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还是有事需要我帮忙。”

    及踝的短靴踩在沙砾地中停下，伏黑惠看着面前的废弃大楼，重建的建筑从外表上仍能看出原本大楼的气派奢华。

    可内里完全是毛胚的水泥废墟。

    “只是来确认一下在意的东西。”

    西宫寺介伸出手，侧头看向身边的少年，含笑示意着。

    伏黑惠盯着面前手心向上摊开的白皙右手，无奈地推开挤进来蠢蠢欲动想要把毛茸茸的头放在西宫寺介手心里的黑色巨犬，旁边的玉犬·白矜持地伸出左爪搭在了西宫寺介手中。

    在路上伏黑惠感受到了从废弃医院大楼方向传来的咒力残秽，那种阴寒的不详气息甚至弥漫到了数里外。

    黑白玉犬从影子中跃出，感知和探索能力都很敏锐的式神先一步向残秽的方向奔去。

    然而，等靠近高楼后，诅咒的气息反而消失了。

    伏黑惠看着被玉犬围在中间的西宫寺介，从前也是这样，式神对他总是展现出非同一般的亲近之意。

    另一双更大一些的手击掌似的拍在了西宫寺介的手心上。

    浓绿的双瞳讶然地睁大了。

    伏黑惠的手直接穿透了西宫寺介的手，就像面前身着狩衣的少年只是一个幻梦一样，无法触及。

    不，并不是完全虚幻。

    伏黑惠在刚刚碰上他的手时，分明感受到了微凉的触感，下一秒才像从高处坠落一样失去了手下感受的实体。

    “果然如此。”

    西宫寺介收回手，揉了一下玉犬·黑的耳朵。

    怪不得跳转时间线的时候，一句话都能影响到世界意识自行补全设定，可西宫寺介最开始与伏黑惠相见时所说的话却好像没有任何影响。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即使刚刚死去的两个人类的尸体已经被真人处理掉了，可已经看不出痕迹的原地仍有四级咒灵从地里钻了出来。

    硕大的复眼盯上了在场唯一的人类，智商跟实力一样都十分低下的下级咒灵摇摇晃晃地向伏黑惠爬去。

    连玉犬都懒得搭理的低级咒灵都没有值得进食的必要，在玉犬·黑准备一爪将它撕裂时，西宫寺介却动了。

    符咒没有出现，那双柔韧的手轻轻触碰到了咒灵丑陋的头部。

    在触碰到的那一刻，涟漪从咒灵的头颅开始扩散，脱离了物理形态，咒灵扭曲成了一片似液体也似纸张的流动形态，然后不受控制地被那只手吸收殆尽。

    这一幕简直荒诞到像是偶像剧的男主突然在对女主深情告白时顺手拿起电据，客串了一把电锯惊魂砍了几个路人后又收起电据，脸上甚至还保持着深情的神情继续与女主拥吻在一起。

    西宫寺介就这么将一直以来伪装的用符咒封印咒灵的魔术一刻抛开了。

    “这就是你消失的原因吗。”

    伏黑惠却没有丝毫的惊讶，就像本来如此一样。

    连这句问句也像是肯定句，只是说出了一直以来的推测罢了。

    西宫寺介弹了下手指，把不存在的灰尘弹去，轻笑着微微叹息了一下。

    那个晚上他果然看到了，直到现在也没有忘记。

    八年前的深夜，西宫寺介解决那只棘手的一级咒灵时，悄悄折返的伏黑惠看到了最后西宫寺介将咒灵的残骸分身一起吸收的画面。

    要是寻常的孩子，八年前加上那个夜晚发生的事情恐怕会当做一场噩梦早就记忆模糊了。

    伏黑惠显然不能当作寻常孩子来看待。

    按照现在的局势，西宫寺介理应继续把圣洁守护神的形象延续下去，直到最后反转才够精彩。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要是西宫寺介决定一直隐瞒，这件事就会成为剧本崩盘的根源。

    最重要的是，隐瞒下去伏黑惠脑补的剧情可就不可控了。

    人更愿意相信自己认定的事情，在他消失的这几年里，伏黑惠增加的那些同步率到底是什么？

    还不如现在自己摊牌。

    衣袖里，黑色布片遮了半张脸的玩偶睡得安稳，抱着西宫寺介的手臂打着小呼噜。

    西宫寺介不会允许剧情再出现掌控外的局面发生。

    即使崩盘，也要由他亲手掀翻。

    “应该说，吸收的咒灵太多的话，我身上‘人’的那一面不可避免地会被影响。”

    月光下，白底狩衣上的金色漩涡暗纹好似在旋转着，停留在少年面容的阴阳师静立于荒草丛生的沙砾地中，却仍像身处于受贵人顶礼相待的华室之中。

    然而他被月光温柔亲吻的精致面容，此时却仿佛拢上了一层冷且薄的倦怠。

    他理应是密书中记载的那样，弹指间无数玄奥符咒就能轻松将诅咒封印，让咒术师从愚昧乡野间倍受白眼的异类与灾厄象征，一跃成为天皇贵族中的座上宾。

    而不是现在这样

    ——是诅咒的容器。

    ——是以身饲魔的殉道者。

    “那晚……是我低估了这层影响的程度，是我食言了。”

    即使西宫寺介没有点明那晚指的是哪晚，食言又指的是什么承诺，但他和伏黑惠都心知肚明。

    墨黑的眼瞳看向废弃大楼内部，扫视寻找一圈后，在高悬在正中间的位置顿了下后停下了。

    “或许找回‘人’的那一部分，就能消除这份影响。”

    一楼大厅的牌匾后，雪白球体像是感受到了什么，颤动了一下，眼球旋转一圈，鎏金的眼瞳与西宫寺介隔着层层墙体，遥遥对视了。

    伏黑惠盯着面前少年的侧脸沉默了片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玉犬·白在主人的身边蹲坐着，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紧攥的拳。

    伏黑惠的手松开了，手心里被指甲刻出了发白的痕迹，松开后又瞬间充血变紫。

    他安抚地挠了挠白色巨犬的眉心，然后向敞开的废弃大楼大门走去。

    嗯？

    西宫寺介看着擦肩而过的伏黑惠径直走入医院大厅的背影，愣了一下。

    剧本还没说完呢。

    伏黑惠没见身后的少年跟上，微微回头看了一眼。

    “你要找的东西是在里面吧，不走吗？”

    墨绿的双眼毫不掩饰地凝视着那双难得露出不解的墨瞳，伏黑惠笑了一下，带着少年赤诚的张扬与温柔。

    “你救过我，不止一次，也不止我一个。”

    “我知道你有很多秘密，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我们再去天台看星星吧。”

    “西宫寺，我知道你是谁就够了。”

    【滴——！同步率增加5%，马甲「阴阳师·西宫寺介」同步率目前为57%】

    不是你来我往的试探。

    不是利益下的不得已配合。

    伏黑惠从一开始，对西宫寺介就毫无芥蒂，毫无怀疑。

    在五条悟面前的隐瞒，第一时刻带去见伏黑津美纪，乃至于现在跟随西宫寺介来到这个可疑又高危的鬼地。

    都是因为伏黑惠

    ——信任西宫寺介。

    哪怕他们间相处的时间，从幼时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只有几天而已。

    西宫寺介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