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渺宗，无相峰。

    “夫人，您要的白玉灼。”

    “本座都被关百年了，你们还有什么好怕的？”一道懒懒散散的女声响起。

    两仙侍一抖，战战兢兢地跪身，将手中金盘往前一托。

    隔着荷玉台数步之遥，那金盘连带着其上的玉盏，便万分顺利地融入流光，来到了沈无双的面前，悬空而立。

    沈无双斜倚撑靠，乌黑墨发上插着一支顶级法器玉簪。她长相乖俏明艳，抬眼间眸光流转，轻薄仙衣遮不住的千娇百媚。她看也没看散发着浓郁九乡的玉盏金盘，撑着下颌散漫微笑。

    半晌，没得到一声回答的她，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被关百年，原先还能逗逗乐趣，自从上一批来伺候自己的也死了。自己恶毒狠心的名声想来便流传出来，叫这两人后怕，于是打定主意做哑巴。

    但沈无双偏偏不想如他们所愿。

    她撑着如玉光洁的下颌，轻声问道，“谢玉和沈望剑，两人谁赢了？”

    她看到两人身形不受控制地抖了抖，像是害怕至极。

    他们当然害怕。沈如玉莞尔，终于找回了一点趣味。

    这两个名字，一个是代表仙门之首的正道剑仙，一个是堕魔邪肆的暗界魔尊。

    前者是囚她百年的罪魁祸首，是她的现任夫君。后者，后者则是她沈无双喜欢了两百年的人，曾经的正道魁首。

    而其实过了这两百年，沈无双明白自己只能算话本里的配角。

    沈无双和沈望剑，原本同出罗宗。两人都是被师尊沈端捡回来的人界孤儿，无名无姓，被沈端赐了姓名，又收作入室亲传弟子。

    那个时候，罗宗在五大宗中也排得上名次。在沈端座下，两人互称师兄妹，两人在谢灵来前，便是称一句青梅竹马也不为过。关系也曾亲密过，一道修行，论剑修道，他们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沈望剑会偷偷给她开小灶指点剑法，她会编一个丑丑的剑穗或者做一个难吃的糕点，作为回报。

    他每每历练归来，还会送沈无双一点人间界的新奇玩意，或者奇斋阁的糕点。而沈无双也会为沈望剑疗伤、弹琴。

    两人因为容色无双，又性情寡淡温和，总被宗门弟子打趣。沈望剑没有否认，沈无双也懒得说。

    但两人越长大，却渐渐陌路。其一：沈望剑天赋卓绝，十六便修得金丹。而沈无双不过比他小一岁，却一直是筑基废物。她就像沈望剑的反面。

    其二：沈望剑为人勤勉，光风霁月，料理全宗大事也从不出错，得全宗上下仰慕。

    沈无双体弱身废，不学无术，整天关心的只有新出的话本、漂亮的衣裙法簪。

    大抵是上天都看不过眼，于是安排沈望剑十六岁那年，出宗历练，剿灭梦魔时，救下一个瑟瑟发抖、楚楚可怜的少女。

    少女名为谢灵，本体是盘旭山一株仙草。因吸日月精华开了灵智，却又因为生性单纯而被梦魔捉走要吸收功力。

    听闻和她同期被抓走的人都被梦魔吸得一干二净、别说维形了，就是神魂都有些受损。沈无双曾怀疑过她为何没事，彼时已被谢灵迷得神魂颠倒的全宗，却对她怒目而视，认为她是记恨谢灵抢走沈望剑和师尊。

    一开始沈望剑将人带回来后，沈无双本以为没什么，她依旧在弟子阁中看话本，打鱼晒网般地修行，听到师妹师弟议论这位谢灵师妹，也不甚在意。

    谢灵资质愚钝、无法过考核。弟子们，“呵呵，居然比沈无双还废。真是白搭了大师兄的救治。”

    但是后来——

    “灵灵师妹，天真可爱，居然为丹主引毒——”

    “灵灵做的桃花糕好好吃，简直就是慧质兰心呜呜呜！”

