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荡

    将萧元姬从头疼的混沌中唤醒的是明明灭灭的黯淡日光。

    即便光芒微薄,对身体有疾的元姬来讲也算是刺眼。

    她费力的睁开双眼,隔着繁复错杂重重叠叠的纱幔向外望去,挣扎着想从塌上坐起。

    正在为衣物熏香的女使听到动静,连忙将手头的活放下,一边走来想扶起萧元姬,一边安抚的对萧元姬询问:“殿下醒了?可觉得好些了?”

    萧元姬防备得抬眼,但看到眼前女人柔和而又宁静的脸庞,精神不自主的慢慢放松下来。

    她将手习惯性地摸向胸口的玉佩,企图从中获得一些可以使她心安的力量。

    可——胸口空荡!玉佩呢!

    萧元姬的手立刻在枕下摸索,眼睛也迅速地在塌上搜寻。

    紫衣看着眼前不满十四岁神态惊惶少女,眼中有着怜惜与心疼,明明是一国最尊贵的公主,却因为父兄均薨逝,在这深宫内院中任人欺凌:“殿下在找什么?奴可帮殿下寻找。”

    萧元姬着急开口,言语中有明显压制的慌乱:“我的玉佩呢?”

    紫衣听了松了一口气,忙吩咐其他婢女将玉佩放在托盘上呈至萧元姬眼前:“殿下,在这呢。奴看您躺着不舒服,这才给您解下来。”

    萧元姬不说话,只是将玉佩从托盘中细心拿起,重新戴在脖颈上,单手抚摸着玉佩,动作中透露着珍视之意,双眸随着手的动作失神地望向远方,像在沉思,又像什么都没想的发呆。

    紫衣看着萧元姬沉默而又失落的面庞,试图开口驱散少女面上的阴霾:“这是殿下用来祈福的玉佩吗?”

    萧元姬抚摸了一下玉佩,将其放回寝衣内,感受着玉与肌肤紧贴带来的沁凉,心里才稍稍安定下来:“是我皇兄留给我的遗物。”

    紫衣怔了一下,随即更加充满爱怜地注视着萧元姬:“这么重要的东西,确实要随身戴着才好。”

    萧元姬勉强笑了下,手抚在胸口的玉佩轻微发怔。

    紫衣走向桌边,一边劝散少女脸上的忧伤,一边为萧元姬将药汤端来:“都说睹物思人,虽说思念也换不回那人来,可若是那人不在我们身边,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照顾好自己了。”

    紫衣边说着,边行礼,将温茶与药汤端至萧元姬的面前。

    萧元姬有些诧异和轻微的动容,自皇兄成熙帝被逼退位自尽后,这是第一个对她说出这样有明显关心话语的人。

    一边思量着,萧元姬一边伸手将茶杯拿起,润了润唇。

    面对还在散发着热汽的药汤,元姬迟疑了。

    自皇兄服毒自尽,她开始惧怕一切药汤,宁肯病着也绝不吃药,但这种想法被今日头痛晕厥的突袭击败,除非她想死,否则她决不能再这样下去。

    可谁又能来保证这汤药没有毒……

    在这片刻的犹豫间,紫衣像是看出了她的不安。紫衣从萧元姬手中将药碗拿过,喝了几汤匙:“奴名唤紫衣,是皇后娘娘派来服侍殿下生活起居的女官。”

    皇后?她何曾如此发善心照拂过自己了?

    萧元姬眉心一动,先饮药,把困惑暂且压在心中不表,开口询问由于她这几日昏昏沉沉无法留意的事情:“陛下这几日如何了?那日本宫从陛下寝宫出来,见太医署呈上的药愈发苦臭,总觉得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

    紫衣闻言微敛了笑容,似有若无地转头看向门外。

    萧元姬随着紫衣的目光向外看去,随着恍惚的日光,透过花团锦簇的连廊,似有人影在窗外虚晃。又似她眼花,看什么都像是幻像。

    萧元姬止了话头,呓语一般:“可能我久病未愈,精神体感不大好,记错了吧。”

    当今大胤王朝初定,内有八王争权政治动荡难安,外有北燕、契丹虎视眈眈不断在边境挑衅。

    庙堂之外江湖之上也并不安定,税赋徭役繁重引发的平民之怒还未能熄灭,盗匪又开始猖狂,天下刚定却又隐约有天下大乱之势。

    自高祖皇帝统一南北来,也不过十五年。胤高祖还未实现对塞北的大一统,便撒手人寰。

    成熙帝在风雨飘摇中匆忙继位,可其在位不到三年便被逼退位,不知是自尽还是病亡,暴毙于皇权宝座之上。

    成昭帝随即登上帝位,在成为大胤第三位君主后不到一年,却又突发恶疾,竟在短短一月内一病不起。

    成昭帝还未有子嗣,右相谢怀信上书,竟请皇后代皇帝将高祖第五子萧衍立为皇太弟,以安群臣之心。

    皇后开始不应,在左右丞相携禁军统领于皇帝寝殿外长跪不起后,不得不从。

    自此,帝都围绕在一股紧绷的政治气氛中,似乎所有人,都在等待那一声响彻大胤皇都的丧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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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烟雾缭绕的佛前,皇后将香在烛光中引燃,专注得像是天地间只有这一件事值得她费心。

    通身的富贵与权势让人不能直视她的面庞,也就无暇细想她究竟是在拜佛,还是在拜自己的欲望。

    “臣妾当真不知太子为何会病倒”,跪在大殿之下的女人哭泣着惶恐开口:“太子将臣妾赶出东宫已有好些时日了。”

    皇后闻言并没有立刻理会,而是继续在佛前拜了几拜,将香插入炉中后才转过身来,俯视着殿中哭泣不停的女人,厉声呵斥:“管好自己嘴!”

