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南

    今日天气预报所谓晴转多云直到现在还没有一丝兆头,反而是成团的乌云凝固在了半空,恍若某种早已固定了姿势的3D滴胶画,毫无生动的气息可言。

    奇怪的是,在往常无风的日子里,即使云层不会移动,四周静谧无声,陈秋生也从不会觉得怪异,更别说阴森,但现在他走在路上时,却觉得视野上下没有一处协调的地方。

    可当他仔细端详,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而与之类似的,还有灰黑色的山壁。

    因为修路,这一段近乎垂直下来的斜坡被刮落了表层的泥土,大片凹凸崎岖的岩石在空气中裸露出锋利的边缘,直愣愣刺向往来的车辆与行人。

    而在那些岩石石缝里,灌木和乔木成功地扎下了深根,黑褐色的枝桠从狭小的空间里顽强地钻出,生出大片灰扑扑、阴森森的树冠,又张牙舞爪地悬在半空,随风招引,仿佛一个个形貌狰狞的恶士。

    两人路过,恰好来了一阵风,云层没有动,树枝却哗啦啦地作响,像是邀请,更似欢迎——

    欢迎着即将进入虎口的两只两脚羊。

    陈秋生一边注意着脚下的道路,一边思索自己奇怪的心态,他也不是没有开车走过山路,却似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谨慎小心到神经质的地步。

    两人前后而行,陈秋生落在后头,眼睁睁地看着郑德忽视了客栈的摩托,任由它仍然孤零零地歪在空旷的荒地上,等待自己的主人。

    他又想要说些什么,脑海里却仿佛闪过一道电光,灵机一现。

    最不和谐的地方,他找出来了!

    相比昨日上山时见到的情形,如今的山中植被太过繁茂。

    陈秋生稍微停下了脚步,注视着身边的灌木,灌木狭长的叶片生满锯齿,有他手掌的长度,绿得发紫。

    昨天晚上,在他上山的时候,路边的树木虽然繁盛,但因为土壤和阳光的争夺,高度与密度有限,与其他盘山公路边并没有太大区别。

    但今天显然不同,尤其是现在。

    植被生长似乎突破了某种限制,正在缓慢的拔高,抽枝,长叶,而已经长出的叶子二度生长,巨大的形态简直超出了陈秋生的认知。

    如果这阵生长的势头不被遏制,或许今天过后,整座山上的道路将会被无数交错拥挤的枝叶遮掩的密密麻麻,将他们的前路上的天光挡得严严实实。

    光是想到这一点,陈秋生就感觉全身发麻。

    他看着前方步伐坚定的郑德,想要叫住对方,说出自己的推测,但那些话涌到嘴边,却又灰溜溜地缩了回去。

    就算说出这些现象又有什么用呢,难不成两人还能有什么好办法吗?

    是能够夜行千里,走完全程?

    还是能找出影响源头,抑制草木生长?

    没有意义又打击士气的事情,说出来是一种罪过。

    连带着,陈秋生对于摩托的问题也失去了询问的兴致。

    待路过刚才扎营地的小块平台,道路趋于平缓,陈秋生放下心来,便随口问道:“看你这样子,天明山应该来过好几次了吧。”

    郑德杵着登山杖在前面低头走着:“也就两次,一次跟团,一次自驾,大概......四年前吧。最近两年工作忙,没机会出来,这几天恰好在这边出差,才想着过来看看。”

    “出差?这破地方有什么好出差的,你们鸿南的项目和这又没什么关系。”陈秋生感到一丝疑惑。

    他对鸿南那一带还算熟悉,否则也不会写出让郑德念念不忘的唱衰文章出来。

    鸿南地处经济繁荣地带,算是最早开发旅游业的一批城市,主城市名片一般被认为是是游乐场、商圈、历史遗迹乃至博物馆、会展,怎么看也和出差天明山扯不上关系。

    “呵,我们领导觉得最近的两年效益不行,又遇上‘所谓穷游’的徒步,就想效仿这里先进经验,连招商引资的计划书都开始有人构思了。我就是被派过学习这边先进经验的打工仔一个,看看同行都能弄来哪些金主冤大头。”说起工作,郑德甚至开了个玩笑。

    “我觉得不行。”陈秋生看着拐角后又变得狭窄的上坡,皱了皱眉,“至少徒步沿线都不好收门票,否则一旦出现意外,都算是景区的责任。”

    “这地方还是不能平民化,但如果不做景区就不好招商,至少你们旅游局拿不出名头,就算真有哪位金主,也不会是你们的功劳。”

    “你的话只说对了四分之一,但时......."郑德先是批判了一番陈秋生的外行话,却没有解释,而是话锋一转,说起了另一件事,“当时领导一行人一同考察了圈定来做徒步的山脉,其实当时那个地方就已经又俱乐部玩了,但局里反对声浪一直很大,直到那场公费出差后反对派的两位领导先后在一个星期内身死,所有不和谐的声音都偃旗息鼓了。”

    陈秋生勉强扒开一处横道眼前的枝条,疑惑地问道:“怎么死的?”

    “基础病诱发的脑梗,一个在会上,一个在路边,都很年轻,大概四十来岁。”郑德有问必答,“明面上都说是巧合,实际讳莫如深。”

    陈秋生皱了皱鼻子。

    估计当时提出这个项目的人内心十分煎熬,有苦说不出。

    他下意识问道:“是那个山?”

    郑德前进的步伐稍微停了一下,而后是一声叹息。

    “不记得了。”

    紧接着,他又补充道:“自从发生了那种巧合,虽然大家都得硬着头皮继续搞,但除了遥遥无期的公告可能会说出山脉的名字外,我们内部都叫它......‘那座山’或者“山A”。”

    “‘那座山’?”

    陈秋生不免觉得这个名字有点滑稽。

    “是的,‘那座山’,比这座山更原始,更陡峭,也更危险,一般被认为是徒步进阶者的首选之地,我也去过两次。”郑德侃侃而谈,一点儿也不像是忘记山脉性命的样子,“当然,如果这一次能活着回去,或许这个地方也会在我心里变成第二个‘那座山’。”

    “一个再也不会去的榜单中属于榜首的地域。”

    或许觉得自己的话就好像在诅咒两人死亡一般,郑德随即语调一转,又道:“但是天明山虽然看上去没有开发,山路都是前人留下的野路,但后面应该是政府出面填了石子,铲了泥土,现在走起来已经安全了很多。”

    “只要没有下雨,就算是新手一个人也可以走完全程。”

    陈秋生默默听着,没有插话。

    郑德又指着树叶交错的狭小缝隙间隐约可见的山头:“虽然不知道你所说的物资在哪,但当初我们在山中过了两夜,很安全,也没有什么野兽,只要带足了行李,有些路也只是看着可怕而已。”

    又踢飞了一块挡在路中间的石子,陈秋生不得不承认,对方其实说得很对。

    至少直到现在,他也不过抿了两口水,如果都是像眼前这种野道,这里还真算不了什么荒郊野地,反而充满着人类活动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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