    “灵灵师妹居然夜半还在练基础剑招，太努力了吧！”

    于是所有人都被她的天真烂漫、可爱努力吸引。曾说不再收弟子的师尊沈端，为她破例，为她单开剑冢取神剑魄玉。

    曾经每回历练回来送沈无双小玩意的大师兄，将这些东西，送给了谢灵。

    这些也就罢了。无非是每每谢灵做出一点努力，毫无所长的沈无双便会被比较一番。再者就是谢灵喜欢沈望剑喜欢得炽热明烈，而她沈无双就像眼瞎似的，一直在两人中间搅和，惹众人发笑。

    真正改变命运的，还是沈望剑双十之年，求娶沈无双。

    却又反悔。

    这件事没成。沈望剑不知缘由地突然堕魔，重伤宗门长老和师尊，裹挟走了谢灵。而沈无双，则沦为全宗笑柄。

    沈望剑堕魔后，诛灭魔使，重创魔祖，一举成为魔王。拥百万魔将，踏足修真界边缘，众人瑟然欲对抗劲敌，却见一娇小女子从人身边窜出，于剑拔弩张的战场上，一把握住沈望剑的手，泪眼盈盈。

    而入魔堕落手段阴狠的沈望剑，竟然当真为了谢灵放下屠刀。要和修真界和谈。

    自从平世近五十载。

    而谢玉。便是当时和谈的的剑道之首，缥缈峰首席弟子。

    谢玉出自仙门世家，仙道术法以诡谲多变论长，于剑道上略逊沈望剑一筹，但其他并不算差。

    他幼时端正有礼，长大后也是君子之仪。从小也算顺风顺水，除了在情之一字上。

    是的，谢玉也喜欢可爱活泼的谢灵。

    彼时罗宗派代表弟子前往飘渺宗论道，玉廊水池边，百无聊赖搓食喂鱼的大弟子谢玉，同冒冒失失迷路的谢灵相遇。

    自此谢玉百年难以忘怀。

    又是个美丽无比的邂逅。

    两人为了谢灵和谈，此后又因为谢灵翻脸刀剑相指。

    那个时候已成谢玉道侣的沈无双，并不知道这个一向感情淡漠的枕边人，也有这样一怒冲冠的时候。

    两界和谈后，谢灵陪着沈望剑也曾来过飘渺宗，见谢玉，一道商讨治理两界之策。于此道上，管辖过罗宗的沈望剑十分有话语权。

    而谢灵在一旁静静听着，偶然同表情冷淡的谢玉目光对视，又很快错开。

    沈望剑无知无觉，而端着茶盏进来的沈无双却是将一切看在眼里，隐觉不对。

    这点不对很快被证实。

    沈望剑次日撕毁和谈之约，要踏平修真界。只因为回去后谢灵醉酒，眼神迷离对着沈望剑，却喊出谢灵。

    这是一个身为男人最不容被试探的尊严。

    而谢玉也不甘示弱，当即同各门派长老宗主一道御敌。

    所有人都没把沈无双当回事。

    哪怕她曾是沈望剑的师妹，现在是谢玉的道侣。

    两人都不爱她。而她却泥足深陷，所有人都等着看她笑话，看她黯然神伤得样子。但没人能看到，谢玉决意一战沈望剑时，便将沈无双以五相阵法，关在玉台上。

    他怕沈无双心软给沈望剑通风报信—

    也怕沈望剑怒火中烧，将沈无双掳走，作为反击。

    一个是旧情人，一个是新道侣，毕竟了解甚深，她若出手，确实局势更乱。

    于是她便在谢玉身边人监视下，无所作为地待了百年。

    百年间，她听得最多的还是他们三人的爱恨纠葛。

    “谢玉中灵箭奄奄一息，谢灵哭着求沈望剑放过谢玉。”

    “沈望剑中伏，谢灵挡在其身前大义凛然，要杀沈望剑先杀她。谢灵未动手。”

