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翎睁开眼时，没有看见熟悉的天花板。背部传来的触感也表明他并没有躺在床上——对于打算睡个回笼觉的人来说，这是极其残忍的。

    经过无声的挣扎，他迅速起身，然后被前方摆着的比算命更像算命的小摊吸引了视线。那里似乎坐着一个橘色头发的人，在阳光下很是显眼。毕竟周围除了他，似乎只有那一个活人。

    红布铺在桌子上，坐在摊子前的人也确实戴了一副墨镜，唯一的不足大概是旁边竖着的旗子。它并没有标榜“江湖算命”“一次十元”之类的东西，而是端端正正地贴着三个字：报道处。

    被垂下来的旗子挡住一点青年面带微笑，看上去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你好，我是盛秋昏。欢迎来到高楼，祝你游戏愉快。”在快速说完这一段话后，他熟练地抽出一张表格，推到来客面前。纸被桌布衬得有几分渗人的白，最顶上用浓墨印刷着“高楼报名表”几个大字。

    “这是什么？”郑翎接过那张纸。它的质量并不好，背面的墨像烟雾一样四散开。下面的排版也没有遵循一般的格式，反而像是想到哪里写哪里的随性。

    略去姓名年龄兴趣爱好几项相对正常的，他指向独自底下占了一整片的“原因”项，发自内心地疑惑：“这又是什么？”

    “先别急着问，”盛秋昏笑着说，“把表格给我。好的。现在进门直走。”

    郑翎看向他刚刚递出去的表格，发现基本信息已经被填好了，只有原因一栏还空着。那些字像是刚刚才印刷上去，和整张纸达成了诡异的和谐。

    这种邪门的地方，遇到什么都不稀奇。郑翎放弃思考，转而迈向前方的门。

    与前方的冷清广场连接的是一家茶馆，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一楼的木桌子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人，似乎都在专心致志的喝茶，听到推门的动静也没有抬头。

    喝茶真的需要那么认真吗？看他们沉醉的样子，似乎这并不仅仅是一杯茶，而是什么易碎的宝贝。

    “欢迎光临。想喝点什么？”

    声音是从前方不远处传来的。一个半披着袍子的年轻人向他招了招手。

    “郑翎对吗？你的信息我已经看过了。”那张纸正被他拿在手上，颜色和这个人的发色一样惨白。“我是周荼白，这家茶馆的掌柜，也是高楼的新人向导。”

    “那么，你想知道什么？”

    想知道这是哪你是谁我又是来干什么的啊。郑翎并没有急着提问，这里有种诡异的气氛，就像恐怖片里闹鬼的旅店。斟酌再三，他盯着对面人半睁半闭的绿色眼睛，认真的提问：“高楼是什么？”

    这个词被提起的频率太高了。表格，盛秋昏，包括周荼白的自我介绍“高楼向导”。不过，这个词究竟是什么意思？

    郑翎看向正在打第三个哈欠的掌柜，已经做好了听不到正经回答的准备。不出所料，周荼白轻笑了一下，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陶瓷茶杯来：“高楼呢，就是一栋很高的楼。”

    果然是废话。手上突然传来温热的触感，低头看去，是个小型的褐色茶碗，里面盛了浅红色的茶水，清香顺着水蒸气一起飘到鼻尖。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犹豫，周荼白也举起了手里的茶碗，抿了一口：“放心喝吧，这是新人福利。”

    所谓一步错步步错，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能接盛秋昏手上的表格。虽然周围那些人仍然是一副沉醉的样子，但他不能不考虑被群殴的可能性。就算明知这茶水很有问题，现在也不得不喝了。郑翎再次看向对面的掌柜，那人已经眯上眼，不知道是在品茶还是睡着了。

    一口闷下小碗里的茶，入口微苦，闭上眼体会又有些细微的甜。感觉不是很好喝，或许他不太适合这种高雅的活动，好在身体并没有感受到明显的变化。郑翎睁开眼，发现自己又瞬移到了另外的空间，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广场，周围很空旷，中间站着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人。相比于周围略显慌乱的人群，他显得很平静。或许有那碗茶水的功劳，但更多应该归功于前面两个喜欢说话说一半的谜语人。

    看着周围和明显自己一样茫然无措的人们，他感到一种诡异的归属感。蓝色的光屏横在一个所有人都能看到的位置，上面一行是“加载中”，字体和他在那张纸上看到的不一样。下面一行是在线人数，目前为36/50，左边的数还在一个一个地往上增加。

    等到人数完全跳到五十，屏幕终于产生了变化。看着那一行一行蹦出来的『游戏说明』，比起周围的茫然不解，郑翎更多是感到了亲切，好歹终于有个解释了。

    『欢迎各位来到高楼游戏！』

    『这是一个穿梭到不同空间的角色扮演类游戏，您需要扮演好分配到的角色，并完成相应的任务，以获取对应的积分。』

    『每完成一关，标志着您已经爬上了一层。如果您到达了顶楼，则会获得我们准备的终极大奖！』

    『……高楼的主旨是让每个人都获得快乐，通过积分，您可以换取任何商店里存在的产品。您也可以与其他玩家交易积分，为确保交易的自愿性，系统会为您服务。』

    『我们诚心诚意为您着想。如有需要，请及时呼出状态窗，并按下左边的紧急传送按钮，您将会被传送到安全区。……』

    『现在游戏开始，高楼祝您愉快。』

    紧接着浓雾把广场包围，周围传来几人的惊呼声，又很快消失了，大概是正在进行传送。但郑翎的关注点并不在他们。

    高楼祝福是什么意思啊，难道楼还有自主意识吗。郑翎默默吐槽了一下，尝试着点开状态窗。蓝色的界面应声展开，但基本信息完全被灰色的雾气笼罩，只有左下角鲜红的『安全区』按钮仍然清晰。

