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锋又来到了缪斯酒吧。

    舞台上唱歌的还是那个乐队，担任主唱的还是那个叫婷婷的女孩，两个贝斯手没变，鼓手却变了。原来的鼓手是一个长臂耸肩、身形像猿猴的中年男人，现在换成了一个光头、粗壮的年轻人。丁锋向侍应生打听为什么乐队要换人，侍应生说中年鼓手的妻子最近离世了，心情悲伤，所以辞职了。丁锋听后唏嘘不已，感叹中年鼓手是一个重情的人。

    一首歌曲唱罢，酒吧里静默了片刻，一首熟悉的旋律再次响起。

    丁锋一震，婷婷这次唱的是一首老歌《剪爱》。

    “把爱，剪碎了随风吹向大海，越伤得深越明白爱要放得开，是我不该，怎么我会眷恋你眷成依赖，让浓情在转眼间变成了伤害……”

    丁锋的目光变得恍惚越来，如泣如诉的歌声将他带回到二十多年前。那个时候，丁锋是某省政法大学的高材生，隔壁有一所音乐学院，因为某种关系，政法大学的男生和音乐学院的女生会经常组织一些联谊活动，就是在其中的一次联欢会上，丁锋认识了一名让他刻骨铭心的女孩。

    女孩名叫肖薇，在那次联欢会上，她唱了一首《剪爱》。丁锋永远不会忘记当时的那个场景，肖薇走上舞台，拿起话筒，一开口，就将丁锋的灵魂给震慑住了。当时丁锋的脑海中想到的词语是：“天使下凡”。

    丁锋不可药救的爱上了这个女孩，从此患上了单相思。当然，丁锋不是没有将爱欲付诸于行动，可当他将肖薇约出来见面，鼓足勇气向她表白时，得到的却是灾难性的结果，他被拒绝了。

    失恋的痛苦，让丁锋一度沉沦，万念俱灰，所以当同班的一名女同学主动追求他时，他丝毫没有迟疑地接受了，就像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尽管他并不爱她。大学毕业后，他和她各自回家，并找到了工作。他们经受了异地恋的考验，步入了婚姻的殿堂。他们曾经为了能在一起生活，想尽办法调动工作，但都没能成功，后来他们累了，放弃了，两地分居就两地分居，凑合着过吧。时空的距离不可避免地造成了感情的隔阂，两人的关系逐渐淡漠，就像很多家庭一样，婚姻成了一种象征和形式。前一段时间，有人告诉他，他的妻子有了外遇，但他只是付之一笑，什么也没有说。

    婷婷的歌唱完了，酒吧里静默了一会，忽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丁锋也随之鼓起掌来，忽然，他觉得脸上有东西在爬，伸手抹了一下，原来是两行清泪。

    五

    婷婷的真名叫苏雅婷。

    苏雅婷站在舞台上，边唱着歌，边观察着酒吧内的人。其实，大多数人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听歌，而是为了喝酒，他们端着酒杯，大口地喝，或小口地抿，俯首帖耳，窃窃私语。没有人注意舞台上的她，也没有人在意她唱的歌。当然，有一个人是例外。

    那是一个男人，年龄大约50多岁，个头不高，相貌一般，甚至皮肤还有点黑。这个男人每次都是单独一个人来，坐在一个角落里，点一杯饮料，慢慢地喝着，眼睛谁都不看，只看着她。当然，他望着她，是因为他是来听歌的，听她唱歌。

    苏雅婷的目光时常落在那个男人身上，两人的目光也就经常发生碰撞。男人的目光十分柔和，虽然与他那粗犷的外表很不搭调，但让她感受到了一丝温暖。是啊，她这个外地女孩，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人生地不熟，能遇到一个喜欢她歌声的知音，对于她来说，也是一种精神慰籍。

    苏雅婷并不是一个职业歌手，到酒吧里唱歌只是她的副业，其实她签约了一个文化公司，是那个公司的职员。在那个公司里，她的职责不是唱歌，而是做着与音乐无关的事。当然，对于她这个学声乐的高材声来说，唱歌始终是她的梦想，所以，为了过过唱歌的瘾，晚上她经常到酒吧来献一献声，不是为了赚钱，只是为了圆一下心中的梦。

    苏雅婷的眼睛望向那个男人，脸上浮起了微笑。男人迎着她的目光，向她举杯致意，脸上也浮起了笑容。苏雅婷的目光离开了男人，在吧厅内四处游荡着。忽然，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因为她看见了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是她公司的老板，此刻，老板坐在另一个角落里，眼睛并没有看她，而是望着那个向他举杯示意的男人。

