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好了吗？」
选来选去昭辰最后挑了个女式连体睡衣，粉色美乐蒂，照亮你的童年。
确实，这件睡衣是她第一件，喜欢得不得了，谁都不给碰。
想起幼时抱着睡衣凶巴巴对着宿在自家的小侄女，死不退让，小侄女委屈哭了，连夜被伯伯婶婶接回家好一顿哄。
她想笑，暗叹天道好轮回，现在只有美乐蒂适合少年的体型。
昭辰敲了敲洗漱间，少年下一秒扒着门探出一颗头，高马尾滑落在肩，样子很乖。
「伤口处理完了吗？」她面露善意，把美乐蒂贡献出去「家里没有备份，只有这个。」
少年闻言去看，伸出白晃晃带着伤的手臂小心翼翼捏了捏布料，睁大双眼不可思议指着自己与其对视「这……是给我的？」
说……说话了？！
昭辰眨眨眼，再眨眨眼，少年适应得很快，比她预想得快多了。
声音意外地清朗，受宠若惊的语气。
许是情绪作祟，她忍住泪意，点头塞进少年怀里「快换上罢，换好上楼睡觉。」
少年呆滞，关门换衣。
不久他便从洗漱间走出来，昭辰震惊。
真是长的好看穿什么都不违和。
她摸了摸少年的头略过他的身影去洗漱间收拾“战场”。
浴池、洗手池混杂着泥和血，触目惊心。
少年双手捏着自己的袖口，不好意思道「我可以帮忙吗？」
太懂事了。
昭辰摆手，背着身说「你在原地等我。」
少年得到指令，没再出声。
弄完已是半夜，昭辰腰酸背痛熄了一楼的灯，少年一直跟在她身后像个幽灵。
昭辰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少年初始的状态。
二楼宽阔，三个隔间，旁的还有玻璃门的天台，天台边缘围有白色栏杆地板红木放着家具，月光洒下来熠熠生辉。
「那个房间是你的。」
昭辰指向一个房间，少年性格内向什么都没说耷拉着脑袋推开门。
「对了，先别睡，等等我。」
他一只脚刚踏进开着暖光的房间里，闻言回眸一望有些疑惑。
昭辰似是看懂了他的焦虑和不自然，安慰道「别怕，我只是先去做点吃的。」
安顿好少年，昭辰进了第三间房。
其实是厨房，她嫌一楼厨房远肚子饿不方便，就简单粗暴在二楼也修了个。
事实证明，这决定非常明确。
烧熟热水，昭辰洗米放进去小火慢煮，刻意放了些细碎的白糖。
甜粥，家里那位会喜欢的吧？
她去冰箱取出袋葡萄夹心冰糕吃着，扭头瞧见有个人影差点没让她被一口脆皮牛奶噎死。
「嚯。」
昭辰懵了「你在那里做什么？」
少年知道她发现自己了，抬脚靠近厨房，不说话。
「你是不是肚子很饿？」
昭辰看看雪糕看看少年，决定再缓缓，把没吃完的宝贝送回冰箱「小米粥就要好，你过来坐旁边吧。」
他还有伤不能贪凉。
少年光脚乖乖照做，昭辰才想到他没穿鞋，全是冻疮和新伤。
「对不起，我现在给你找双鞋，你等着，别乱动。」
她健步如飞，快去快回拎着一双绵制兔子拖鞋弯腰放在地面上「暂且穿这个罢。」
少年抿唇，缩脚迟迟没动作。
「怎么了？」昭辰关心道「不喜欢吗？」
他摇摇头，缩得更厉害了。
哦豁。
昭辰抬头与少年对视立刻秒懂。
他的情绪外露明显，局促、不安夹杂恐惧。
「没关系。」
昭辰握住少年瘦弱的脚腕穿上鞋，笑靥如花像冬日里的太阳，即使天气是冷的，但光束是暖的。
「反正放着也是放着，给你穿正好。」
少年垂眸不敢看她，觉得徘徊生活在深渊冰川上的自己蓦地晒到了暖光。
他不知道这暖融融的时刻什么时候结束，甚至离远些害怕这种感觉突然消失，原因是怕自己玷污了它，再也不见。
「听过一个故事吗？」
昭辰拉凳子挨着他坐「国王病了，国师散布消息说谁能救活国王就会得到至高无上的荣耀，但屡试屡败，没效果的药医被世人唾弃，子民不再信任他们，说他们都是无能的“花瓶”。
后来啊，外国使臣碰巧治好国王被封为“最佳”的头衔，可没过几天他就回国了，除了空有虚名的头衔什么都没留下。
国王很难过，觉得这世上再没使臣般优秀的药医了，三年后国内爆发瘟疫，国王拿千金珠宝请使臣，使臣干脆拒绝，说太危险，心有气而力不足，要他去找别人。」
「你猜最后怎么样了？」
昭辰刮了刮少年的鼻端。
小孩子嘛，青春洋溢的年代，快乐、思想、创造力第一。
少年微顿，摇头。
「终章，那些忠诚的药医联合研究秘方，成功消除瘟疫，救了全国百姓。」
她勾唇「在自己最低谷的时期他们没有放弃自己的国家，即使身处险境也义不容辞，厉不厉害？」
少年听罢没吱声，眼眶溢出泪花。
昭辰这是在……开导安慰他……
正好电磁炉“叮”了一声，昭辰欢天喜地去拿碗勺盛饭，没看见。
少年瞧她忙碌的背影，刻意避开袖子用手指把泪珠抹净。
