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附是南江市初中六校的末位,甚至有时的成绩堪堪达到重初线,却也是幺蛾子搞得最多的学校。他们每个学期都要打乱顺序,按成绩排名重新分班的,颂海学子的黑话里称之为“渡劫”。
以及颂附初中部有与颂附高中部签契约的惯例。高中部是南江市里赫赫有名的三校之一,92率领先,也有不少考上颂海大学的学生。
九月。xx届的同学步入初中校园,第一步坎儿就是军训。班主任把这项磨练说得极其玄乎,说什么军训不合格入不了学,拿不到体操证就参加不了比赛啊选举啊云云,还真就把一众学生唬住了。
私立嘛,好事多,破事也多。
颜雨所在的三班,班主任叫刘柳,是个二十几的小姑娘。看着好欺负,水灵灵的,但据说已经做过两年重点毕业班的班主任了。
估计训起人来能有一套。颜雨想着,毕竟昨天这个看似文弱的文科老师,一手一桶水,轻松地从一楼提到四楼,大气都不带喘一下。这真的是“柳”吗?……显然不是弱柳扶风的柳。想必是大风天乱抽人的柳。
南江的天气预报又不准了,明明报的小雨转阴,结果前三天都是大太阳出头,晒得不少人晕头转向。大家最喜欢的项目是五点钟起来练广播体操。休息的时候,操场边上的铁架子看台还没被阳光烧热,一块凉凉的铁板上能挤不少人。
安岁头发从小就乱糟糟的,层次分明,碎头发扎不上去。从来她都拿一个小皮筋绑住碎头发,再全拢住,然而今天好巧不巧那根皮筋啪的崩断了,两边的头发糊在脸上脖子上,怪难受的。趁着休息的空当,她转向旁边一个绑麻花辫的女生询问:“那个,同志,你有卡子没有?”
女生忙从衣兜里两个一字夹,递出去。安岁别好头发,想起另一件事:“三天了没问你叫什么,怪不好意思的。”
“我叫柏君卓,松柏的柏,君子的君,卓越的卓。”梳着麻花辫的女孩子正式转过脸,恬静地一笑。安岁这时注意到她脸上点缀着淡淡的斑点,有种恰如其分的俏皮感,中和了她身上显而易见的柔和。果然,外国传闻长雀斑的人都是天使,这下也是领教这种光辉的威力了。
“文化人。”安岁不咸不淡地夸道。
“是我妈妈起的,希望我高标卓识。这名字目前跟我毫无关联吧。”
沉默了一会儿,她又开口,带着点期待和遗憾:“希望咱俩期末之后还能分到一个班,”大概是看安岁还是没反应过来,她解释道,“期末之后要按排名分班,我知道学校是要挑海班的。”
安岁一愣:“什么海班?”她莫名想起来颜雨的眼睛。
“就是严班呀,培养升三校的学苗的那个班。颂附一直以来成绩跟名气都对不上,就指着一班,就是海班那几个学霸活呢。”
“原来如此,那跟我应该没什么关系了。我成绩一直都一般的。”安岁心里骂了起来。小学里学霸就多,她在班里虽然是前几名但在年级里排不上号,现在这些从小处到大的学霸也跟她上一个初中来了。包括那个姓颜的,分数一向靠前,他肯定能考到海班去,会遇见新的朋友,这样就真的疏远了。不仅如此,她一定还要被爸妈唠叨,说什么“啊你看看人家颜雨……”
“我也是,偏科太严重,数学刚过及格线那个水平吧…”柏君卓安慰她,“再说,你小升初能考到这里来,学习就已经很好了。”
周四,终于有几个人耐不住,念着稀奇古怪的咒语想求一场甘霖。颜雨也捡了几块石头凑热闹,在记忆里搜刮了点小说里求雨的台词,摆了个阵,一本正经地念起来凑热闹。结果语意未尽,天上骤然闪了一下,刮起的风很快卷走了大部分热气,那些灰色的云厚重起来,遮住学生们恨之不及的光热源。
颜雨惊讶得脸色稍微变了变,只是周围同学都欢呼起来,管他叫“雨神”,他才反应过来,顺着他们的话开玩笑:“要损我好几年修为呢。”
没有想象中冒雨军训的狗血戏码,教官在第一滴雨滴下来之前就把大部队带到室内了。
教官唱军歌跑调,一次一个样,众人笑得前仰后合。训练宽松了很多,学生们也渐渐熟络起来,找得到乐子。任何磨难的事,在结束前的那几个瞬间总归也是良心发现般美好的。
结果周五阅队式是个大晴天,烈日当空,开学典礼的讲话已经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晒得穿长袖外套的学生们一片躁动。
“累死了,怎么还不结束。”安岁小声抱怨着,戳了戳旁边的颜雨,“你热不热?一会儿放学去吃芋圆?”
