但殊不知那样只会让人觉得笨到发笑却不能否认它的可爱。
“小王子?”
偏冷的声调,平稳略低的声线,如同冰泉轻撞岩壁而迸发的清凉,闷热中夹杂着蝉鸣带来的烦躁在风中被吹散开。
清晰的咬字,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只是丝毫听不出他的情绪。
谈昀昀意识到刚刚不小心脱口而出的称呼,他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浅色的眉毛透露着纠结,有点欲哭无泪的无措,而面前的人似乎也不在意,转身将要离开。
不知是不是被吓傻了,他下意识地跟随,直到前面的人意识到身后的脚步,侧身回头。
他也停了下来,正当他犹豫要不要转身逃跑的时侯。
“这是?”轻柔的女声响起,他向前望去。
一位面带笑意,眉眼弧度透露着宁静与温婉的女子正向他走来,一袭淡绿色长裙,像从江南画中走出来的。
但她戴着手套,拿着铲子的让人生出亲近之意。
“姐姐好!我……我是谈昀昀,来这里喂小猫的。”
过快的语速像是在澄清什么,他又飞快地望了一眼吉他哥哥,在他发觉之前连忙移开。
只见她眉眼的笑意加深,“我是盛闵的妈妈,不过,姐姐这个称呼好久没听到了。”
谈昀昀知道自己又出丑了,脸上的红晕还未消下去,又再次浮上来,逐渐加深,他想回去一定要查查日历,看是不是今天不宜出门!
如果可以,他现在就想化身蒲公英,让风来得更猛烈些吧!带他离开这个地方!
坐在软乎乎的沙发上,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的花茶和点心,谈昀昀回想了一下,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原来小王子叫盛闵,柒柒阿姨把他叫了进来,告诉他可以在这里玩,当自己家一样。
看向窗外,阿姨在外面种花,微风袭来,若有若无的馨香漫开。
不知名的花茶在口中留下丝丝甜意,面前的人在翻阅乐谱,无声在空中弥漫,像是在催着他发声。
“那个,我可以叫你闵闵哥吗?”
面前的人像是没有听见,但无人察觉的地方,翻动乐谱的指节停顿了一瞬,后又自然翻动。
他可真像冰块,在他身边夏天都不用开风扇了,甚至还要盖个被子来抵御他散发的冷意。
他不讲话是什么意思,是同意的意思吗?他知足吧,能让我谈昀昀叫哥的可没几个人。
“闵闵哥,你弹吉他好厉害啊!你什么时候开始学的?”
不管怎样,先夸他总不会错,不过,他的确很厉害。这时,他还没意识到暴露了什么。
谈昀昀说完后,紧紧盯着他,不放过任何一个表情。然后,他惊奇地发现:
他那冷酷但仍好看迷惑人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虽然不是十分明显,但没躲过谈昀昀的眼睛。
但那笑意似乎是限定的,下一秒就消失了,好像没有出现一样。
“吉他?”像竖笛一样低低的音调,让他的耳朵有些痒。
结合刚刚的笑意和这个问号语气,谈昀昀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不对,但他想了半天,也不知道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弹吉他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个语气隐约与之前的有所不同。
就好像你以为这是一杯普通的饮料,结果喝到嘴里才发现是汽水,细密泡泡在舌尖炸开,让人捉摸不透。
沉默给了谈昀昀时间去思考,只见他张大了嘴巴,漂亮水灵的眼睛也瞪大了。
“什……什么意思?这不是吉他吗?”像是在问盛闵,但更像是自言自语。
“我之前在姐姐上班的地方,哦,对了,你不知道,就是酒吧。那种有很多漂亮的哥哥姐姐,还有好吃的地方,在舞台上表演的沈度哥哥用的就是吉他。”
他看盛闵没有不耐烦的表情,反而,他的表情透露出一种与他不相符的认真,又继续道。
“就是和你这一样……嗯,差不多的乐器。”
他又看了看眼前的乐器,肯定地点了点头,“沈度哥哥讲的就是吉他,我没有听错。”
盛闵看着眼前的乐谱没有动,他嘴唇动了动,好像要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谈昀昀又尝了一口面前的花茶,他晃了晃脚,等待着不一定出现的回答。
等会要告诉他们,他进入了新邻居家,还喝到了好喝的花茶。这里的女主人像画中的仙女,这里还有软的像云朵的沙发,他胡思乱想着。
“这不是吉他,这是大提琴,它们是两种乐器。”盛泽停顿了一下,又添了一句,
“不过,它们的确很像。”
说完这一句,他自己都愣了一下,疑惑自己为什么要加上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