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火

    “你好好读书,我们不是一路的人。”

    昏暗灯光,迷离眼神中的彷徨,犹如那飘忽不定的魅影,无方寸。她脑海里浮现出那句话,心中隐隐作痛。

    混杂的空气中布满着烟酒的味道,音乐开到最大,几乎要震聋人的耳朵。突然有人切断了正在播放的《一醉千年》,酒红头发的少年斜睨过来,“啷个妹妹啊?”

    许宴清不喜欢这里,要不是连文荣大晚上给她打了个电话,她的话句短意明,说是“许宴清,你要是还信我,就去这个地方,能遇见你想看的人。”她还不会来这个鬼地方。

    门没关,屋内坐着的男男女女看到这么一副场景,面面相觑。

    “阿野,这谁啊?”纪静涂着车厘子色的指甲快要戳进她瞳孔。

    许宴清望着袖口滑出的铂金链坠——那是他送的项链,此刻正有一条一模一样的悬在纪静颈间摇晃。包厢吊灯突然暗了两度,她听见自己说:“他锁骨第三颗痣是褐色的。”

    满室死寂中,劳斯莱斯雨伞在地面投出扭曲长影。

    林江野终于抬眼,只不过她鲜少看到他这种表情,陌生的让人心悸。从前的从前,他总柔和的笑着,顺着她偶尔的小脾气。她自觉了解他七分,融入他大半生活,而到当今,褪去那一身轻逸,才发觉是那样陌生。

    “我找林江野。”

    刚才得知了一则消息还在脑海中浮现,蔺明舒出了剧团被几个人联合绑了,说是把人打得不像样,她看到照片时,心都快被捏碎了。随后,她的卡里就多了五百万。

    银行没给她打电话,她已经猜中对方的身份。

    她不曾拥有他片刻深情,林宅的门是怎么厚重,任她得了几个学位证书也跃不过那道坎,而纪静能那么轻易的出现在他的家庭聚餐,也只需要一个姓而已。

    意大利手工皮鞋碾碎水晶烟灰缸的残骸,潘君豪带着雪松与龙舌兰的气息破开人群。他揽住她肩头的手掌带着拍卖行里练就的精准力道,既像保护又似禁锢:“我这堂妹最是路痴。”

    纪静轻睨他一眼,男人打理的有纹路的背头,搭在肩上的手腕处是劳力士绿水鬼,青筋凸起的手掌扣住许宴清的肩关节,显得她格外娇小。

    之所以没应声,早已在看到许宴清脸的那瞬间认出,普通学生进不了这地方,更没胆量推开林家的门。但那是林江野自己亲封的林小太太,来来回回还是那张脸。潘君豪凤眼上的眉毛,曲路走向跟她有七分像。

    至亲血缘,她得罪不了潘家。

    她几乎是被潘君豪搂下的楼梯,他的私人酒窖里弥漫着雪莉酒的焦糖气息,许宴清将银行卡拍在了橡胶桶上,黑伞顺着骨节往下淌泪。

    “他订婚宴在下月城西开发区。”潘君豪晃着冰球,“纪家手握土地批文,林家需要这场联姻止血。”

    某处留疤地方隐隐作痛,盯着酒柜里那排Macallan,觉得她不该出现在这里。恍然想起林江野书桌相框里少女,二十二岁成年的代价,原不过是张替身的入场券。

    “宴清,你太冲动,想要个说法,其实我说句心里话,都是各取所需。”

    他的话将她打醒,是啊,倘若自己没有那张跟他初恋相像的脸,她现在还不是知名作家,说不定还在海市的某个角落跟好朋友逛街。她没办法在二十二岁这年火遍大江,也没办法再与那人有些缠绵悱恻。

    她长呼一口气,终究是把一切咽了下去,这几年所见所闻,已把她整个人剥皮剔骨,她几乎是泄尽浑身气数,“蔺明舒没有罪。”

    潘君豪给她倒了杯清酒,让她想清楚,她摇头拒绝,潘君豪眸光流转,落在她惨白的脸上,酒窖里是暖色柔光,把她照得整个人跟个落水女鬼一样,来的路上没想到下了瓢泼大雨,路边一个人给了她一把伞才免了现在太狼狈。

    “宴清,若是我今天没拦你,让纪静知道了你的存在,你好过得了蔺明舒吗?”

