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海的颜色吗？”沈末昼望着川妄海面上停留的舰队问。

    “不记得了，就我现在看到的，是浑浊的灰，空中还弥漫着化学品残留味。”江黎有点摸不着头脑。

    于江黎而言，从他记事起，川妄海一直是浑浊的灰，捞上来的鱼是黑色的。

    据他所知，它们是有颜色的，仅在晚上才显现出原有的颜色，白天隐没在川妄海中，混混的。

    “你什么时候觉醒永沉？”沈末昼问。

    “不清楚，大概是今天，也有可能是明天。”江黎有点漫不经心。

    他转头看着沈末昼，沈末昼一直看着海面，没什么反应。

    “诶，你的永沉觉醒了什么？”

    “永生。”沈末昼察觉到了江黎的目光，扭头与他视线对上。

    “你骗小孩也不打草稿，永生是每个幸存者觉醒后都拥有的能力！”

    “你真觉得刷新后的那些人类，”沈末昼顿了顿，似乎觉得人类这个称呼不妥，“……那些幸存者是真正的永生吗？”

    沈末昼看着他，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仿佛他没有真的询问江黎看法。

    “你是啊，我相信你。”江黎也看着他。

    沈末昼清晰的下颚线，和那终日下沉的嘴角，在银制盔甲下隐约显现，这是眼前人在江黎记忆中的模样。

    江黎印象里的沈末昼，好像比现在还要差。

    “……”

    虽然见不着沈末昼的双目，但冰冷的金属装备还是给江黎带来了疏远和锋利。

    再对视一会，他感觉要被眼前人刺穿了。

    心中生出丝丝寒意。

    “刷新出现后，没有人拥有真正意义上的永生。”沈末昼好像是察觉到了江黎的不适，很快把视线方向转回海面。

    川妄海面风平浪静，海岸的礁石因为涨潮拍上来的浑水，本崎岖而恶劣的海岩石被磨得圆滑，如同几颗巨大的鹅蛋交叠堆砌在一起。

    “下一次刷新是什么时候？”江黎也和他一起看向海面。

    舰队不再停留，硕大的舰船上，矗立的玻璃建筑在白幕柱椎的光照下亮的晃眼。

    “不清楚，大概是今天……”

    “也有可能是明天！”两个人异口同声。

    “你说的没错。”沈末昼应声。

    “我听组织上说，永沉很痛苦，还有永沉失败的人，这些人最后都消失了，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

    “忘忧深渊。”

    “什么？”江黎没听过这个地方。

    “去了忘忧深渊。”

    “忘忧深渊，”江黎挠了挠头“听着是个好名字。”

    “嗯。”

    “你怎么知道的？明明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去向，消失的人。”江黎感到疑惑。

    “我取的，失败的人不会去，”沈末昼将银盔摘下，散去一身装备，将它们放回指戒里，“死亡的人才会。”

    银制的戒指在沈末昼右手食指根闪了一道金光随即消失，只留下一圈深深的烙印。

    “你取的名？你经历过…死亡？”江黎转头看向沈末昼，“我终于能看见你的真容了！”

    江黎咧开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微微上扬的嘴角，在他干净还未褪去青涩稚嫩的脸上多了一些期待。

    顷刻间他的笑脸模糊，无法聚焦他的模样，身影也开始破碎，最后出现在沈末昼视线里是浑浊的黑。

    “嗯，我去过忘忧深渊……”

    ……

    “危险！宿主拥有自我意识和情感！危险！是否清除无关记忆？”机械声响起。

    试验室内瞬间涌起了一阵骚动。

    “沈末有意识了？！”三花惊呼。

    “主指挥，沈末有动静了！”

    “我听到了，我又不瞎！”一位头发近斑白的长者拄杖敲了敲地。

    “额……主指挥，是聋……”三花小声补了一句。

    “…….”主指挥沉默片刻，将拄杖一扔，“去看看沈末。”

    “消除记忆吧，主指挥，”一旁的护卫队长说，“您知道不消除的后果，一旦沈末拥有自我意识，也就意味着他……”

    一方透明的实验容器舱里装着川妄海的灰水，沈末□□的悬在其中，上肢背后连接着许多条黑色的实验线柱，线柱的末尾连上实验器械。

    而沈末的下肢却是一尾银蓝色鲛尾，在川妄海灰水的浸泡下，银蓝色逐渐灰暗，若不是沈末腰线上的鱼鳍泛着银蓝色流光，否则根本就看不出鱼尾的本色。

    川妄海的水太浑浊，灰里透着黑色的沉淀物。

    “刘长官，你忘了沈末他是谁了吗，”三花质问，“沈末还是沈末昼，他上岸了，就一直是人类，是我们度过刷新的最强护盾。”

    “三花说的在理，沈末自上了岸就舍弃了鲛人身份，是人类幸存者的同族，”主指挥捋了捋自己斑白的胡茬“在一次次刷新灾难里给予了我们很大的帮助，他也是最强的幸存者沈末昼。”

    “是否清除，危险……”器械提示音再次响起。

    “清除吧，三花，我们不能失去沈末。”主指挥叹了口气说。

    “是，各位，”三花答，“请回避……”

    众人各自散去，试验室舱内只留了三花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