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沉这才想起来刚刚在餐桌上都答应了什么,感觉自己真是被猪油糊了脑子。
他推拒道:“我不会填词。”
“你都能考第一,怎么不会填词!”
陈沉不明白这两件事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但明霄明显认为有,他不容拒绝地说:“回头我把曲谱那给你。看不懂曲谱也没关系,你自由写,我谱曲。”
好吧。
接下来的日子,明霄一直专心创作。他在家里有一间徐女士倾情赞助的录音室,里面各种专业设备一应俱全,还有不少乐器,光吉他就有五把。
他拆开新买的沙锤,专心致志地研究。沙锤声音清脆且带有沙沙声,非常适合加入这首歌。
这首歌节奏轻快,律动感强,以吉他伴奏为主,中间有一段俏皮的钢琴,加入一些小元素增色,像青春洋溢,也如恋爱甜蜜。
不知不觉就到了天黑,明霄伸了个懒腰,摘下耳机。一看时间,已经九点了。
陈沉十点下晚自习。明霄决定先刷会儿手机。
“知名歌手胡砾发表新专辑《心语》!”
“周氏工程发生意外,砖墙倒塌致使一死二伤!”
“揽月集团推出新项目,再创佳绩!”
明霄点进去,果不其然看到了徐宁宁的名字。
徐宁宁就是揽月集团的副总,有一堆头衔,身份很高。据她所说,她离“谋权篡位翻身当大老板”已经很近了。
胡砾是华语乐坛的前辈,音乐质量很高,是明霄一直关注的歌手之一。他特地购买了胡砾的数字专辑,在去接陈沉的路上就听上了。
《心语》是一张针砭时弊的大碟,一共有五首歌,以个人絮语的形式对社会上的乱象和一些现象发表看法,呼吁大家“敞开心扉,缔造温暖联结”。
明霄激动留言:“胡哥新专的立意太好了!”
他对音乐一开始只是热爱,取悦自己,但在胡砾的影响下,他意识到了音乐的能量。在娱乐之外,也可以有力。
夜已深,一路上灯光寂寥,但学校门口围着不少家长,翘首以待。
明霄加入其中,突然有种养了个儿子的感觉。
他这几天忙得很,做歌是一方面,还要为出国做准备,最近都没来接陈沉。
陈沉倒没说什么,每晚自己打车回去。而且自从发现明霄忙起来顾不上吃饭之后,还会打包一份夜宵带回去。
倒真像个阿沉哥哥。
下课铃响,不一会儿,寂静的校园就喧闹起来,家长们也开始躁动。明霄忍不住往前凑了凑,目光掠过一个个走出校门的脸。
他看到陈沉的时候,少年背着书包,肩背挺直,出色的外貌和身高让他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只是别的学生大都成群结伴,只有他身边冷冷清清。
少年原本一脸淡漠地走着,习惯性在等待的人群里扫视了一圈,突然看到了明霄。一瞬间,那双平静无波的眼里迸发出光彩。
明霄心里涌起一股酸酸涨涨的感觉。
他好像理解徐女士当年养他的心情了。
陈沉很快敛去了外露的情绪,但加快的脚步还是暴露了内心的雀跃。
他走到明霄面前,问:“你怎么来了?忙完了?”
明霄接过他的书包:“歌做完了,过两天唱给你听。”
他的声音有点哑,带出一种别样的温柔:“你当我的第一个听众,好不好?”
陈沉在晚风中轻声回答:“好。”
陈沉的年纪,以及徐宁宁现在的繁忙程度,都注定了她不可能像当初养明霄一样养陈沉。
她可以给陈沉毫无保留的爱,却给不了无微不至的照顾。
所以明霄明白,这个任务落在他身上了。
关心照顾,引导教育,以及给予很多很多的爱。
这样才可以养好小孩。
他虽然只比陈沉大两岁,但十几岁的年纪本来就一岁一个样,而且他算起来已经高中毕业,是个成年人了,面对陈沉的时候总有种长辈的感觉。
回去的时候,桌上摆着热腾腾的饭菜。
陈沉有些惊讶:“你做的?”
“不是,我刚忙完。请的阿姨做的。”
“怎么突然想起来请阿姨?”