「你看看，其实身份和标签都不重要，在灾难面前它们就是个屁，谁不都是打娘胎里出来的？又能高贵到哪儿去？」
昭辰张罗完毕，把小米粥推到少年面前，放了个瓷勺。
「刚出锅，小心烫。」
她自顾自舀了一勺吹吹白气放进口中快要幸福死了，满足喟叹「最可贵的，是勇于面对困难的勇气和决心。」
「你会抛弃我吗？」
「什么？！」
昭辰以为自己听错了，险险喷饭「你说什么？」
「你会不要我吗？」
少年含粥，感受热量传递自己四肢百骸。
他没有看昭辰，不断重复喝粥的动作。
与其说不看，其实是不敢。
少年没有永远留在她身边的筹码，好似“弃猫效应”，被丢过安全感流失。
他以前无所畏惧，睡在哪儿哪儿就可以是家，挨耳光惯了突遇蜜枣，谁都不想失去这片刻的甜蜜。
即使海市蜃楼前面有泉水他也不愿离去。
他觉着自己累了，早已失去活下去的希望，如果在自己认为的“美好”里失去生命他甘之如饴。
「………」
少年在害怕，昭辰即可下了定论。
她哑了，他问的问题跟故事挂不上钩的吧？！！
道理也不沾边，他在想什么？
「明天回家，只要查查寻人启事跟你登对你就能回家了。」
昭辰不知所措，说这话气势虚了大半「回你真正的家。」
「我没有家。」
少年很平静「五湖四海，都是我的居所，不是家。」
「你不想念自己的爸爸妈妈吗？」
昭辰无奈「可能他们现在还在找你。」
听罢少年情绪毫无波澜「从记事起，我就在流浪。」
他自毁倾向很强，好像死亡威胁不到这个少年。
昭辰执勺搅着碗里的粥，心不在焉。
「……那你愿意和我讨论讨论你的遭遇吗？」
话音落，熟悉的沉默蔓延，昭辰没有得到答案，自个儿猜了七七八八。
跟父母闹矛盾的孩子不少，她家里这位可能就是吵架走丢了，人生地不熟，成流浪儿乞讨营生。
「我吃饱了。」
少年跳下板凳，莹润的眸子一眨不眨盯着昭辰，看得她没了胃口。
索性感情深，一口闷，洗锅刷碗亲眼目送少年躺床上，给他掖掖被角，关灯带上门。
「嘶——」
昭辰伸了个大懒腰，留着夜光灯睡觉。
刚要做梦，她感到床沿受力软乎乎宣软下去，昭辰浑身出汗瞬间清醒，夜灯折射，是少年。
「嗯？！」
她支起半个身子，讶异地盯着少年「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少年跪坐于床「我想和你说说话。」
「好的呀。」昭辰自然开心极了，打开亮灯「你想说些什么？」
「我很喜欢你。」
他眼角下的泪痣被泪水包裹，使人悲伤的强大气氛笼罩整个房间「能不能不要赶我走？」
昭辰「………」
感觉大脑短路了怎么办？
在线等，急。
「你为什么会流浪？」
她随手扯了几张卫生纸递给少年，看少年泣不成声，手掌心和脸部紧紧贴着纸巾，仿佛那是唯一的救赎「愿意跟我讲讲吗？」
「我没有父母，没有家。」少年害怕每个未知数，伸出胳膊要拽昭辰的衣物，不知想到什么又怯懦地收了回去「我很喜欢这里。」
根据经验，这架势是后天形成的，不做心理咨询很容易陷入抑郁。
偏偏少年还有孤独型人格的加持……
昭辰长舒口气，主动抱住少年拍了拍他的背「没关系，我和你一样很喜欢你，但……」
少年哽咽了声，打断发言紧紧回抱昭辰「我想……永远留下来。」
昭辰五味杂陈，头痛欲裂「我们先休息好不好？等明天结果出来带你去玩。」
「那以后的每一天我都能见到你吗？」
少年怯懦地期待着，可怜兮兮。
「………可以的吧。」
昭辰艰难吐字，少年把脑袋埋进她的长发里，受不得打击。
「应该，大概。」
昭辰收到信号，补充了四字。
「好，我信你。」
少年无比灿烂，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松开昭辰跑回自己的房间，还极其懂事，给昭辰轻轻带上房门。
昭辰「………」
好突然，好莫名其妙，好难过。
少年几乎是跑着的，那句模棱两可的回应并不能给他带来足够的安全感。
大姐姐……还是不喜欢自己。
清晨，昭辰顶着两黑眼圈拿昨天晚上给少年挑的上衣和裤子敲开少年的门，让他换上。
少年很听话，衣服也正好不用买了。
她重新给少年绑上头发开车出门。
车内，少年情绪稳定，没一会儿就到了派出所。
两人下车，走完程序已过晌午，女警察整理资料通过手机发给昭辰，表示查无此人。
昭辰憋眉，再次申请调查。
“上级汇报，留下小孩，辛苦。”
她下意识点开新蹦出的消息，了解后垂眸偏头望着少年紧攥自己的另一只手腕有些不舍。
现在二人在游乐场，他吃着蛋挞安安静静不吵不闹，昭辰忍不住又揉了揉少年的发顶，少年回以一笑。
啧……更不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