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堆里的垃圾,树干上的刻痕,隐秘处的鞋印,以及刚才郑德说过的,堆在路中间的碎石子。
行路者可能会因为腿脚没有力气爬不上山,也有可能会在半途中一脚踩空,摔进石堆和草甸,这些都是不致命的伤害——他们可能会被困在哪里,但绝不可能失足跌落深谷。
在等待救援的途中,受困者可以安安心心地坐在石头上,人类活动多的地方一般少有野兽,这可是颠扑不破的道理。
陈秋只是不明白,这种长途跋涉,持续消耗体力的活动,对心肺自有最基础的要求,郑德那个单位的考察团虽然装备必然精良,领队定然优秀,但一旦谈及某些基础病,却是最不可能成团的那一挡。
这么豁得出去,他们到底在考察什么?
陈秋生随口感慨道:“果然,越是年纪大的人越是锐意进取,也不知道这考察团谁批的,胆子真大。”
郑德用登山杖探着草丛,头也没回地说道:“我听说,当时也不知是谁提的主意,也不知是谁要搞不记名投票,但最后一共七个人七张票,四比三,每个人都怀疑是身边的人搅局。两个人出事后家属到局里来闹,没一个承认,连这个徒步项目的牵头人都说投的是反对票,你说奇不奇怪。”
“我虽然只是一个虾米,没有资格参团,但却认识导游,他们也就走了大概不到六分之一就折返了,还想整些路线的影像资料回去看看。”
“难不成还这种东西?”
陈秋生看着头顶上纵横交错的树枝,即使平时这里的植被正常生长,也不像是能飞无人机的的地方。
“当然没有,谁专门搞这种的东西,得在外面收......”郑德嗤笑了一声。
可紧接着,他的脚步骤然停了,伸着脑袋,似乎要一本正经地研究着什么。
陈秋生一时疑惑,也没有催促,而是朝着他的前方看去。
一条大路分成两条岔路,沿着相同的朝向盘绕着同一处山头,两条路间只立起几课光秃秃的枯木,相隔不到一米,从方向来看,应该是指向同一处终点。
两者之间,看起来只有绕大圈和绕小圈的区别,并且这份区别不大,似乎只要一个跨步就可以随时可以改换道路。
陈秋生的目光略有疑惑地向上看去,直到扫过了一根矮枝,目光顿时一凝——
红丝带!
在外圈道路边缘的矮树上,绑着一根迎风飘扬的红丝带,红丝带的表面有着污迹,看着像是写着什么东西的样子。
他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合同上提到的那个名词:“标记”。
作为能够通向山顶空屋的导航,在这场荒野求生的腹稿里,占据着重要的地位。
可随着对委托者的畏惧不断加深,陈秋生对于对方赠送的所谓指引情绪逐渐复杂。
他怀着沉重的心情拍了拍郑德的肩膀。
可谁知,还没等他说些什么,郑德便在他这一拍中惊得跳了起来,反而率先开口喊道:“等等。”
陈秋生顿时不动了。
他看着郑德小心地踩过既不崎岖,也不泥泞的缓路,扶着粗壮的树干,用食指小心地挑起这条或许来自陈秋生委托人的丝带。
“我说这么一路上那么干净,原来是有它......”他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陈秋生只听了个大概。
郑德捻起丝带的一角,露出里面一个用记号笔勾勒涂黑的苹果标识,
“我想,我应该知道这个记号,那个考察团的导游告诉过我,他们见过这种标志。”
“黑苹果。”
陈秋生不关注什么黑苹果,只关注自己能不能活。
他指着外圈的道路,问道:“那他们是是沿着标志的路走的吗?”
沿着这条路走便意味着食物和水,以及潜在的,几乎可以预见的风险,但如果不沿着这条路走......
那就是失控的风险。
郑德努了努嘴:“当时哪知道这玩意是什么,混在一堆不同俱乐部的丝带里,还以为是哪一个奇葩搞出来的恶作剧。”
“刚好,队伍里有一个人胸闷,全队就在这条带子前折返了,至于它通向哪里,谁也不得而知。”
陈秋生一时默然。
考察团没直面过超自然力量,也没有任务在身,自然可以顺利往返,他却不一样。
陈秋生凑到近处,仔细得端详着这条丝带,不由得浮想联翩。
丝带上记号笔的黑色苹果简笔画仿佛喻示着伊甸园里来自毒蛇的罪恶诱惑,就好比他自己,一心只盯着高额赏金下的生存希望,咬了一口魔鬼的苹果,从而不再受到正常世界的庇佑。
他从郑德手里接过丝带的一边,捏起结仔细地研究,又用指甲抠挖着其中的缝隙,试图将这条看起来绑得十分随意的丝带解开。
可惜,他的努力失败。
每当他松开了一些,红色的布料便沁出颜色黯淡的斑点,像是污上了一团团血痕,充满着不祥的意味。
陈秋生不敢动了。
在这种鬼地方,谁知道这滩血来自哪里呢?
最大的可能是自己预支的生命。
“走吧,”在他动作时一直没有说话的郑德直到这个时候才开口,“哪条路,你来选。”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陈秋生有些不解。
他放下了丝带,略带疑惑问道:“其实我很奇怪......你刚才完全可以步行下山,而你说的那个导游也给出了一个安全离开的经验,为什么会这么信任我,愿意和我在这里受罪?”
“不,你说错了,”郑德伸出食指,左右摇了摇,不假思索地反驳道,“我来的时候还没上山就能遇见汽油问题,这正说明下山的路也不一定安全,一个人就更加不安全了,我没有团队,倒不如跟着你,就算真的活不了,死也能有个伴。”
陈秋生的表情显然还带着怀疑。
郑德无奈,却没有继续解释,指着红丝带说道:“我猜,你应该知道这玩意是什么,否则正常人在这份标志前觉得退避三舍,而不是开口就是往前。”
“是路标。”
陈秋生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手指指向前方,正色道:“如果按照这个路标的方向一直走,我想我们就一定能在山头找到物资。”
“你说的对,我有任务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