    他们像是活在同一个世界，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他们爱恨纠葛的陪衬。

    沈无双也是其中之一。

    原先沈无双不甚在意，也轮不到她在意，只是现在，沈无双越发觉得难以忍受。

    她垂袖，袖中的黑玉棋子便滑落进她掌心，带着丝丝温润的冷气。摩挲片刻，缓缓将其碾碎。碾碎时，她惊觉自己听到一声谢灵的痛呼。

    她笑似叹息，自言自语道，“要是两个都死了，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她听到那两个仙侍吸气，毛骨悚然得样子，心里更觉满足。

    世人都以为她爱沈望剑爱的黯然神伤，为气沈望剑嫁给谢灵。却不知道她一不爱沈望剑，二是谢灵求娶的她。

    沈望剑堕魔前，沈无双亲近他，并非情爱。她本生性淡漠，为人惫懒，答应沈望剑，也是不置可否，毕竟成了剑道第一的道侣，同她而言没什么坏处。

    她入宗前本体亏损，入宗后越修正道剑法，亏损越大，因而她惫懒至极，不想痛上加痛。唯有偶然出试斩魔时吸了魔气，竟然浑身舒适。

    为了隐瞒这个秘密，沈无双当然需要一个人作为挡箭牌。

    这个人必须强大，令人信服，关系不能太差。

    她扮演一个痴心强大大师兄的人，就这样到了沈望剑堕魔。

    她也曾央求沈望剑带她一起走，但神志不清的沈望剑差点将她斩于剑下。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情深不寿，至死追随，为此感慨唏嘘。

    沈无双：……

    ——她不过就是馋魔道修为罢了。

    那个时候她没后悔。在那之后，却是一直后悔。

    师尊长老被重伤，所有人对堕魔的沈望剑怀恨在心，恨不得食其肉碎其骨。

    而没被带走的沈无双就成了这个发泄出口。

    众长老以她被沈望剑所惑、隐瞒沈望剑堕魔为由，将她囚于蛇窟五十年。

    若不是两界和谈，谢灵求娶她。将她从蛇窟带回。

    沈无双还会继续这样的日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个时候沈无双全身道袍破损，她想过逃跑，代价就是被碾断手骨，再握不起剑。她想过自杀，但道法运转，却不容她死的如此轻易。

    她只能无穷无尽地厮杀，或被啃食。

    到了后来，听到嘶鸣和蛇皮滑动压紧的声音，她就知道，梦魇即来。

    她与万蛇为伴，腥气和冷意，食她的骨髓。

    她没有睡过一日好觉。那个时候，她方后悔不已。

    不该招惹沈望剑，也不该束手束脚，不去修魔。她为了那一点正道情意，自困牢笼，而他们却日日挖苦嘲笑。

    “她还能活多久？”

    “她死不了活不成，这同活死人有什么区别？也没人在意她。大师兄堕魔都不会带走她。”

    “活该，叫她平时疏远我们，现在一个出手的人都不会有。”