    郑翎尝试按下去，并没有被传送的感觉。看来这个“需要”并不是他们自己决定的，而有很大概率是由系统衡量。细想规则里也提到过很多和系统有关的事，换算一下，几乎是在明说“系统会监视玩家的一举一动”。但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他们这些人又为什么会被选中？前面两个人和高楼又有什么关系？

    再这样下去就要被疑问淹没了。他的好奇心很重，更有一种不知真相不罢休的执拗，顽固的有点像心理疾病，不过郑翎也不打算改正。

    突然一股强力的气流从下方吹来，给人一种正在从高空坠落的感觉。现在他理解那些人为什么叫得那么可怕了，这就相当于不带绳的蹦极，除去旅游景点和特殊职业，大多数人都很难有类似的经历。

    那种感觉很快就消去了，但带来的心跳加速仍然存在。他感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后背隐隐刺痛，耳朵里的血管也一蹦一蹦的。希望这个游戏有反馈渠道，这种经历他可不想体会第二遍了。

    环视周围，这里似乎是一个小公园。他左手边的树底下，有两个人紧紧地贴在一起发抖，看样子还没从坠落的感觉里缓过来。右手边像是儿童娱乐设施，一个同时扎着丸子头和双马尾的小女孩在荡秋千，真是很有设计感的发型。

    随后他转身，意外地看见了周荼白。那白发的茶馆老板正很没形象的瘫在小公园标配的石桌上，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正打算走过去时，空无一物的右手传来“滴”的一声，树底下又传来两声惊呼，这样倒显得他和那个小女孩过于平静了。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但周荼白那里并没有传来系统的声音。还没等他继续探究下去，系统已经展开了通知窗。

    『故事背景：丧尸即将袭击这座城市，作为人类的一员，你们发誓保卫这里。』

    『角色信息：你是一名研究员，目前正在担任简单的样本运输和记录工作。请制作或者协助制作血清吧。』

    『十五天后，任务自动结束。』

    『目前进度：28％』

    就没了？他不死心地连点两下，只收获了『请尽快完成任务』的弹窗。还以为会有很长一串的任务背景或者要求，再不济违规警告也可以。什么说明都没有，这个游戏的自由度是不是太高了点？

    现在的要素很齐全，一对男女，小孩，看上去很有故事的人，和诡异的任务。按照无限流小说的主流剧情，接下来他们就要集中讨论，经历艰难险阻完成剧情，获得超凡能力，继续完成剧情，逐步了解高楼真相，最后迎来一个美好结局。想想也是挺有趣的，就是不知道他所在的现实和这些又会有多大出入。

    “都收到通知了吧？”周荼白出声打断了他逐渐偏激的思考。“各位来我这里集合一下。”

    果然要开始集中讨论了吗？没想到现实还真和无限流小说差不多。他率先走过去坐在周荼白对面，而后小女孩一蹦一跳地走过来，坐在他俩中间，树底下的人也慢慢走了过来，在他们旁边的公园长椅坐下了。

    “不出意外的话，这是你们的第一次任务。所以我作为『高楼向导』，这次免费给你们提供解答服务。”周荼白半撑着头，漫不经心道：“不过我现在只回答和任务有关的。如果你们想查高楼本质或者回到现实这种事，等任务结束回到大厅，自己去资料馆看就可以了。”

    “你确信我们能回到大厅？”坐在长椅上的女人开口了，郑翎还以为他们一句话都不会说，看来随意揣测别人的行动也是不对的，还是多多观察好了。

    “当然，游戏有新手保护期，持续到这次任务结束。”

    “我们要怎么完成任务？”这次开口的是小女孩，她把两只手叠放在桌子上，是一个很标准的小学生听课姿势。

    周荼白换了只手撑头：“这就是个很复杂的问题了。无论过程如何，只要结局是符合故事背景的，就算作完成。根据完成的情况不同，最后获得的东西也不同。”

    “如果我们没有完成任务，或者意外死亡，会怎么样？”郑翎问了一个比较关心的问题，不过他真正想问的是惩罚机制。要说这个莫名其妙的游戏没有惩罚，他是不太相信的。过高的自由度比明确列出的条条框框更加危险，他可不想死于不明不白的违规。

    周荼白看了他一眼，那双绿色的眼睛依然是半睁着的。“任务不一定会被你们完成。不同的人会被投放到各个地方，以不同的身份活动，就算『玩家』失败了，也有这个世界的原住民顶着。”

    “最坏的情况，任务真的失败了，『玩家』也会被紧急传送到安全区。至于死亡的问题……”他停顿了一下，神情变得有些黯然，“高楼里不会出现真正的死亡。”

    他很快恢复了那份懒散的样子：“行了，你们该去完成任务咯。”

    “那你呢？”郑翎问。

    “我会跟着你们的，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