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大小姐,致远少爷在后花园,同行的还有他的女伴。”

    华美的宴会厅角落,由十二名乐手组成的管弦乐团全神贯注地演奏着,曼妙的音乐流淌而出,与豪门名流玻璃杯互碰的清脆声相和,构成奢靡的乐章,而这仅是此次夜宴中微不足道的一章。

    “抱歉,失陪一下。”

    赵新燃向名媛淑女们歉意一笑,香槟随手放在侍应生的托盘上,转身退出话题中心,管家李忠明随行在她身后。

    “女伴?”赵新燃蹙眉,边走边问,“他竟然带女伴来?还连你都不认识?”

    宁致远大赵新燃一岁,是赵新燃父母商业伙伴的独子,二人自小相识。

    宁致远参加宴会向来带赵新燃作伴,要么独身一人。可在今夜这种重要场合他带女伴来不亚于在打赵新燃的脸,赵新燃按下怒意,比起生气,她更讶异李管家口中出现“女伴”这种生疏词汇。

    李忠明在赵氏公馆当了近三十年管家,掌管一切佣人和大小事物,不仅将公馆内打理得仅仅有条,还记得住来往的每一位宾客以及他们各自喜好和忌讳。此次宴会的宾客名单经李管家多次确认,所有能到场、不能到场的宾客以及携带人员都一一备录。宁致远是公馆常客,李忠明没道理不认识宁致远携上门的女伴,除非这位女伴是——

    “然小姐,李管家,打听到了,致远少爷带来的女伴叫‘柳庭’。” 王洛匆匆赶来传信

    刹那间,赵新燃周身气压骤降,神情明灭不定。

    王洛微微低头,不敢看直面她,跟在小姐身边近八年,他仍旧难猜她的脾性,因此自作主张省下了后半句话“致远少爷对她似乎不一般”。

    “柳庭,”赵新燃轻念这两个字,似在思考。

    长廊的灯光将她的脸庞分割为两半,一半隐在黑暗中,一半显在光下。

    半晌,赵新燃轻呵一声:“宁致远真是昏了头了。李叔,宾客引到宴会厅后,把长廊的灯都关了。”

    李管家颔首:“好的小姐。”

    -

    正是十月底,秋高气肃。

    后花园的灯光错落有致,将一众名贵的花木照得一览无余,包括站在宁致远身边的柳庭。

    人靠衣装,柳庭一身银白妆造清新而淡雅,从头到脚的奢侈品为她增添几分贵气的同时突出了她青春蓬勃的气息,脖颈间佩戴的梅花碎钻项链更是显得她光彩十足,与平时示人的灰扑扑的贫困生形象大相径庭。

    “致远,我还是走吧,我不适合待在这里。”

    甫一进入,柳庭就发现这里的人们无一不着装得体,男士西装革履,女士尽态极妍。而她尽管外表光鲜,却坐立难安。

    宁致远穿一身铅灰西装,胸口的怪石胸针与柳庭的梅花项链相配,他忽略她这一天重复不下十次的话,径自将她带到后花园:“放心,有我在,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们不会在这里待太久。”

    “你究竟带我来干什么?”柳庭如芒在背,一路上不断有目光的落在她身上,与白日邻居们别有深意的打量眼神相似。而那些若有若无的私语也在敲打她的神经。

    “宁致远怎么带她来了?”

    “服了,就她那穷酸样也能参加?真是掉价。”

    “她在学校里招蜂引蝶就算了,在这里戏也这么多。”

    “……”

    宁致远拍拍她挽住他的手背,声音被夜风吹进柳庭耳朵里:“我会让所有欺负过你的人都受到应有的惩罚。”

    柳庭猝然侧目,莫名一阵心惊,心中腾起不好的预感。她刚要开口,方庆由率先从人群中上前,冲柳庭微微一笑:“借宁致远说几句话,介意吗?”

    柳庭还没回应,宁致远先不耐烦:“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

    方庆由笑容不变:“几句话而已,你还怕有人欺负她?”说罢,看向柳庭,柳庭立马摇头,她哪有说“不”的资格?