    她就这样过了五十年，她期盼过，求饶过。没有人搭理她。沈望剑同谢灵在暗界浓情蜜意，也想不起来她。

    她没有想到，会是没什么纠葛感情的谢玉救她。

    彼时青年玉冠束发，长身而立，素青道袍裹着劲瘦腰身，背着光阴，朝她挑眉一笑，伸出骨节分明的手。

    ——她有一瞬心跳停滞。

    或许这就是谢灵初次见到沈望剑的感觉。

    原来一见钟情，是这样的感觉。

    她成功因为谢玉离开了地狱。一开始她警惕后退，怕谢玉别有用心，但他却散漫而笑，不过掐了掐她下巴，同她说她想太多。

    她体寒，他便不远万里去斩了魔兽寻了天远暖珠送她。

    珠体温润，他带着血迹的手指，触之冰凉。却暖到她心底。

    她爱看话本，他便搜罗天下奇本。

    她挽袖间露出满身伤痕，害怕瑟缩，他却轻轻抚过，说不过是一些过往而已，让她不必挂怀。满眼都是怜惜。

    就这样，谢玉渐渐放下心来，连着那些叫嚣扭曲的念头，也在谢玉细水长流的温情里，被安抚下来。

    喜欢上谢玉，实在是意料之中。

    她曾在他合眸休息时，眸光偷偷描摹。

    从他清冷淡漠的面容到流畅的下颌再到他漂亮的喉结，贪婪勾勒他的有力双臂，逡巡他劲瘦腰身。

    想象他若亲她抱她，是何等销魂感受。

    光是这样，便红了脸。

    她也曾暗暗端茶递水时，偷偷食指擦过他的掌心。看他完美无瑕的脸，轻轻扬起无察笑意的桃花眼。

    对视一瞬，她心如擂鼓，乱如雨落。

    想被他发现，又怕被他发现。

    如此纠结。

    她也曾猜想他的心意，她觉着纵然没有七八分，三四分也是有的，不然他何以出手相救？不然他因何如此纵容？

    但后来她才知道原来他是有喜欢的人的。那个人不是她。

    第一回隐约生疑是她多次求欢，他不为所动。她以为他生性冷淡，却偶然见着人握着一方锦帕，神色迷离地褪下衣裳。

    那是谢灵得帕子。

    沈无双如堕冰窖。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每回谢灵过来，他对着谢灵，言语亲近，全不似对她的若即若离，游刃有余。

    他也会主动聊话，而非和沈无双之间，总是她先开头，他偶尔应之，可有可无的样子。

    说不失落当然是假的。但她想，喜欢一个人，对方不喜欢你，也不是一件值得怨怼得事。她只是有点难受，但不至于对人动手。

    她甚至觉得，两人解契，也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她会去提。

    直到她一日手残不甚砸到画缸，她焦急之下去搬画缸，却不料一动一下，画缸转动。沈无双从里面看到了一些存留景象。

    谢灵在练剑。谢灵沐浴。

    沈无双紧紧握住手指，指骨捏得发痛。

    她安慰自己，谢玉喜欢谢灵，干这样的事也很正常。

    下一瞬画面却跳转到沈无双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景中少女被万蛇啃噬。

    她看到自己哀求、哭泣，听到所有人的嬉笑。

    她看到鲜血迸溅，蛇缠上她的废手。

    沈无双瞬间天旋地转，恍惚间只觉重回地狱。从心底泛起一股恶心，扶着桌案几欲呕吐。

    原来他从来不是救赎。原来她从没离开过炼狱。

    她以为自己小心翼翼竭力隐瞒的痛楚和伤疤，早就被人拿来欣赏把玩，还在她面前故作不知，同她表演。

    她想起他怜惜说的话，“都是过往，不必挂怀。”

    原来她小心翼翼的讨好，在他眼底，不过跳梁小丑般可笑。

    那些扭曲的、痛恨得念头再次甚嚣尘上。

    沈无双想去质问谢玉。她却听到了谢灵和谢玉对话。

    “阿灵，你放心便是，她早已不成气候，灵力不再，威胁不到你的修行。”

    “可她若知道……”

    沈无双想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她可以试。她给谢灵下毒，动手，自己被怒不可遏的谢玉一掌打倒，卧在冰冷玉砖地面上吐血。

