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医生今天也休假，这两天上班多少有些没滋味。”急诊科不忙的时候，大家就会凑到一起闲聊。吴心怡撑着下巴，有气无力道。

    “那以前越医生不在的时候，你这个班怎么上的？”苏云锦说。

    “那不一样，以前是没有，现在有了，肯定就忘了以前的感觉了。苏医生，你不觉得？”吴心怡大大咧咧，心直口快，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

    她对越正是纯欣赏，没有半点其他心思。

    苏云锦愣了下，一时没说上话。

    小雨笑了起来，说：“话说回来，越医生是不是就快要回神外了？”

    苏云锦：“是啊。到时候别说他休假的时候看不到了。可能是一整年都看不到。”

    “啊？！！不要啊，不要换走我的越医生！”吴心怡喊了一声。

    有人过来问厕所怎么走，小雨伸手指了一下，视线收回时瞧见前面不远处的慕连茹。顿时想起了什么，她看向吴心怡说：“你之前说越医生和那个电视台的记者，真的假的？”

    吴心怡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静了几秒，才说：“应该是吧。你看越医生一个平时不喝拿铁的人，昨天我说那杯拿铁是买给慕记者的时候，他就重新走回来换了。”

    “要是不认识不熟，越医生能知道慕记者牛奶过敏？”

    “巧合吧。万一越医生就是想换换口味呢？”

    “哪里有那么多巧合。他俩是高中同学耶。”

    小雨还是觉得不太可信。“不太熟的高中同学吧。我看越医生和慕记者两人基本上就没有说过话，怎么可能会是熟人。反倒是王泷医生和慕记者说话的次数还多些。”

    “那王医生话本来就多，而且慕记者还经常给他做采访，肯定交流多了。反而，越医生和慕记者两个明明是认识的，但他们之间的氛围你不觉奇怪吗。”吴心怡说，“好几次我都看到慕记者盯着越医生走神耶，那眼神，不简单。”

    小雨还是摇头不信。“你就是太性缘脑了，我看他俩就普通的同学关系。”

    吴心怡：“什么！我哪里有，你只要观察，好好观察就知道了。”

    苏云锦一言不发，只是安静的将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慕连茹身上。女人身形高挑瘦弱，戴着口罩，却还是遮挡不住身上透露的温柔气质。她手里抱着个平板电脑，不知道和一旁的摄影师说了什么，忽然笑了起来。

    有行动不便的病人被人撞到，怀里的药掉了一地，她便立马过去帮忙捡起。

    苏云锦和她说过几句话，虽然简短，但轻声细语的，一听就是脾气温和，让人觉得很舒服。难怪被她采访过的医生护士都夸她。

    小雨扫了慕连茹一眼，说。“我还是觉得就是巧合。你以前还说许医生和苏医生是一对呢。”

    苏云锦：“……”

    “我和许明宇是一对？你们那都什么眼神呐！”

    “你之前刚来的时候就老和许医生在一起，所以就……”吴心怡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苏云锦说，“他是我高中的学长。下次可别乱说了哦！”

    吴心怡和小雨连连点头。

    她们自从见识到许明宇当着苏云锦的面四处勾搭撩妹后，哪里还会把他们往一处去想。

    “不过苏医生，许医生在你们高中的时候就这样吗？”

    “嗯？”

    吴心怡和小雨同时朝慕连茹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慕连茹帮忙把药捡起，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手，拿起了她准备要拿的药盒。愣了愣，抬起头看去，许明宇微微笑着把药送到了病人的手中。

    慕连茹站直了身，也把药递给了病人。

    “许医生。”她礼貌打了声招呼。

    许明宇表情有些意外，“你知道我啊。”

    慕连茹笑着点头，“知道。更何况，许医生的工作证明晃晃的，很难看不到。”

    她这个人做事喜欢准备得周全，只要是急诊科入镜了的工作人员她都去了解了一遍。许明宇出镜的次数不少，她自然是懂的。

    许明宇低头扫了一眼工作证，笑道：“慕记者好眼力。我侄女画的。越正的工作牌上也有，你没注意到吗？”

    慕连茹愣了下，“没。”

    “下次有机会让他给你看看。他的那张照片，画得还挺有意思的。”

    “因为你，人越正那时候还挨了主任的说了。你还好意思提那照片呢。”苏云锦走了过来，没好气道，“你还不快点把你的给换了。”