    她没想过争论,也没想过要在这撒泼,她的签证已经快办下来了,以她这些年在他身边所积累的人脉资源,去国外隐居个十年八年,大陆没人还能记住她。今天她是来还银行卡的,她知道这张卡里的钱是做什么的,她不需要。

    “你把这个还给他。”

    橡木桶上的银行卡隐隐折光,这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伞骨残留的寒意渗进掌心,许宴清在旋转楼梯拐角停驻。水晶吊灯将一楼贵宾厅切割成明暗交错的囚笼,男人独坐孔雀蓝丝绒沙发,半小时前她推辞他的好意,说我万一找不到你怎么办呢?他笑容温和,“那我在这等你。”《海市早报》 在他掌中铺展成黑色羽翼。雨珠顺着伞尖在地面洇出暗痕。

    “多谢了。”她将黑伞轻搁鎏金茶几,伞柄残留的体温在黄铜表面呵出薄雾。男人翻动报纸的指尖顿在财经版头条,那里赫然是林纪两家并购新闻。他抬眼时,左眼尾的痣被壁灯镀上鎏金,像是用金粉修补的哥窑冰裂纹。

    “落雨大,水浸街。“他哼着粤语童谣抬腕看表,百达翡丽月相盘正爬过弦月阴影,“去哪,送你一程。”

    她后退半步撞上青瓷花瓶,忍冬藤在釉面蜿蜒成枷锁形状。“普通肺炎,三步之远最为安全。”她用手掩住嘴唇,喉间泛起中药的苦味,说谎时总这样。今晨主治医师的叹息犹在耳畔:“癌细胞比你的连载扩散得还快。”

    “许小姐赶着去玛丽医院,还是青山医院?”龙涎香随他倾身的动作漫过来。

    他旋着劳斯莱斯车钥匙起身走近,钥匙上的翡翠平安扣撞出清音,“顺风车不收钱。”

    雨刷器在挡风玻璃划出扇形残影,许宴清扯开发间缠绕的铂金链坠,水珠溅在劳斯莱斯星空顶棚。司机第叁次偷瞄后视镜时,孙凯文突然将和田玉扳指叩在乌木扶手上,脆响惊得司机握紧方向盘。

    “孙少,城西开发区那个影视基地项目..“司机喉结滚动,后视镜映出他额角的冷汗,“纪氏那边说可以让三个点。”

    许宴清擦拭头发的动作微滞。浸透的纸巾在掌心攥成团,城西一正是林江野与纪静即将举办订婚宴的场地。后颈突然贴上冰凉物件,孙凯文用鎏金钢笔挑起她湿发,笔尖在真皮座椅画出扭曲的”林”字:“许小姐觉得,活埋旧情人的风水宝地值几个点?”

    “城西影视基地的地基里,” 她伸手抚过车窗上蜿蜒的雨痕,水迹在指尖凝成冰凉的十字架,“埋着三具明代青花瓷瓮,孙先生若想破土动工,记得备好往生咒。”

    车厢里漂浮着檀木混着龙涎香的气息,车载音响流淌着马友友的《天鹅》。许宴清望着后视镜里男人修长的手指,他正在把玩一枚和田玉扳指,月光在羊脂玉表面流转时,她突然想起林江野书房的镇纸也是这般质地。

    “许小姐盗墓的本事倒比写作强些。“孙凯文突然摇下车窗,暴雨裹着咸腥港风灌入车内。他指尖夹着的雪茄忽明忽暗,像深夜坟茔飘荡的磷火,“不如猜猜看,我这扳指里锁着几条人命?”

    雨水打在她脸上时,许宴清装模作样咳嗽几声,又在他关上车窗时隔绝声音。

    “肺癌三期?”孙凯文忽然开口,报纸翻动声像刀片划过绸缎。“林江野的相好混这么差?”

    许宴清擦拭发梢的动作微滞,委屈的点点头,“宁做假真友,不做一夜情。”她透过后视镜对上男人狐狸似的眼睛。他眼尾有道细疤,笑起来时像毒蛇吐信:“许小姐的谎言比玛格丽特杯还易碎。”

    暴雨拍打车窗,仪表盘蓝光映出她骤然苍白的脸。车驶过跨江大桥时,对岸LED屏正播放纪氏集团收购林氏地产的新闻,纪静挽着林江野的手臂,钻戒在镜头前折射出冰冷锋芒。

    “我认识一位治疗肺癌得手的私人医生,就是费用贵点,不过可以给你打友情八折,不知道这位病友意愿如何?”

    “孙先生对陌生人的病情很感兴趣?”

    “我会对往威士忌里兑安眠药的女人更感兴趣。”他的忽然倾身靠近,雪茄气息喷在她耳后,“头一次被挂在网上,知名女作家惨遭流氓骚扰,人性扭曲还是道德沦丧?”

    “两年前的艳遇,你倒编排成法治新闻了。”

    他的语气像这暴雨一样没头没脑,手里的报纸头刊封面,是许宴清新作品的名字,叫“暗火”。他注意到这个作家的不同凡响,一番查阅后才知道,这人在两年前的某一天,把自己在维多利亚港邂逅她的故事编成了流氓扰民,分明自己才是睡了两天一夜该嗷嚎的人,而她被拒稿之后委屈的直掉眼泪。

    许宴清脑子嗡一下的待机,她感受到一丝危险正在靠近。本以为是个跑堂司机,自己也免了打车的功夫,没成想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竟然又被抬了上来。而文中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此刻正坐在自己身旁,而她,坐在他的劳斯莱斯里。

    剧痛在胸腔炸开,许宴清蜷缩着摸向手包里的喷雾剂。孙凯文却抢先捏住药瓶,月光照亮标签上“吗啡”字样。他喉结滚动发出模糊轻笑,将药瓶举过她头顶:“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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