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结束,太皇太后起身。
“哀家乏了,宏儿,你送妹妹们出宫去吧。”
拓跋宏低头领命,十分恭顺。
冯润直觉这个少年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平和。
他就像是收敛了獠牙利爪的狼,狼始终是狼,哪怕是装作顺从的狗,心也是阴冷的。
拓跋宏领着他们往外走去,冯润的心里有一丝不安。心绪不宁间,一个不小心撞在了拓跋宏的身上。
拓跋宏扶起冯润,手稳稳地扣住她的手臂,冯润只觉得窒息,像是被禁锢住一般。
“妹妹小心。”
冯润后退一步,却看见冯清讥诮的眼神。
她怕不是以为自己是故意要引起注意吧。
冯润低头,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匆匆告罪,一副冒失模样。
心里却忍不住嘀咕,什么狗屁妹妹,我辈分可比你大。
“无妨。”拓跋宏笑得温和。
小风波过后,一行人继续往外走,快到宫门处时,冯润才发现自己手腕上的镯子没了。
那是母亲的传家宝。
眼看要出宫了,冯润也顾不上许多,只能出声道:“父亲,我手腕上的镯子没了,我能不能回去找找?”
冯太师眉头紧锁。
一直沉默的拓跋宏倒是出声了,“我陪她回去找找吧,太师您和清妹留在此处稍等片刻。”
冯润看他要随着自己去找,连忙道:“不必劳烦陛下,臣女自己去就行。”
“宫里道路纵横,你当心迷路。更何况我让内监一同找寻,能快点寻到你的镯子。”拓跋宏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
冯润只好点头,“那就劳烦陛下了。”
冯太师看着拓跋宏都这么说了,自然也没得反驳。
回头找镯子的路上,冯润也顾不得什么贵女的风度了,几乎是跑着的。因为天快黑了,要是天黑,只怕找起来更麻烦,她只能尽可能地加快速度。
本就是来走个过场,没想到却整出了这些幺蛾子。
冯润气喘吁吁地停下歇息,却发现四周都安静了下来。
转身一看,四周除了拓跋宏,竟是空无一人。
刚刚那群内监和宫女呢?
“你要找的,是这个吗?”
拓跋宏举起右手,手里正是冯润的镯子。
“你想做什么?”冯润警惕地看向拓跋宏,显而易见,这是他设的局,只怕是扶起她的那一刻就谋划好了,所以顺手牵羊拿了她的镯子。
“你忘了很多事情。”
拓跋宏步步逼近,直到冯润的背靠上宫墙退无可退。
冯润暗暗估摸着自己多快能拔下头上的簪子。
要是拓跋宏有什么登徒子的行为,她拼死也会把簪子刺进他的脖颈。
下一秒,拓跋宏就扣住了她的手腕。
被他发现自己的意图了吗?
冯润想要挣开,可拓跋宏的手却和铁钳一样,不可撼动。
冯润愤怒地看向拓跋宏。
拓跋宏却是嘴角噙着笑意,轻描淡写地把镯子套在了她的手腕上。
“别乱动,这么好看的手腕,弄伤了就不美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既然已经撕破脸,冯润也懒得再装什么淑女。
“我想提醒你,报应不爽,有些事情不是你忘了,就可以不算数的。”
拓跋宏的眼睛幽深,像是看不见底的寒潭。
莫名其妙。
冯润想踹眼前的人一脚,却被他灵巧避开。
“走吧,莫让太师等急了。”
“后会无期!”
冯润逃也似的往回走去。
拓跋宏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看着冯润的背影,拓跋宏摇了摇头。
“冯润,你只怕不能如愿了。”
回到家里,母亲看冯润的脸色不好,问道:“润儿,这次入宫可是被为难了?”
冯润摇了摇头,“没有,但是……”
“怎么了?”
“母亲,我曾进过宫吗?”
母亲思索了片刻,“有倒是有,是你小时候跟着你父亲进宫参加过几次家宴,那时候你还小,都是父亲抱着你。”
难怪自己没有印象了。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姑母扶上位的那个小皇帝似乎和我有过节,他说报应不爽,有些事情不是我忘了就可以不做数的。”
冯润对这母亲把在宫里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
母亲也跟着疑惑了。
“那时候你还是半大点儿的孩子,你能做什么?”
冯润耸了耸肩,“天知道。”
母亲的眉头紧锁,“原以为是走个过场的事情,怎么还节外生枝了起来……”
“没事母亲,我看太皇太后对冯清中意得很,而且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现在都是太皇太后说了算,那个小皇帝不过是个傀儡罢了,冯清入宫是板上钉钉的事。”
冯润宽慰着母亲。
华明殿内,灯火通明。
“祖母,孙儿有一事还请祖母应允。”
太皇太后冯氏睁开双眼,目光清明。
“你可是看上冯润了?”
“祖母果然明察秋毫。”
“哀家更属意冯清,她母亲是博陵长公主,身上既流着鲜卑人的血,又流着汉人的血,她来入主中宫,是最合适的。”
“至于冯润……”太皇太后浅笑,“绣花枕头,不堪大用,她没有在宫里待着的本事。”
“孙儿却恰恰要这个绣花枕头,”拓跋宏上前为太皇太后揉肩,“冯清固守鲜卑旧礼,又是长公主的血脉,自然会得到鲜卑老臣的支持,我怕她日后成了皇后,会成为日后推进改革的阻碍。”
“那你要冯润做什么?”
“当个妖妃,制衡冯清背后的鲜卑旧臣势力。”
“你倒是给这个绣花枕头找了个好用处,可这么一来,她就是活靶子了。”
“祖母可是舍不得冯家的女儿?”
太皇太后笑而不语,“如此便随你吧,反正你迟早得有自己的决断。”
“谢祖母。”
拓跋宏话音刚落,却被太皇太后点了一下正在按揉肩膀的手。
“但有一条需你切记,不论如何,别把自己玩儿进去,!你打着什么旗号,藏着什么样的心思都无所谓,但你要是本末倒置,你就是自取灭亡。”
拓跋宏称是,眼睛却留在太皇太后的脖颈上。
那里流着的,是祖母的血。
血真是好东西,没有血就会没命。
他不停呕血的父皇,不就是这么没的吗?
当初父皇跪在地上,一边呕血一边讨饶,可祖母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直到他咽气。
祖母以为他还小,什么都不避讳着他。
可早慧的小孩子却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