“忙嘛。”
这理由倒也说得通。
但陈沉还是嗅到了一股不寻常。
明霄内心惊叹于陈沉的敏锐,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闲聊:“最近在学校怎么样?”
“挺好。”
“交朋友没有?”
“忙着学习。”
“谈恋爱没?诶,别瞒着我啊。而且徐女士不反对早恋,还很提倡。她说她最遗憾的就是没有体验一把校园恋爱。”
“......没。”
明霄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我下个月出国。”
陈沉动作一顿。
半晌,干涩地挤出一句:“哦。”
他心里忽然涌出一股怨恨。
既然注定要离开,为什么还要把他接过来?为什么要对他好,为什么要关心他,为什么要摆出一副家人的样子?
虽说只是出国,但谁知道这一走走多久?还回不回来?如果回来,又是怎样一副光景?
陈沉被那不可测的未来攥住了心脏,手微微颤抖。
明霄能感觉到,陈沉现在已经接纳了他,甚至滋长出了一份依赖。
他是陈沉这株浮萍唯一可以停驻的地方。
一切语言都显得苍白,明霄最终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第二天是周末,陈沉却一如既往地早起。只是没想到,在客厅看到了端坐的明霄。
这人作息很不规律,经常熬夜,早上起不来,还嘴硬说这是“艺术家的作风”。
一个晚上过去,陈沉已经冷静了。
他想起刚来的时候明霄就告诉了他要出国,现在这日子只是如期而至罢了。他没有生气的理由。
而且明霄和徐宁宁都对他很好,没有因为多年的生疏而淡薄,也没有因为他的冷漠而退却。现在人家只是去做自己的事,他又闹什么呢?
明霄看到陈沉,好像也忘了昨晚的不愉快,笑眯眯打招呼。
“快去换衣服,徐女士要带我们去威海看雪。”
“嗯?”
陈沉这才注意道,冬天来了。
“怎么专门去威海?”
“徐女士正好要去出差,查了天气预报说这几天有雪,就想把我们捎上。”
明霄从纸袋里拿出一条围巾:“海边的雪景很好看的。还是初雪呢。”
临出门的时候,陈沉把那条围巾给他围上。
“前两天在外面看到,觉得适合你就买了。不讨厌这样式吧?”
围巾是灰白色调,尾部绣了一个花体的英文,简洁大方。材料柔软,有种溺人的温柔。
陈沉半张脸埋在围巾里,摇摇头。
“走吧,徐女士在车站等着。”
徐宁宁穿着一件驼色的大衣,里面搭着白色毛衣,下面只穿了一条短裙,扎着丸子头,看背影就像个二十多岁的窈窕少女。
明霄拉着行李箱走过去,咋舌道:“大美女,你不冷啊?”
徐宁宁满不在乎:“穿了光腿神器,加厚的。”
看到随后而来的陈沉,眼睛一亮:“呀,真是越长越帅了儿子!”
陈沉早就发现,除了最开始的拘谨,徐女士待人总有股诡异的熟稔感。
“诶,你知道吗,我一开始决定收养明霄,就是看中他是个帅哥坯子。养个帅哥多养眼啊,看着心情就好。现在好了,有俩!快乐加倍。”
陈沉都不知道怎么接了。
明霄却早就习惯了徐女士的说话风格,很配合地搭上陈沉的肩:“来,给俩帅哥拍张照片,设成壁纸天天看。”
少年的胳膊压在陈沉的肩上,身子挨得很近,热意传递,陈沉莫名有些不自在。
徐宁宁笑着举起手机:“来,笑一笑。”
不等陈沉僵硬地提起嘴角,明霄突然偷袭,一只手伸到他腰上掐了一把,痒痒的,陈沉当即忍不住笑了一下。
徐宁宁立刻抓拍,分外满意。
照片上的两个少年挨在一起,明霄笑得一脸灿烂,眼里还带着捉弄人的促狭。被捉弄的那个表情鲜活,眼里还有猝不及防的惊讶,嘴角却已经翘起。
“诶呀呀,真好看,真帅,我要打印出来弄个相框摆起来。”
“徐女士,赶紧发给我俩,要原图!”
手机“叮”的一声,陈沉拿出来,看到徐宁宁已经发来了图片。
陈沉不禁露出一抹笑,点了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