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将香槟塔折射成千面棱镜,胭脂红高定礼服的女子晃着香槟杯,钻戒与水晶碰撞出清越声响:“潘君豪那个妹妹,二十二岁开幻影出入酒会,今早纪静脸都绿了。”
粉裙名媛倾身碰杯,琉璃耳坠扫过锁骨:“林家与纪氏联姻,谁不知道是老太太拿命要挟?当年林江野为那个.…”
大提琴C弦突然震颤,走调的嗡鸣掐断私语。许宴清挽着孙凯文出现在旋转门厅,墨绿丝绒礼服后腰的镂空设计渗出薄汗。十二座鎏金烛台应声摇曳,她在碎钻般的光斑里接过侍者托盘,香槟气泡沿着杯壁攀升,如同那些年林江野教她品酒时,总爱摇晃着说“气泡是香槟的呼吸”。
“阿野,订婚快乐。”当男人带着港腔的恭贺传来时,他正盯着许宴清脖间那串陌生蓝宝石项链。
说话这个男人是纪静的姑父,年轻时认了林江野奶奶为干妈,可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纪家一整家都沾了林家的光,不仅把铜锣港三号给了纪家,连纪静这个儿媳妇也要堂堂正正入林家的门。
杨钢心比天高,从小明里暗里在老太太面前提起把纪静许配给他,只可惜这些年他心根本不在林氏。
今天的订婚宴,要不是老太太病倒在医院,闹着要在活着时看他娶了纪静,他的戒指恐怕这辈子都戴在小指上。
此刻他无心于客套,抬手放酒杯时,还不忘朝着许宴清看了一眼。
孙凯文捕捉到目光,眯着眼含笑,脸贴在她耳侧,眼神倒是毫不掩饰的投在不远处男人脸上,她嗅到一丝檀香:“怎么着,不给你前男友敬个酒?”
“Kevin。“杨钢的谄笑打破僵局。鹰钩鼻沁着酒气,浑浊瞳孔一眼望不尽。林江野看着那只搭在墨绿丝绒上的手掌,想起三年前许宴清穿着他的白衬衫,赤脚在五点的厨房。“女朋友?长得跟明星一样。”
他知道纪家得了块香饽饽,更明白孙凯文肯踏进这局已是天大的面子。杨钢捏着冰裂纹瓷盏给许宴清斟酒时,琥珀色酒液在杯口危险地晃了晃,“阿静,给孙夫人敬酒。”
纪静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林江野的西装料子。二十八年世家教养在血管里沸腾,哪有宠惯一身的大小姐给一个只是有几分知名度的学生低头的道理?偏生杨钢睨过来的眼神像淬了毒的银针,扎得她后颈发凉。
“孙夫人”三个字在舌尖滚过时,林江野又想到了他刚才挑衅的目光,盯着许宴清一动不动,她只觉得别扭,这个前几天还因为某种原因把蔺明舒扔出医院的医学泰斗,竟然向着自己卑躬屈膝,实在是不可思议,她都有些怕折寿。
“维多利亚港的游艇装不下孙少了?“林江野错步挡住去路,喉结在阴影里滑动得像柄出鞘的匕首。孙凯文镜片反光掠过他眉骨,指尖在许宴清后腰摩挲出暧昧的弧度。两个身高相仿的男人对峙时,空气里炸开雪松与乌木纠缠的硝烟。
眼看火星要溅到纪静缀着蓝钻的锁骨,许宴清突然被股凉意拽住手腕。车厘子红的甲尖挑开蕾丝袖口,那道疤在许宴清瓷白的皮肤上蜿蜒如蜈蚣。“妹妹这项链……”她甜腻的尾音突然被孙凯文的吐息截断:
“听说林总上个月拍下苏富比那颗10克拉艳彩蓝钻...”孙凯文突然贴近许宴清耳畔,吐息染红她耳垂,“怎么戴在纪小姐身上像是借来的?”
纪静嘴角的笑意冻住了。二楼露台传来香槟杯轻碰的脆响,两位裹着貂绒的名媛正在下注:“赌她三分钟掀桌?”“太看得起纪家,我押她笑着咽下去。”
果不其然,另一位名媛赢了,话没说上两句,自己就被眼前这位连杨钢都要让三分的人把浑身上下啃食的体无完肤。她几乎是泄劲浑身挤出的笑容,“自然比不上妹妹。”
“我跟我未婚妻的婚礼在下周举行,还请林少来喝杯喜酒。”
许宴清惊地一抓他的手臂,剧情不是这样的啊,怎么还搞临场发挥这茬?眼看林江野不善的目光投来,她轻轻咽了口口水,嗯是这样的没错。
与此同时震惊的还有纪静,当今新贵,多少女人的梦中情人,自己连见一面都成奢侈,今天竟然挽着情敌的胳膊,宣布她是名正言顺的孙太太?
