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肇看向林巧云的眼神炙热又明亮，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她的身上，仿佛她就是他世界里唯一的一束光。
他的双手交握放在毫无知觉得腿上，微微颤抖着。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将这么重的担子放在小林知青身上。
可是，她说可以治好自己的腿啊！
林巧云能看出他眼底的期待，他的眼神传达出的信息太过沉重，这让她不自觉的深吸了一口气。
别过头略微躲开他的目光。
谢肇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所犯的错，交握的双手手背上青筋忽隐忽现。
等他调整过来过速的心跳后，双手交结的地方已经勒出了白印，血液堆积在粗硬的手指指尖，红紫一片。
他轻声开口，“小林知青，你不用有压力，如今我已经是一个残废了，结果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
“如果你有办法可以治好我的腿，就尽管一试，就算试出来的结果不如人意，我也不会责怪你。”
反而他应该很感谢小林知青对他的腿这么上心。
其实林巧云别过头时触及到他懊恼的眼神就后悔了。
药方是肯定有效的，她所需要做的不过是实践验证而已，所以，她为什么不能给他再多一点信心呢？
她握住谢肇的手，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会让你重新站起来的！”
谢肇手上传来的是温热的触感，和他粗糙的大手相比，她的手看起来略显柔弱了一些。
可是现在，这只柔弱无骨的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来握住他的手。
只为给他一丝信心。
刚刚还上下漂浮的心突然就定了下来。
从她说可以治好自己的腿之后就一直焦躁不安的情绪也因为她的举动得到安抚。
灵魂回归身体，谢肇轻点了下头，“我相信你。”
两人相识一笑，都忽略了还紧握在一起的手。
反应过来的林巧云松开他的手，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那个，刚刚一时情急，你，你别在意哈。”
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的谢肇耳尖瞬间红了，他微微侧过头，难得的说话没那么顺畅，他强装镇定道：“没，没在意。”
“你不是要看我的腿么？我们是去屋里还是就在这里看？”为了转移话题，谢肇主动提起让她看自己的腿。
说完之后就更尴尬了。
林巧云倒是无所谓，她把自己代入医生的角色就不尴尬了，在医生眼里，病人是不分男女的。
“在屋里吧。”多少还是得顾忌一下自己的名声。
谢肇摇着轮椅走在前面，林巧云跟在他身后恰巧碰到从屋里出来的谢婶子。
“婶子，我……”
林巧云刚想开口说自己要给谢肇看腿，就被谢肇拦住了。
他无声的冲林巧云摇了摇头。
现在他还不太想让娘知道小林知青有治疗自己腿的办法。
因为他知道给一个人希望，再去打碎它远比一直没有希望更打击人。
娘好不容易才接受了自己残疾的事，他不想让她再受一次伤。
林巧云理解的点点头，没再出声。
“娘，小林知青已经把饭送过来了，您先去吃吧。”
“我有点事跟小林知青谈。”
谢婶子虽然好奇两人之间有什么秘密需要瞒着她，但也只是点了点头没追问。
就这样，林巧云跟着谢肇来到他的房间。
房间很整洁，里面放了一张铁架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
床上的被褥被叠成了四四方方的豆腐块，看着就像是用尺子比着叠的一样。
没有一丝褶皱。
林巧云咋舌，你说说，这被子就是用布料和棉花做的，都是极其柔软的东西，怎么会叠的有棱有角，像个立方体一样。
她如果能把被子叠成这样，晚上她都不带睡觉的！
铁架子床的床沿上比普通的床多了两个铜管似的扶手，应该是辅助谢肇从轮椅上挪到床上时用的。
农村的房子，为了冬天保温，窗子都不会开的很大，这也就导致在白天屋里的光线也比较昏暗。
谢肇伸长手拉开书桌前窗户上的红格子窗帘，屋里的光线这才好了一些。
“不好意思啊，屋里比较暗。”
“没事儿，我能看清。”
……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林巧云轻咳两声打破了屋里的寂静。
“咳咳，那我开始了啊？”
谢肇下意识握紧了轮椅扶手，强装镇定掩饰自己的无措。
“好……”
得到他的首肯，林巧云蹲下身子，看着谢肇笔挺的裤管，在他脚踝处比划了两下，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最后干脆心一横，一把将他的裤腿撸到膝盖上面。
感觉小腿骤然一凉，谢肇绷紧了身体。
万事开头难，林巧云踏出了第一步，后面的也就简单了许多。
她捏了捏谢肇的小腿，虽然他小腿上的肌肉现在已经略微有些松弛，但是从小腿皮肉紧实度来看，他之前的腿肯定是那种很有力量的类型。