“嗯,好。”
“我还找了柏君卓一起。”
“?谁啊,我咋不认识。”
……
简单地拍了个集体照,中午就放学了。安颜柏三人坐在甜品店靠窗的位置,望着校门口那些后出来的班级的同学,热热闹闹的,跟家长讲述今天的经历和见闻。
安岁的父母都是医生,但专业不一样,父亲相对更忙,而母亲会轻松一点,就有闲暇料理家中琐事。不巧,今天两人都要忙工作,于是安岁成了和颜雨一样为数不多的没家长接,自己走回去的人。
“你不是‘附小’的吧?这家店开了十几年了,从一年级开始我们就搁这里吃,绝对靠谱。一会儿人就多了,咱先占地方。”安岁进了门,先向店老板挥了挥手,又喊了声“再加一份”,对面立刻心领神会,回后厨准备去了。
那时扫码点餐还没那么普及。人们总是抬着头与老板相视,多来几次就熟了。
柏君卓当然知道安岁说的是哪个附小:“不是。我是‘培附小’的。”
安岁再次确认情况:“你爸爸妈妈同意你跟咱吃饭了吧?稍微耽误一会儿没问题的吧?”
“嗯,同意了,我妈说可以等我一个小时。”
颜雨去付了钱,回来时敲了敲桌子。
安岁秒懂,这是要她回家麻溜儿还钱的意思。不过她现在很好奇于另一个问题,按理来说……接着她又很快反应过来。
很快,三份店里的招牌上桌,红豆糖水芋圆,有一份没加冰。
“你爸…”
安岁口快,这才想起来颜雨的父亲最近出差了,这么问简直多此一举。但话说出口就注定刹不住车。她只希望答者能迅速敷衍掉这个问题。
“嗯,说不定以后都不回来了。这样也好,没人烦我了。”颜雨那副满不在乎的语气暂时还没变过来。但他之前说,改人设就要大改。接着他便话锋一转。
“你看那个人,隔壁班的。”
“嗯?”
颜雨说的是坐在店里另一个角落的男生,和颜雨一样,大热天也穿着厚厚的外套。
“没什么。”
“你和叔叔关系这么差啊?”柏君卓在心里这样问着,而安岁道出了声,意味不明。
“倒也不能这么说…”颜雨重新把视线从男生移到安岁和柏君卓身上,接着挪到面前的那碗没加冰的芋圆上,“只能是,不算特别特别好,就是普通关系。差不多吧。”
店里的客人逐渐多了起来,学校对面的生意都是一如既往的火爆。
那个男生很快湮没到人群里了。此时安岁又想到一件事:“你知道海班吗?我刚听说的。”
“海班?听过,但是不知道是干嘛的。”
又经柏君卓一番解释过后,颜雨若有所思地点头道:“那不好办吧,是不是还要像育才选少儿班那样考物理化学之类初一没有的课?所以选的可以说是天才,或者提前学的人喽。怪不得颂附这么烂,果然是不干人事儿的学校。”
“去,那我完了,我数学就差得要死,还考没学过的,果然和那种地方无缘了。”安岁不满地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烧仙草。
“嗯,而且,按你们这么个说法,海班是实验班。据我所知颂附分班是按排名的,这也许说明除了海班,剩下的也不是平行班,就是按校训里那几个字,从十一班到二班的顺序。”
听完这么一大段推测,安岁只想远离颂附这个是非之地。没想到颂附一直以来受追捧竟然是因为这么严苛的排名制度。
“你肯定能考进去吧。”
“不一定,这地方卧虎藏龙的指不定哪个就是高手了。而且他不可能一上来就分吧?反正有的是时间学。”颜雨安慰道。
“这种话只有你说得出口了。”安岁不再正眼瞧他,侧了侧身跟柏君卓耳语:“别听这玩意儿瞎掰活,谦虚过头就叫死装,变态一个。”
柏君卓轻轻“欸”了一声,眉毛上挑,一副意外的样子。
颜雨接不上话,剩下的那位太腼腆,也没什么话,场子自然就冷下去了。沉默作为一种新兴气体,挤满这个四人位的小桌子。瓷碗里渐渐空了,热烈下,人们走向不同的地方,回到自己的生活里,不久后也将再次重逢。
三个人大概会忘记这天,如何凭着三碗芋圆就搞了一出“糖水店三结义”。无论如何,旧账已然翻篇儿,xx届颂海学子会在不久的将来放出怎样的异彩,这是谁都不知道的、也是所有人都在期待着的。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