    许明宇瞥了她一眼。

    苏云锦看向慕连茹，笑容温和的解释说：“之前他们两个的工作牌花花绿绿的，被主任骂没正形。不过许明宇这个人本来就没正形，慕记者你别见怪。”

    许明宇立马反驳：“什么叫没正形，在你眼里就越正有正形啊。慕记者你别听她瞎说，我可是个正经人，急诊科的二把手。”

    苏云锦又驳回去：“吹吧你……”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就像是对欢喜冤家。慕连茹站在一旁，半天也插不上一句话，神情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幸好，小光及时喊她过去帮忙，她才得以借机离开。

    慕连茹一走，两人的战火也平息了下来。苏云锦转身要回办公室，许明宇跟了上来，问道：“你来凑什么热闹啊。”

    “当然是来挽救一下你岌岌可危的名声了学长，你能不能收敛点啊，别看到好看的就上去和人家搭讪。搭讪的方试还那么俗。”苏云锦说，“你都不知道你在科里的护士们眼中成什么样了吧。”

    许明宇毫不在意道：“花花公子啊能是什么。”

    “没救了。”

    “你也觉得慕连茹好看吧。”许明宇说，“真是便宜越正这小子了。”

    苏云锦脚步顿住，“她和越正真有关系？”

    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得了的话，许明宇吞吞吐吐，本来还想遮掩过去。最后还是承受不住苏云锦的眼神压迫和手劲，他痛苦的皱眉，“你先松手。”

    苏云锦松开捏他的手。

    许明宇看了一眼自己红了一块的手背，“你这什么牛劲啊，力气那么大。”

    “快点告诉我。”

    “前女友。”许明宇含糊道。

    “什么？”苏云锦没听清。

    “她是越正前女友。”

    安静了几秒，苏云锦才吐了口气，“假的吧。他有这个前女友在北城，怎么不见你提过。”按照许明宇的性格，要是越正的前女友就在北城，甚至还来到他们的单位一起工作，他不可能不提的，更不可能会放过这个机会调侃越正。

    苏云锦还是不太相信。

    “真的。”许明宇说，“我也是前天才知道的。”

    前天方奕扬找工作面试被耍，不爽没地方撒气就拉着他和越正一起到外面吃饭。方亦扬来得比较晚。一来，人还没坐下就兴致冲冲地说：“阿正，你猜我刚刚遇到谁了？”完全忘记了吃饭的目的。

    越正不搭理他，许明宇倒是好奇：“谁？”

    “慕连茹！”

    越正掀起眼睫，不语。

    许明宇：“慕记者？”

    方亦扬说：“我在你家小区外面看到她的，本来想和她打声招呼，结果她过斑马线走了。”

    越正眉心一跳：“你没看错？”

    方奕扬：“没看错，就是她。她什么时候也搬到你那边住了？你俩不会背着我和好了吧！”

    越正：“没有。”

    许明宇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和好不和好的，谁啊？你说的慕连茹是我知道的那个慕记者吗？”

    越正点点头。

    许明宇喝了酒，这回更懵了：“越正，你小子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啊，你不是就交过一个女朋友？还是南华的，怎么还和慕记者有关系了？”

    方奕扬：“我来告诉你吧。慕连茹就是他前女友，就这一个。分手好几年了。”

    “不过我看你这兄弟分手这几年都没有忘掉人家。”方奕扬朝越正挑了挑眉，“你俩当初到底是谁提的分手啊，我不相信就因为你出国才分的。”

    越正从没告诉过他们这些，只是分手后他常会和方奕扬他们出去喝酒，但也只是喝酒而已。

    “你不会真是被甩的那个吧？！”

    这个问题方奕扬不知道问多少次了。越正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情绪道：“和平分手。”

    “又来。”方奕扬摇摇头，“不问你了，每次都问不出个所以然。”

    想起了什么，方奕扬转头看向许明宇说，“欸，你怎么会知道慕连茹？”

    许明宇还处于震惊之中，说：“这段时间不是电视台来我们科拍纪录片么，她是记者。”

    “豁！”方奕扬拍了拍越正的肩膀，“那你俩不是经常见了，不会哪天旧情复燃了吧。”

    ……

    许明宇之前一直觉得慕连茹眼熟，名字也耳熟，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直到那天得知她是越正前女友后才想起来，他曾在越正的朋友圈看到过她的照片，无数次听过越正提她的名字。