一脚能踹翻八九个混混的那种！
这种紧实的腿型简直是林巧云的最爱，匀称修长，又有明显的肌肉线条。
可惜，林巧云自己是个懒的，在现代就不爱锻炼，身上的肉肉自然是那种松软的类型。
不过她身上的肉肉长的很规矩，不该乱长的地方从不多长一分。
再看看现在的身体，在她的精心呵护下，已经不再是骇人的皮包骨了，瘦小的身架上匀称的长了一圈软肉。
将原本干瘪的皮肤撑起来一些，看着有点“人”样了。
回归正题，林巧云从谢肇的小腿一路摸到大腿，期间时不时捏一下，或者仔细检查一下腿部的骨骼情况。
她摸得认真，被摸的谢肇就有些受不住了，额头发间隐隐冒出一丝湿意。
他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就是忘了告诉她，自己的腿是有一些知觉的，只是相较于常人的知觉，自己的敏感度会低一些。
但这也就让她本来正常的检查动作变的像是另外一种意味。
谢肇这会儿也只能努力克制自己，忽略腿上那犹如羽毛划过般的难耐感。
事情都已经进行到这个地步了，他现在开口只会把气氛搞得更加糟糕。
还不如忍着。
再忍一忍。
一会儿就结束了。
谢肇这么想着。
可他哪知道，林巧云对待自己的第一位病人，可是很认真负责的。
她不仅把谢肇的两条腿摸了个遍，结束后还提出想要看看他脊椎上的伤。
谢肇冷汗直流！
林巧云一门心思的想瞧瞧他的伤，哪里注意到谢肇硬朗的面容上明显的闪烁和犹豫。
她就用着期待的眼神看着他，一双眼睛明亮清澈，让人难以拒绝她的请求。
谢肇在她的直视下转了个身，背对着她解开白色衬衫的纽扣。
后背上最明显的并不是脊椎上的那个伤痕，而是一道从右肩几乎贯穿到左腰的疤痕。
丑陋的像一条蜈蚣趴在上面一样，昏黄的阳光打在他的后背上，在他冷白的皮肤上涂上一层金光，璀璨的光让他变得耀眼，也显得那条疤痕更加突兀了。
林巧云此时很难用语言表达自己内心的震惊。
她就呆愣愣的站在谢肇背后。
迟迟没有听到身后的动静，谢肇侧过头，看到林巧云傻愣愣的站在原地，反应过来，急忙将衬衫穿好。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吧？”谢肇懊恼，他今天怎么回事，做事怎么一点都不细心。
没有告诉她自己的腿走一点知觉，也忘了告诉她自己背后有一条疤。
小林知青还是一个小姑娘，骤然看到这么难看的疤痕，肯定会被吓到吧。
他穿好衬衫，一脸歉意地看向林巧云。
“你还好吗？”
林巧云听到谢肇的问话，这才回过神来，她看着谢肇，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我…我没事。”她轻声回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并不是被吓到了，而是被谢肇背后的疤痕所震撼。她知道，那疤痕不仅仅是一道简单的伤痕，它似乎承载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那个…你的伤…是怎么来的？”她小心翼翼地问，生怕触及到他的痛处。
“之前执行任务的时候，被匪徒砍的。”谢肇回答的毫无波澜。
但是林巧云知道，事实肯定不会像他说的那样风轻云淡。
他没有多说，林巧云也不想刨根问底。
又将注意力放在治疗上。
大致跟他讲了一下自己的治疗方法，确定他能接受后，林巧云也就没在谢家多待了。
“那我先回去了，你和谢婶子赶紧吃饭吧。”
“嗯。”谢肇摇着摇椅将她送到门口，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才转身回去。
经过了大雨的洗礼，落日都带了一种别样的美丽。
自从坐上轮椅以来，谢肇的心情还从未如此轻松过。
为了不让娘担心，谢肇平时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每当面对他以前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事，现在费尽力气都不能做到完美的时候，心底的那份落差感才会浮现出来。
他强硬的将这些情绪按下去，深深的埋在心底，因为他知道，那些悲观的情绪表现出来只会让爱自己的人伤心，恨自己的人得意。
所以他一直假装的很淡定，很无所谓。
只是，他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
深夜一个人独处的时候，那些被埋在心底的情绪只会以更汹涌的方式袭来。
它们不断的侵蚀他的大脑，他的心，肝，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脑子里被绷直的那根弦，就连他自己都说不好什么时候会断掉。
他只能让自己忙碌起来，尽量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甚至比没坐上轮椅之前更加勤奋。
因为，在自己的劳作得到反馈时，会让他产生一种自己不是残废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