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点也不相信鬼神的。

    ……才怪。

    “我能看见它们。”我双手交叉，往后靠在咨询室的靠背椅上，眼睛盯着坐在桌后的心理医生，“那些东西……嗯……用书上的话来说，怪异。”

    “怪异？”年轻的医生单手托着下巴，似乎并不急着反驳我，“说说看？”，白抱朴，我记得我进门时他是这么介绍自己的，有点拗口。

    “怪异就是怪异啊。”我摇了摇头，这医生是不是有点不靠谱?“那些长相奇特的……生物。长着羽毛的鱼、两条尾巴的猫之类的。我猜正常人是看不出来它们和普通动物的区别的。”

    “哦，阴阳眼。”医生若有所思地挠了挠下巴。“和阴阳眼不同吧？”我出声质疑道，在我的印象里，阴阳眼这些东西不就是小说作者给主角的光环型技能啊，而且——“阴阳眼是只能看到鬼魂之类的东西吧？怪异难道和鬼魂是一类吗？”

    “唔……”年轻的医生举起了一只手示意我停下，“怪异和鬼魂在本质上其实是差不多的东西吧，都是那些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

    “不。”我摇了摇头，越发地质疑起了这个医生的靠谱程度，“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信徒……鬼魂这种没有物质凭依的超自然物体怎么可能存在嘛，至于怪异——”我环顾了一下四周，期望能看到什么违和之处，不出所料，我找到了。

    “比如说那个……”我指了指窗外的那只鸟，它正悠然自得地站在窗外整理着它火红的羽毛，“我敢说它肯定不是正常鸟类，我猜它是凤凰或者啥的。”

    我的耳边传来医生吃吃的笑声，“毕月——”医生唤道，“她可把你当成凤凰了呢，还不赶紧收拾收拾？”

    我难以置信地转起头，正巧对上医生的眼睛——金色，中间是形似猫科动物的细瞳……不，这不对吧？我只是来做个心理咨询啊？

    惊讶之中，那只火红的鸟通过窗台飞了进来，轻轻落在地上，一阵耀眼的火焰过后，发尾红色的少年站在桌旁升了个懒腰：“白先生总是喜欢搞这么正式，不就是个能看得见我们的人类嘛——”他看了一眼医生，硬生生把后面的话憋了回去，他嘿嘿地尬笑了几声，歪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随后皱了皱眉：“话虽这么说，我不喜欢她。”“能获得这么直白的评价真是我的荣幸。”我干巴巴地回应道，“二位，我只是来做个心理咨询而已……”

    “哎？”少年突然的靠近惊得我后退几步，“没想到你还是个路痴啊？”他指了指门上的招牌，“看清咯，我们这里可是山海路13号，心理咨询在14号哦。”

    我惊讶地皱起眉，看向白抱朴，他悠然地点了点头。我气打不过一处来，越过桌案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那这些装潢又是怎么回事？”我用空出的一只手点着，“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不活脱脱就是心理咨询室的样子嘛！正常人——不对是怪异——有谁会刻意给自己办公室搞这种装修啊！”

    “哦？原来多事斋在你眼里是这种样子？”白抱朴突然就饶有兴致地前倾，“人类的心理咨询室——我倒想看看是什么样子。”他似乎有些心满意足地长叹了一口气，嘴里念念有词地往一本小册子上写了几句话，然后带着满足的微笑把那本小册子放进了他的贴身衣兜里。但还是被我看见了显眼的标题——《人类观察记录》……

    我：“嗯？”

    “算了，这里好像没我什么事了对不对？”果然，怪异被叫做怪异是有原因的，我想不出来这俩是怎么做到在人类社会混迹如此之久没被发现破绽的，总之，咱见好就收趁机就溜……

    “等下——”在我的脚距离门槛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白抱朴叫住了我，“这位客人，在走之前请先把咨询费结了哦——多事斋期待您的下次光临——”

    耳边传来毕月嗤嗤的笑声，我试图迈出最后一步，却发现自己始终跨不过那道门槛，心里突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而这种预感在看到账单的那一刻到达了巅峰。

    “一个怪异，居然想讹我？”搬砖人的自尊被狠狠戳痛，我气打不过一处来，一把将账单拍在桌子上，“我也不是吃素的啊喂！还有这一千贯青蚨币是什么东西？”

    “是我们的货币哦。”毕月从他口袋中掏出一个形似铜板的东西掷给我，“就是这个。”“不就是铜钱么？”我细细打量了好久，最后得出结论道，下意识地想把它揣入口袋，却发现那枚青蚨币居然消失了！

    “不打紧。”在看我手忙脚乱地摸索了好久后，白抱朴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毕月在逗你呢，那子钱多半是又回到他那儿去了。青蚨币特性，只有持有者通过契约才能转换它的所有权，不然子币是始终要回到持有者身上去的。”

    “哎呀，抱朴老头！”毕月跺了跺脚，“多看会儿乐子不行吗？”

    白抱朴清了清嗓子，金色的眼睛望向我：“话说回来，这钱——”

    提到钱，我火气一下又上来了：“不是，这青蚨币，我能到哪里找？你知道现在文玩市场上一枚普通的铜板就能买到天价吗？你还要一千贯？”

    “谁要你去文玩市场买的铜板啦。”毕月一脸嫌弃，“那玩意一点用都没。”

    “既然你这么嫌弃，那你说说咋办？”

    “打工呗。”

    我一时语塞。而白抱朴的兴致却突然高涨了起来。“人类助手？”他迅速拉开抽屉掏出了一张合同，推到我的面前，“也不是不行嘛，我还从来没有招过人类助手呢。一般人类都看不见我们来着。”

    我被气笑了：“这就是你们的阳谋？”“没错。”毕月蹲在椅子上认真说道，“白先生，要不你变回真身吓唬吓唬她？说不答应就把她吃了？”我还未回应，白抱朴倒是先发话了“我们白泽不吃人肉啊。”他单手扶额想了想，“这样是不是太没威慑力了？而且我们多事斋近期没啥收入，那个人类万一一时兴起索要赔偿我们也赔不起啊。”

    “那也不要说出来啊！”我已经搞不清他是天然呆还是装的了，本来可能还有点气，一听这话脸都要绷不住了，想来也对，这两个怪异一看对人类社会的了解就少得可怜，怕到时候连人带店的一起赔进去了，“行行行，我签不就是了？”

    一大一小两只怪异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在合同上签了字。“万岁！”我刚把笔放下，毕月就欢呼道，“助手2号终于来啦！”

    “2号？”

    “我是最先来的呀！”毕月从椅子上蹦了下来，掏了掏耳朵，“来，叫声前辈听听？”

    我转头，白抱朴还趴在桌子上，“白……”随即响起的鼾声吓了我一激灵，“这都能睡着？”

    “白先生就是这样啦！”毕月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赶紧推着我走到门口，“啊呀，不能多废话了，关店时间到了，慢走不送哦！”

    随着最后一句话，他把我一把推出门外，我眼前一黑，等到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了山海路的街道上。

    时间已经过了凌晨，灰暗的天空隐隐有了些亮色，街上没有一个人影，空旷得有点吓人。兜里有硬物的质感，我伸手进去，掏出了一个名牌，上面写了两行字。“多事斋，营业时间晚上12：00至凌晨4：00。”我叹了一口气，也罢，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道理怪异也懂。而当我转过身，我才猛然发现一个事实。

    山海路上，根本没有13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