    只是时间太久了，记不清了而已。怪不得，怪不得，总觉得她和越正之间的氛围奇奇怪怪的。

    大学的时候，越正的微信朋友圈大多数都是慕连茹的照片或者视频。

    后来他们分手后，他也曾在越正喝醉的时候多次打听他的前女友，但这家伙嘴严的很，从来没透露过什么信息。

    唯一一次，倒是在他们大学毕业聚会的那天，有个同桌的女生向越正表示好感被他拒绝后，有人看不下去就多了嘴说什么那女生漂亮，优秀，不比他前女友差，他为什么要拒绝。

    越正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加上也喝多了，才难得提起。

    他喝的酩酊大醉，摸着口袋不知道要找什么，找不到后抬起头，亮着眼睛说他前女友的样子。他说她大眼睛，皮肤白，很可爱，很聪明，也很优秀，只是比较爱发呆。

    还说她是个很好很好的人，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她还要好的人。

    总之都是些夸奖美好的词语。

    虽然对慕连茹以前的模样没什么印象了，但该说不说，现在的她和越正还是很登对的。

    分了实在可惜。

    苏云锦回头望着慕连茹，看到她帆布包上的哆啦A梦的挂件，沉默良久，“吴心怡还挺会看人的。”

    “啊？”

    “越正和她会复合吗？”她收回视线，心情复杂。

    许明宇摇头：“我怎么会知道。”

    “你和他不是好兄弟？”

    “亲兄弟我也不知道他感情的事啊。越正现在就跟个闷葫芦似的，什么都不说，谁会知道他想的是什么。”想起了什么，许明宇摸了摸下巴，“我感觉可能会。反正你别和那些小护士八卦他俩的关系，越正不想被人讨论。”

    苏云锦愣了半响，抬眼对上许明宇的视线思绪便清晰了起来。她转头再次朝慕连茹看去，哪里是什么越正不想被人讨论，越正从来都不会在意这些的，甚至在听到大家说他的时候还会大大方方的附和几句呢。

    如今这样说，大概是不想慕连茹被大家讨论吧。

    “所以，你还是趁早放弃他比较好。”

    苏云锦脸红，要面子道：“你瞎说什么啊。我又不喜欢他，放弃什么放弃。我对他纯属欣赏，OK？”

    许明宇：“OKOK。”

    “哼。”说罢，苏云锦昂着高傲的头颅，大步朝办公室走去了。

    -

    慕连茹和越正的关系在急诊科的护士之间莫名其妙传了起来，只不过没人好意思去问他们当事人，知道情况的苏云锦和许明宇也不解释。

    两人也鲜少有接触，议论的声音才越来越小的。

    慕连茹并不清楚这些事情，只是有时候总能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但一回头，又不见了。

    “姐，这个给你。”小光拿着一杯桃胶银耳羹给她。

    慕连茹有些诧异：“今天还有？”

    这两天他们组里总会收到匿名人送来的下午茶，都是一些在冬天里暖胃的糖水，特别好喝。慕连茹本来胃口不怎么样，吃不了多少饭，很巧这两天送来的热饮都是她喜欢的类型，她每次都能吃完。

    “对啊，也不知道是谁送的，连名字也没有。”小光说，“导演都要乐死了，省得她请客。这个挺好喝的，你快试试。”

    慕连茹捧着手里这杯暖呼呼的饮品，看着这些包装微微蹙眉，很巧，都是她以前喜欢的店。

    她收回思绪，微微笑着点头。

    总不会是他了。

    周五那天，急诊科来了两位特殊的病人。

    是一对母女。

    被救护车送来的，女孩子躺在担架上陷入了昏迷，额头上虽然做了简单的止血但还是有血珠滋滋往外冒，妈妈则被护士扶着走，鼻青脸肿，同样很严重。

    小光扛着摄像跟在医生护士身后。

    将女孩从担架转移到病床上后，越正便开始做检查。

    小姑娘的手臂上，肚子上，脸上都有淤青，显然是被人打了的。

    一旁的护士说：“她是从楼梯上滚下来晕倒的，膝盖上有鼓包红肿……”

    越正一边听护士的讲述，一边给小女孩做检查，“进行头部CT检查。”

    护士：“好的。”