    六

    白昊天向丁锋汇报破案的进展情况。

    通过调查了解，姚迪是一个很爱玩的人，尤其喜欢泡音乐吧和夜场，认识很多音乐人和歌手，经常参加音乐圈子里的活动。失踪的那晚，她原本是去参加一个音乐Party，可她的朋友们等了她一晚上，没见着她的人。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还有，姚迪即将从音乐学院毕业，近一段时间，她到处托人帮忙，四处投送简历，想找一份工作，解决就业问题。至于她找没找到就业岗位，同样没有人知道。姚迪虽然性格外向，好玩，但却与同学相处不好，关系一般，在学校里她总是独来独往。

    警方对抛尸现场进行了勘察，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和痕迹。如果凶手是在城内将姚迪杀害，再到郊外小河边进行抛尸，这么远的距离，凶手必须要驾驶一辆交通工具。警方画了一个抛尸的路线图，凶手驾车出城，先驶上一条国道，然后再拐入一条支道，沿着支道行驶一段时间后，再拐入一条小路，小路最终通往小河。

    问题是从国道拐入支道后，支道上没有安装监控。每天从国道拐入支道的车辆有上百辆，哪一辆才是抛尸的车？这是一道摆在警方面前的难题。丁锋分析，凶手要抛尸，肯定要找一条没有监控的路径，郊区那么大的地方，凶手能找到那条偏僻的小河，一定在抛尸前进行过踩点。所以，调看国道进入支道路口的监控，查找姚迪被害以后和尸体被发现前的那几天，重复从国道进入支道的车辆，就能缩小凶手车辆的范围。

    这是一项艰巨的工作，但通过不懈的努力，警方还真发现了一辆可疑的车辆。那是一辆普通车型的面包车，在姚迪失踪的第二天，曾经驶入过支道，之所以怀疑这辆车，是因为它和别的直接驶入支道的车辆不一样，它最初在国道上正常行驶，经过了支道的路口，像是偶然发现了支道，然后停住，倒车回到路口，再驶入支道。第三天，这辆车再次出现在路口，径直驶入支道。

    警方经过摸排，没有找到面包车的主人，因为这是一辆□□，这更加重了警方的怀疑。路口监控拍下了司机的影像，可惜此人头上戴着帽子、黑镜和口罩，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看不清面目和长相，只知道是一个男人，一个神秘的男人。

    白昊天将司机的照片递给丁锋，丁锋凝望着照片，紧皱眉头，陷入了沉思。

    七

    丁锋坐在家中的书房里给儿子打电话。

    丁锋与妻子分居两地，儿子由妻子抚养长大。也许是与他见面太少，儿子对他这个父亲并不亲近。在电话里，儿子对父亲的问候和关心反应冷淡，甚至有一些不耐烦。没说上几句话，儿子就说有事，挂了电话。

    丁锋怅然若失，心中十分难受。他将目光移到房中的书架上，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奖杯、勋章，那是他在工作上获得的各种荣誉。是啊，他是一名优秀的警察，但他不是一名好父亲。

    大学毕业后，他回到老家，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公安队伍，穿上了他梦寐以求的警察制服。他最初被分配到基层派出所，当了一名普通的民警。俗话说，是金子无论在哪里都会发光。丁锋参加工作不久，就遇到了一起盗窃案。一家公司财务室保险柜被打开，里面几十万现金被盗。公司的门卫向警方反应，案发当晚只有公司的会计一人进入过办公楼，保险柜上也提取到了会计的指纹。警方将会计抓获归案后，会计却一直喊冤，拒不承认盗窃行为。丁锋认真听取了会计的辩解，调取了当天的通话记录，最后将目标锁定在该公司财务科长身上。原来会计与公司经理闹矛盾，提出辞职。财务科长当天打电话给会计，要他晚上到财务室将他的个人物品拿走，然后自己躲在其他办公室内。当晚会计到财务室取走物品后离开，财务科长再进入室内盗走现金，然后一直留在办公楼内。这样，造成了当晚只有会计一人出入公司的假象。最终，账务科长落入法网。

    这件案子让丁锋一战成名，他头脑聪明、思维敏捷、洞察力强，很有侦查破案的天赋。上级领导很快就注意到了他，将他调到市局刑侦支队。他在刑侦这个舞台上如鱼得水，充分施展他的才华，屡破大案奇案，获得了丁神探的称号。天之骄子一般都会受到命运的垂青，立功、受奖、提拔，他从副大队长干起，到大队长、副支队长、支队长，再下到县里任副县长兼县公安局长，再回到市局任副局长。仕途的顺畅令他春风得意，踌躇满志，但在他心里仍有两个遗憾：一是家庭，二是勒颈割舌系列杀人案。割舌案是在他担任刑侦支队长期间发生的，一直未破，这让他感到如梗在喉，寝食难安。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白昊天打来的电话。

    白昊天说了一句令他最不想听的话：丁局，又出现了一个被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