    她看到沈望剑为谢灵把脉，眉目蹙起。看到身边夫君，隐忍握住得手。

    她被压着脊骨道歉。

    却从未觉得如此快意。

    她感受到谢灵哭喊间流失的灵力，化作一股熟悉的本源灵气，涌入她的断骨，滋润修补她的灵气。

    她隐约明白，她修炼不了的，总被挥散掠夺得灵气，原来都有人替她存着。她从来不是天生废物，不过是被夺了生机罢了。

    谢灵和谢玉狼狈为奸，而沈望剑呢？沈无双曾想

    去问，但她想起自己被抛弃的每一回。她想，不过是自取其辱。

    她一直想着如何让他们痛苦。

    挑拨离间，她也可以学。

    百年相处，引发谢玉动手，实在再简单不过。

    她以自身神魂为祭，给谢灵下傀儡生机反噬术。

    他们无知无觉，还在战斗吃醋。

    沈无双摊开手指凝视。

    其余棋子便从沈无双袖子里滚落到金盘上，一阵细碎脆响，玉落金盘，莫过于此。

    各个上面丝线缠绕。

    沈无双把玩着，漫不经心的碾碎。

    每碾碎一个，她便听到谢灵的痛呼，隐约还有人焦急的呼唤。

    天幕忽而低垂，雷电在云层间穿梭，若隐若现。像在警告，不要逆天而行。

    沈无双忍着心口被刀刃搅弄的疼痛，继续着。

    一颗又一颗。

    她神色散漫，像在玩乐，而面前仙侍却目光睁大，骇然无比。

    有什么温热液体缓缓从她脸颊滚落。

    沈无双用手指擦了擦，惊觉是她的血。

    七窍流血，逆天而死，这本就是她为自己选的结局。

    沈无双很满意。

    她即将捏碎最后一颗。

    整个人却被大力挥了出去，重重砸在地面，吐出一口血来。

    五感已开始衰退，她听到有步履落地的声音，逐步向她靠近。她听到有人怒不可遏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还有他身边隐约啜泣的声音。

    啊，是谢玉和谢灵。

    沈望剑这个没用的魔尊，居然败了啊。

    沈无双叹息，缓缓抬头，她想着人之将死，总要说点什么。

    但是她发现眼前一片模糊。

    张口难言。

    视觉说话听觉已渐散。

    她又想自己还可以拟音，总要骂他们一句，好像自己输的才不算太可怜。但她忘了自己仅存的灵力，都用作献祭。剩余算计谢灵得，被阵法吞噬。

    于是一时想不起什么办法，竟安静下来。

    谢玉冷眼看着，手掌安抚身边瑟瑟发抖的谢灵，看眼前之人，目光森冷愤恨。

    他知道她原本就体弱，现在妄动阵法被反噬被雷劫盯上更是必死无疑。

    但她面上没有惶恐，反而一片静然，如往年一般。

    正常的衣袍宽大了许多，她竟不知何时瘦成这样。原本秀雅漂亮的脸，更是面色惨白，她被迫跪伏在地，眼神涣散，却不落在他们任何一人身上。

    只一片死寂的空白。

    谢玉蹙眉，心里掠过一丝不适。出言却平静注视着她，缓缓问，“我待你何处不好？”

    他一贯冷漠疏离，这话一出却有些怨怼嗔怪。

    话才出口，他自己便愣了愣。谢玉压住心里的怪异，挥袖再击沈无双。

    这一击他只用了一成功力，是故意羞辱她。

    她却毫无反抗，像是一只折断得风筝，滚落在地，又像是木偶一般，不发出一点声音。痛呼都没有。

    谢玉这才发觉不对。一把捏住人下巴，这才惊觉，她生机竟聊胜于无。

    正在极快溃散。

    谢玉阴沉不定得眼眸对上对方流血的涣散瞳孔，才发觉手指下她面容冰冷如雪。

    他攥着她的下巴越发用力，蓦然冷笑一声，“沈无双，你真是找死。”

    “你就这么喜欢沈望剑，要为他杀了我们。”

    沈无双，“……”

    死到临头，沈无双真想让他别说废话了。她目光注视着雷电，也终于不再落在他身上。

    她没看到谢玉复杂的面容。还有隐约的恼怒。

    她也没痛苦太久，面前已经开始出现走马观花得每一幕。

    她在藏书阁偷吃糕点，沈望剑为她遮挡掩护。她同弟子师妹同游，也曾有人为她驻足抛枝。

    她长醉于桃花树下，不知是哪个爱慕者偷偷为她盖衣亲吻她脸颊。

    终于，眼前渐渐化作一片虚白。

    她在所有意识消散前，手指终于摸索到最后一颗白棋。狠狠捏下。

    谢玉喊声刺耳疼，像直击她神魂。

    “沈无双。沈无双！”

    沈无双想，别叫魂了。

    这是她最后的念头。

    要是有下辈子。

    她一定、一定远离他们三个妖魔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