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栎海的时候天气晴朗，但寒风攻势不减。
明霄裹紧羽绒服，拉着徐女士的行李箱，打量着这座城市。
栎海和明城很不一样。这里的建筑颜色鲜明，不拘一格。路边多摊贩，烟气蒸腾，分外热闹。
栎海靠北，气候干燥，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明霄不禁庆幸给陈沉买了条围巾。
徐宁宁嚷嚷着冻死了，指挥他俩一个去买烤红薯一个去买热奶茶。
明霄问：“徐女士，这次怎么没带助理？不是来出差吗？”
徐宁宁：“我提前来的，项目的事后天开始，总不能让人家莫名其妙加班吧。”
明霄自觉帮她剥红薯皮。
徐宁宁神神秘秘道：“我查过了，明天有雪！”
明霄不信：“天气预报就没准过。”
陈沉看了明霄一眼，把奶茶吸管插好递给徐宁宁，又接过明霄手里剩下的红薯。
徐宁宁怡然接受，高跟鞋轻盈点地：“管他呢，反正就这两天，总能赶上。”
明霄无奈：“阿沉哥还要上学呢。”
“诶呀，少上两天课不碍事，看到雪再走。我给你请假。”
陈沉真没见过这种风格的家长。不过这话从徐女士嘴里说出来简直太正常了。
他没有一般学生突然多了两天假期的雀跃，闻言也只是淡淡点头。
少上两天课对他来说确实没什么。
明霄却很高兴，兴奋地搂住陈沉的肩：“咱能多玩两天诶！”
陈沉很想提醒他这是有前提条件的，但看到少年的笑颜，默默把话咽了下去。
左右多请两天假的事。
陈沉从来没有旅游过，这项活动对他来说太奢侈，也太遥不可及。
他从前的生活是日复一日的劳作，每天过得就像清任务，有时候陈沉觉得，他这一生就是不停完成一个又一个的任务，哪天都完成了，他就该走了。
明霄转过头的时候，正看到陈沉神色寂寂的侧脸。好像世间千般颜色都映不进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
他突然产生一种冲动，身体先大脑作出了反应，凑近了陈沉的脸。
呼吸喷洒，陈沉转过脸，正撞进明霄的眼里。
少年眉眼干净，神色温柔。余光里是徐宁宁火红的衣角。
世界再次撞入他眼里。
明霄下巴蹭到了陈沉的围巾，后知后觉两人的距离过分近了，有些不自然地退开。
刚刚那一刻他觉得陈沉很远，站在天地之间，却在人间之外。所以忍不住靠近他。
徐宁宁在手机上打完车，抬头看到两个儿子神色都不太自然，心下奇怪。
一眼没看着，咋了这是？
看两人的表情也不像吵架，徐宁宁就不打算多管。青春期的少年想法总是很多的。
“小沉，围巾往上拉拉把耳朵遮住，都冻红了。”
陈沉听到徐宁宁的声音，似乎吓了一跳，依言扯了扯围巾，突然想起这是明霄送的。温热的触感让他整张脸都烧了起来。
第二天天阴沉沉的，但没有下雪。明霄还是去海边溜了一圈。乌云压顶，海浪汹涌，只觉天地之大，心脏好像被一股惊惧的力量攥住。
他一时只觉灵感彭湃。
明霄在海边站了二十分钟，最后被陈沉拎走了。
陈沉碰到他冰凉的手，不禁蹙眉，直接把他的手塞到了自己口袋里。
明霄没个正形，歪在后座上，笑嘻嘻道：“阿沉哥哥，你好贴心啊。”
陈沉忍不住道：“怎么没把你嘴冻住。”
明霄：“我要是张着嘴站着，兴许就能冻住了。”
陈沉不想理他了。
徐女士果然给陈沉请了假，大有不看到雪就不回去的执着。不过她自己可没假，第三天就投入到了工作中。
明霄在酒店里埋头创作，说是缪斯降临了。
陈沉独自去了趟图书馆，在心理学专区查阅资料。
“同性恋的界定：仅对同性有欲望或性动机为同性恋倾向者，兼有性行为者为同性恋。”【注】
陈沉确定自己下午的反应不对劲。班上有个男同学，有一次打闹的时候有女生不小心挨到他身上，他一下就面红耳赤。
事后有人问他是不是喜欢那个女生，他说不算，但有一个长得好看的女孩跟你有亲密接触，正常男生都会有所反应吧，心跳加快什么的。这是异性间的吸引力。
但现在陈沉却对一个同性有这种反应。他并不觉得自己喜欢明霄——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但明霄确实长得很好看，性格也好。平心而论，如果今天是这样一个女孩对他做出这种行为，他应该也会心动加速。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
但他现在有反应的是一个男生，陈大学霸根据公式和结果反推条件，有了定论。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陈沉回过神，赶紧走了出去。
是明霄打来的。
“喂？”
少年的声音很兴奋：“阿沉哥，你在哪儿呢？下雪了！”
陈沉正走出图书馆大门，一抬眼，看到纷纷扬扬的雪花。
明霄还在说话：“赶紧的，不知道下多久，咱现在就去海边。”
陈沉拢了拢围巾，走入风雪中：“好。”
栎海边已经有了不少人，都是来看雪的。
天地如晦。明霄和陈沉走过长长的栈桥，风雪扑面，迷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明霄戴上帽子，大声说：“好冷啊！一点都不浪漫。”
陈沉看他裹得跟熊一样，忍不住笑了。
“先去咖啡店避一避吧。”
“啊对，暖屋看雪景才有氛围感！走！。”
两人坐到一半，徐女士打来电话。
“你们俩已经去海边了？”
“是啊，你现在过来吗？”
“现在去冻死了，我等雪停了再去。”
“我们在咖啡馆，不冷，还能看雪。”
“呵，那儿现在肯定不少人，还看雪呢，只能看到人头。”
确实。
明霄和陈沉对视一眼，都觉得自己很傻。
不过徐女士最终没能来，无他，工作太忙。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地上白茫茫一片，还有零星的雪花飘落。
有人燃起仙女棒，炸开一束光亮，在镜头前笑靥如花。有情侣在雪地上画爱心，留下名字的首字母，笑嘻嘻地指着对方的头发说“也算共白头”，在朋友圈秀出恩爱。也有人架着设备，将大雪从偷拍到尾。
栈桥尽头人头攒动，最边上的人拍照打卡完，立刻有人补上去。大家费尽心力地找角度，露笑容，伴随着一声“OK”转身离去，投入修图大业。
明霄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生活好像成了一场集邮比赛，谁的册子里邮票更多，谁就生活得更好。
他没有表露自己的情绪，不想坏了陈沉的心情。
陈沉确实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一时被喧哗与繁杂吸引了心神。
但这热闹十分单薄。他看了一圈就不再关注。
看到身边人出神的表情，体贴地没有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