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德看向陈秋生的背后。
他看到一片仿佛堆着雪的空地,一片片至少方圆一米的死亡圈里,无声无息,仿佛连风都不敢接近那块充满邪恶与不祥的地方。
他捡起一块石头,重重地扔向一株较为高大的灰白色植物。
仿佛脆片被掰断的声音响起,植物被击中的茎杆崩裂成不规则的细小碎片,洒落在地,毫无原本柔韧的性质可言。
毫无疑问,这一片的植物都活不了了。
一想到车里的油箱装的都这这种东西,郑德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过很快,他便成功地看似镇定了下来。
陈秋生眼睁睁地看着他转过头,用一种貌似平静地语气问道:“你觉得那些东西是什么。”
“不知道,不要问我。”陈秋生摇了摇头。
他理解这种困境中下意识地寻求答案的询问,但眼前发生的一切显然无法用自己二十来年的生活经验解释。
“那玩意气味上闻起来是汽油,颜色上看起来是汽油,也是从加油站里加进来的‘汽油’,但绝不可能是汽油。”
“至于是什么,如果你问我,我只能说,估计和之前我遇到的东西差不多。”
陈秋生看了眼呆在原地目露思索的对方,自己动手,小心地关掉了引擎盖。
“但你需要接受的事实是,这种......‘汽油’估计你的车用不了,简而言之就是你的车没油了,回去还得好好清洗一番发动机。”
言下之意,你走不了了。
陈秋生虽然想把说得更委婉一点,当一想到自己当时差点中招,心里憋着一口气。
铁一般的事实摆在勉强,彻底破面郑德心中最后的侥幸心理。
他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却一不小心呛到了几口唾沫,狼狈地连续咳嗽了好几声。
待再度睁眼,郑德的目光里尽是认命般的坦然。
“我知道了,我说这地方怎么会自助加油站,还无人值守。”他对着陈秋生无奈地笑起来,“总之,接下来我们两人得相依为命了。”
陈秋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虽然一开始就隐隐有预感对方无法下山,但这件事情真的发生,他还是有一种深重的无力感。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比一个人和一个不知名的存在更好。
但即使是两个人,依旧是这片诡异自然的瓮中之鳖,什么也改变不了。
在这个鬼地方,陈秋生的心似乎衰老了不少,看待问题的情绪越发消极和悲观。
他的余光瞟见对方毫无士气的样子,想了想,回到座位上拿出包里的笔和本子,从中间的页数撕成了两半。
目前,还是伙伴最重要。
陈秋生劝说道:“或许你需要做点什么冷静冷静,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
“反正不论在哪儿都不见好事,说不定等到太阳出来,那些妖魔鬼怪能消停一点。”
“那晚上呢?”郑德接过笔和陈秋生递过来的后半部分笔记本,语气有些消沉。
陈秋宽慰道:“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求生合同包食宿,就在山头,不骗你,我们走过去就到了,如果所料没错,那里应该会有安全屋,毕竟这么离奇的委托,订了七天,总不可能在第一天就让我们赴死。”
“而且七天之后,或许这些异常就消失了,我们也能够走出去了。”
当然,也有一种不好的可能是,对方打算直接无视掉陈秋生,干脆直接令他葬身山谷,从而免去支出,皆大欢喜。
陈秋生不愿意去思索这个可能......
现在事急从权,适当的隐瞒总好过残忍的真相,有希望也总比没有希望好。
即使后期可能会多一个人挤兑山头空屋的物资,但有人陪伴总是不一样。
“什么合同?”
郑德先是疑惑,而后勉强一笑,道:“你当算让我写些什么?”
陈秋生双手一摊:“生存感言,所见所闻,平时不敢说的真心话......什么都行,发泄也行,好好整理心情,我这里还有笔。”
说着,他又从包里掏出了一只中性笔,说来也好笑,这还是陈秋生担心笔摔在地上没墨水没法写遗书的备用。
郑德愣愣地看着手中的空白页,好一会儿才挪动手指,直接用一边手掌垫起本子,开始落笔。
见此情形,陈秋生放心地坐回车里,就着自己的大腿开始续写日记的下一段:
“.......”
“客栈逃生突逢大雨,于山道扎营,遇同行者郑德,自称鸿南旅游局工作人员,行车抛锚,需要帮助,形迹可疑。
因对方工作性质,似认识笔者职业,因而暂认定其为人,决定以食物为交换提供帮助,待雨停后出门。
出门即刻遇见巨大蜘蛛,蜘蛛突袭郑德,以对方碎裂无事牌为代价成功击杀,如此经历令人振奋,但笔者对对方身份之谜的猜测愈发诡谲。
两人至停车处 ,又遇大雾,进车中躲避后,笔者入对方梦境。直至雾散车停,对方醒来,才知车辆从未移动。而后笔者下车检查该车熄火原因,发现为汽油问题,虽质地类同汽油,但腐蚀性极强,对生物(至少为植物)有剧毒。”
陈秋生抬头看着前桌正在思索中的郑德,还想继续对这段短暂的经历品评一番,最后还是停了笔,又犹豫着把关于对方身世的猜测部分涂黑。
这份日记陈秋生一直放在背包的夹层,理论上位置相当安全,勉强可以算作私密记事,但他仍然担心着某一天其中的内容被同行者知晓。
如果是人也就罢了——这也是陈秋生竭力相信的“真相”。
但万一不是呢?
陈秋生转头看向郑德,发现他早就停下了手中的笔,将本子卷起来塞进了衣兜,便也将自己的纸笔放回了包里。
“写好了吗,写好了我们就出发吧。”
郑德虽然仍然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样子,却点了点头,从后备箱里取出小半箱袋装小面包和半提矿泉水。
与之一同带出来的,还有一只装得鼓鼓囊囊的登山包。
两人合计了一番,商量着取出重合的药品,又尽可能地往包里塞装物资物资,至于剩下的部分,大部分进了两人的胃。
如此这般以后,时间总算是又来到了出发的时刻。
陈秋生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钟,现在是早晨九点,依旧没有信号,为了能在剩下的七天里把握住尽可能长的时间,他关掉了电源。
“走吧。”他看着整装待发的郑德说道。
“好的。”
郑德回头恋恋不舍地最后看了眼自己的爱车,便头也不回地向前大踏步走去。
陈秋生紧随其后,观察着郑德的每次落脚——
对方自称是俱乐部的一员,应该是专业玩这一行的老手,总比他这个新手来的熟练。
两人埋头前行,一时间谁也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