    ……

    女孩的母亲伤的也不轻，一直流血不止，女孩的检查一时半会还没结果。她便被护士带到一旁由另一名医生负责。

    可她怎么也不老实，总想走去看女孩。

    吴心怡转头的功夫她人又跑了。

    她腿脚不便，走起路来就像是要摔倒。吴心怡在后面喊她，她也不停，只是一个劲的往前走。

    果然，下一刻女人就因为没办法支撑而摔倒了。

    慕连茹闻声，赶紧上前走去扶起摔倒的女人。

    吴心怡松了口气，大步走了过来，“你的伤口还没处理呢，不要乱走好吗。”

    “我女儿，我想看看我女儿，她怎么样了？她醒了吗？”女人眼眶含泪，声音很轻，语气间满是乞求，“我没事的，让我去看看我女儿……”

    吴心怡带着她转身，“你把伤处理了就能看到你女儿了，你的腿要是不及时处理，怕会有后遗症的。”

    慕连茹跟吴心怡一起将她扶回病床上，女人的小腿上有一道很深的划痕，皮开肉绽的一直流下，一看就很疼。她朝女人刚刚走的方向看去，沿路的地板上都有血珠，真是难以想象她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医生要处理伤口了，慕连茹没有多看，走到了外面。

    女人身上的伤口处理完，就吵着要找女儿。她腿脚不便，吴心怡便去找来一辆轮椅给她，正打算将她送到她女儿的病床旁时，又被其他病人喊了。

    看到一旁在取景写文案的慕连茹，便喊了她一声：“慕记者。”

    慕连茹回头。

    吴心怡说：“你能帮我把她带去找她女儿吗，就是越医生在诊治的那个女孩。有病人喊我，我实在有点走不开。”

    慕连茹点点头：“行。”

    接手推着女人朝越正的方向走去，即将靠近病床的那一刻，蓝色的帘子拉开。越正从里面走了出来，戴着口罩不知道和一旁的护士交代些什么，下一秒，就见护士指着他们这个方向说：“那位就是女生的母亲。”

    越正转头看了过来。

    慕连茹一时愣住。

    她还没反应过来，轮椅上的女人就开口道：“医生，我女儿呢，我的佳佳呢。她怎么样了？”

    “她还在昏迷，具体情况得等CT检查结果出来。”

    “那要多久才能出结果。”

    “大概还要几分钟。”

    越正想了想说：“在结果出来之前，我想再和你了解一下情况。她身上的伤都是怎么来的？”

    女人瞳孔震了震，脸色苍白，双手紧握，迟迟不出声。

    越正继续说：“她的身上除了摔伤，还有多处被打的痕迹。所以，除了头部CT检查，她还需要做一个全身检查。”

    慕连茹听到这儿，眉头紧皱。

    那女孩送来的时候她见过，很瘦的一个女孩，模样稚嫩，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身上多处有被打的痕迹，加上轮椅上的女人的神情和伤情，不禁让她想起了什么。

    女人连连点头，“做，什么检查我们都做。只要我闺女能好起来，什么我都做。”

    看来女人是不愿意说出受伤的原因，越正也不强求。于是他点点头，破天荒的，他安慰了句：“会没事的。”

    女人行动不便，看着这母女俩的情况，慕连茹动了恻隐之心，想着自己也无事可做，就陪在了她的身边。然而没多久她就被导演的一个电话喊走了。

    CT的检查结果出来后，女孩脑部有出血症状，好在出血症状比较轻，出血量少，不需要手术治疗，药物止血即可。

    越正将情况一一告知给女孩母亲，女人万幸的松了口气。

    越正：“她醒了之后我会过来的，有什么事喊护士找我。”

    越正做完叮嘱就离开了。

    护士把女孩和女人的药都放在桌子上，让她们按时吃药，说完也离开了。

    充斥着消毒水药水的空间里，只剩下伤痕累累的母女俩。

    忙碌完工作，心里还是记着这对母女。不知道女孩醒了没有？她思绪有些复杂，一步步再次走到了女孩的病房。

    还没进去，就看到了女孩母亲趴在女孩床边哭了起来。嘴里不停的说：“是妈妈对不起你。”

    “是妈妈窝囊，没能保护好你，才会让你成这样子。”

    “但你还是不愿意和他离婚。”

    慕连茹，听到了这句话时，僵在了原地。

    回过神时，越正已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