林江野轻呵一声,语气讽意:“怎么着,奉子成婚?”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砸向她的脑袋,她没想到他这人还是那样不顾别人感受,眼看纪静也没有任何生气迹象,孙凯文缓缓开口:“就算不是我的,也姓孙。”
林江野的脸一下子变了。
“既然没什么事,我跟我未婚妻就先走了。”
来的快去的也快,好像整场下来,也只是为了“恭祝”这对新人一句新婚快乐,许宴清挽着他的胳膊消失在舞会尽头。
孙凯文指尖还残留着许宴清下颌的凉意,那截苍白的弧度让他想起两年前洱海的月光。游轮甲板上穿棉布裙的姑娘弹错第三个和弦时,他正用银质冰夹拨弄威士忌里的球形冰块,叮当声撞碎了她发颤的尾音。
此刻许宴清弯腰系帆布鞋带的动作与当年叠餐巾的手势重叠,裙摆翻涌间露出脚踝淡青血管。孙凯文忽然惊觉她始终在用同一种姿态破碎一像博物馆里那些故意打碎再鎏金修复的曜变天目盏,裂缝里淌着摄人心魄的残缺美。
“多谢你了,临走之前能来这么一趟,也挺值了。”
她几乎是撑着身子完成的一系列,左腰隐隐疼痛,嘴唇因为抹了口红才瞧不出的惨白。
孙凯文蹙起眉,觉得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怎么像是要天隔一边,此生再无相见一样,他上去捏住她的下巴,几乎要盖住小巧精致的脸,“帮了你,不给我点报酬?”
许宴清狡黠一笑,“有机会带你去看洱海。”
他稍滞一怔,碾着“洱海”这个词汇,两年前相遇,她就是这副虚弱的模样,那时她还是个学生,在船宴上弹钢琴,只不过弹错几个音,别有一番韵味。嘴上恭恭敬敬说不敢抬头见人,其实却敢在自己的威士忌里下安眠药。
如今相逢未识,说着自己得病了离自己远点。她倒是从来不吃亏,像只准不住的蝴蝶,漂浮展现又消失殆尽。像他无暇的脸上所生出的一个痣,在他无尽深处一个点缀。
今天说走就要走,下次见面又是什么时候?
二十岁她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学生妹,二十二岁单只一本书卖上榜一,中间没少研磨再研磨。
这年她手里差不多有一百万,死活没有签下影视化,编辑在圈里没少受同行嫉妒,签名会拥有唯一的鎏金签名笔的人,竟然是个还在念书的学生。
许宴清后退半步踩进树影里,腕间蓝钻突然进出冷光。那是用《烬蛾》首印版税换的,编辑曾举着合同追到大学图书室:“签了影视化,够买十颗鸽子蛋!”她当时正在翻阅心理学图书,“有些东西,沾了铜臭就死了。”
她留给了他一个背影。
然而她走后,纪静心情不好了,早在跟姑父去随大演讲时看到长廊上的女人照片,那是优秀毕业生,带着博士帽,笑得温婉。大学四年奖学金,加拿大留学,随后迎面撞见二十岁抱着书赶课的许宴清,她那刻有些恍惚,一个模子刻出来,倘若真是两家相见,定会震惊不已。
大约是高中与他相识时,圈子里就一直流传着一个女生的名字:沈佳宜
不过大多都是好话,说这个女生有多么知性优雅,多么善解人意,她本以为只是一个身处家境所滋养出的温婉少女。却在林江野为了她跑遍全国选了最奢华的海市作为品牌选址地时失去理智,品牌名字以她名字命名,叫佳一品牌。
林江野这些年没少在她身上栽倒,品牌佳一创始人,海市顶尖奢侈品。
她对于沈佳宜,印象最深的一幕是有领导观摩学院,学生导师忙得晕头转向,铺地毯搞横幅,电视台还来过一次,二十多岁的小青年巴不得有个跟领导合照机会,人群中已按耐不住。
她注意到水塘边蹲着的女生,用手舀了一点水喂给面前的小猫,青丝垂在后背,皙白的脖颈上头是条私人订制的项链。
而自己,不过是个联姻的工具。想拴住丈夫,身无绝艺,靠的也是林老太太。
会后杨钢给她进行了思想教育,说那孙凯文是港爷独子,维多利亚港的一半股份都在他手里,随同女伴不是顶级巨星就是世家小姐,只不过今天带的那位,跟以前的稍微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推开07病房的门,铁床发出生涩的呻吟,蔺明舒正盯着输液管里匀速坠落的水珠,听到声响立即撑起缠满绷带的上身:“阿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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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治医生的白大褂上还沾着零星血迹。“都是皮外伤。”他翻动CT片时金属观片灯发出嗡鸣,“不过.…”目光扫过病历本名字时突然收声,橡胶手套在病历本上按出几道褶皱,“注意患者情绪。”
走廊尽头的骚动恰在此时爆发。急救床轮碾过地砖的声响、此起彼伏的仪器警报、纷乱脚步中夹杂着粤语哭喊。许宴清望着透明药液在滴壶里碎成珍珠,听见蔺明舒的棉拖鞋摩擦着地板靠近。
“隔壁住着孙家老太太,“他递来温热的餐盒,米香混着消毒水在空气中漂浮, “听说今早突然中风。“ 塑料勺磕在饭盒边缘发出轻响,许宴清清突然握住他未受伤的左手腕,脉忙出二空跳如困兽。
“蔺明舒。”玻璃窗外的霓虹开始点亮海市,她看着对面大厦孙氏集团的LOGO渐次亮起,“订后天最早的航班。”
他的呼吸在暮色中凝滞片刻,输液管突然剧烈晃动。走廊传来杨钢标志性的硬底皮鞋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他们病房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