    堂下的女人浑身颤了下后,立刻噤声,不敢再开口。

    “陛下卧病在床已有数日,太子要再出事……本宫岂不真成了祸乱朝纲的妖后?”

    眼下朝局动荡,成熙帝在位时,历经八王之乱最终坐上宝座,但身体羸弱,一直是皇后薛荣华代为执政。

    可谁能预料到呢,成熙帝在位时间如此之短,属于他的时代短的像不曾到来过一样。

    皇后为保权势在握,不得不一女二嫁,先后嫁给成熙帝与成昭帝兄弟二人。

    索性好在成昭帝一直觊觎兄嫂,整个后宫只皇后一人,心甘情愿的把朝堂上的权力送至薛荣华的手上。

    大胤王室体弱,在成熙帝萧歆暴毙后不久,民间便有流言声称皇后不守礼法,致使灾星降临大胤,国将不国。

    本也无事,怪就怪在成昭帝萧赜与已被立为太子的萧衍竟也无固突发恶疾。

    皇后也曾设法肃清蜚语,可偏偏像有幕后推手一般,传着传着,竟连街头的三岁小儿都会哼一句“铁打的皇帝,流水的皇后,大胤的灾星啊祸乱朝纲”了。

    皇后姣好的面庞上染上焦虑与忧思,原本因八王之乱大权在握的皇后娘娘愈发寝食难安。

    边思考,皇后边在殿内无意义地踱步:“把太医署新进召的医官,全部带去东宫,三日内医不好太子,全都杀了。”

    原本还在殿中哭哭啼啼的女人敛了神色,试探性地开口:“娘娘,太子他……会不会和陛下,抑或是和先帝一样……”

    闻言,皇后单手覆额,只觉得眼下要炸裂般的疼痛:“诏书一日未到手……本宫谁也不信!”

    说着,皇后略抬下巴,像是突然想到了些什么,觑着堂下跪哭的太子妃,警告道:“不要给本宫耍什么花样,也别以为本宫不清楚太子到底在做些什么。本宫能让你成为太子妃,就能让你成为太子废妃。想一想你身后的沈氏族人,多权衡思量些,好好地、别无二心地为本宫做事。”

    太子妃只觉得自己所有的心思好像被戳穿了一样,只得讷讷应是。

    随着皇后困倦地摆手,太子妃慢慢退出皇后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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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嫂!”萧元姬看见刚从皇后寝宫步出的太子妃,迎上去问好。

    萧元姬走进才发现太子妃的面庞上泪痕交错,联想到近日的萧衍突发恶疾,试探的开口:“皇嫂是可有烦心之事?”

    陷入沉思的沈妙容被惊醒,才想起自己的失态,连忙用帕子将泪痕轻拭,对着萧元姬福身行礼:“臣妾参见和善长公主殿下。”

    萧元姬虽为胤高祖最小的女儿,却被破例封为和善长公主,足见她在胤高祖膝下有多受宠爱。

    萧元姬摆手示意她起身,直白开口:“皇嫂想必是在为太子哥哥的身体忧虑吧?”

    “太子殿下突发恶疾,臣妾夙夜难寐,恨不得以身代之,在殿下面前失仪,还请殿下恕罪。”

    “嫂嫂倒也不必如此忧心,”萧元姬几步上前,与沈妙容并肩作天真调笑状:“都说拨云见日,怎么还有没见到人的就先担心坏了自己身体的呢?”

    “嫂嫂如今要紧的,可不能是只有担心而已啊。”萧元姬意味深长的语气像是吸引人的钩子,引诱着人继续深思:“嫂嫂如果能见到太子哥哥……又或者亲自侍疾在侧,太子哥哥舍不得嫂嫂难过,自然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又或者太子哥哥格外看重什么,这个时候应该也会格外上心不是?”

    “如果嫂嫂需要帮忙,可以随时遣人来,本宫定会为太子哥哥身体的康健尽一份绵薄之力,毕竟,这也是我这个做妹妹的心意。”

    沈妙容勉强笑笑。

    萧元姬看着屈身告退的沈妙容,内心深处升起一股无比厌烦的无力感。

    唯唯诺诺,只会依附男人而活、像菟丝花般的女人——哪怕是这样的贵女,哪怕是这样的门楣,哪怕身处在这样权势逼人的位置,却也无法拥有自己的思想、意志与人格。

    在这样的世道,到底要走到哪里,才能真正的拥有自我呢?皇后吗?

    不,她更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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