    宁致远一边拿过侍从盘中的一杯果汁递到柳庭手里,一边环视周围,突然他冲灌木丛喊:“祝麦麦,过来。”

    柳庭这才发现灌木丛后的有一张长椅,一名头系酒红蝴蝶结的少女背对人群而坐。

    柳庭愣愣看着起身走近的祝麦麦,宁致远安抚道:“你和祝麦麦聊聊天,我很快回来。”

    宁致远对祝麦麦道:“照顾好她。”

    祝麦麦没有反对宁致远无理的吩咐,她轻轻挽上柳庭的手臂,低眉敛目道:“好。”

    宁致远转身,和方庆由向凉亭走去。宁致远双手插兜,时不时注意着那边的动静:“有屁快放。”

    方庆由一改刚刚的彬彬有礼,眉头紧皱:“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回得吊儿郎当,十分不在意:“没忘啊。”

    “赵新燃与柳庭不和是全校皆知的事,你非得在这种场合把人带过来,给赵新燃找不痛快?”

    夜风将水面吹皱,粼粼波光折射出泳池边两位少女的身影。

    说好替宁致远照顾柳庭,祝麦麦将她牵到角落就不管不顾了。

    柳庭与祝麦麦并不相熟,虽然她们同在一个班级上课且同住一个小区。柳庭问:“你怎么也在这里?”

    夜幕下,祝麦麦眉目恬静,她将被风吹乱的头发捋到耳后,不答反问:“那你想离开这里吗?”

    柳庭愕然:“你知道怎么离开?”

    泳池往上就是别墅长廊,祝麦麦望向廊道:“那边,有一条小道,顺着小道直走就到大门,跟这里的管家说你要离开,他要是问你有没有人接,你就说有。”

    柳庭:“那我出去了后怎么走,这里可是郊区。”

    “出去之后,沿柏油路走大概四小时就有山地车出租,你再按地图骑四个小时就能到市区。”

    柳庭瞪圆了眼睛,几乎以为祝麦麦在逗弄她。祝麦麦双手交叠在胸前,无辜道:“我说的是真的。”

    柳庭手指绞紧,眼睛泛红,且不说她能不能独行近八小时,她孤身一人会遇到什么危险都难说。

    祝麦麦盯着她含泪的眼睛看了会,单手托在下巴上,身体倾向她,在她耳边慢慢道:“其实,我还有一个更快的方法……”

    “你有——”柳庭抬头,撞入祝麦麦忽然凌厉的眼神,她伸手狠狠推柳庭一掌,柳庭不设防,身体失重,像羽毛一样掉进泳池。

    宁致远直视方庆由逼人的视线:“是赵新燃单方面与柳庭不和。”

    方庆由被气笑了:“别说我没提醒你,你要么今晚看好柳庭,不弄出幺蛾子;要么赶在新燃过来之前把柳庭带走,不然惹恼了新燃,影响两家合作,姑父不会轻饶你。”

    他口中的“姑父”是宁致远的父亲。

    “啊——”

    一声尖叫突兀地划破了和谐的后花园。

    宁致远和方庆由同时转头,只见方才还站在岸边的柳庭不见踪影,两名女佣迅速下水,泳池扑起巨大的水花,一道白色的身影在水里挣扎,而赵新燃站在泳池边,缓缓收回手。

    宁致远瞬间阴沉了脸,快步走过去。

    方庆由在原地纵观全场:李管家对这场闹剧视若无睹,从容不迫地将众宾客引回前厅;安保训练有素,已经将池边围得水泄不通。方庆由摇摇头,不理解宁致远为什么非要和赵新燃对着干,每次都被收拾得那么惨还不够长记性吗?

    他在心中祈祷赵新燃尽快了结这件事,不管以什么手段,五花大绑也好,甩一巴掌再扔进水里醒醒脑也罢,总之不要闹到前厅。

    -

    柳庭紧紧环抱着自己,瑟瑟发抖,不敢抬头,精致的装造已经被水冲毁。

    赵新燃瞥一眼柳庭湿透的裙子,将毛巾披在她胸前时触及她脖子上的项链,片刻的停顿后不冷不热道:“拿好了。送她去小客厅的客房。”

    宁致远浑身低气压,扫视柳庭全身,面向赵新燃:“赵新燃你疯了!”

    柳庭走上台阶之前颤抖回头,环顾周围,祝麦麦早已消失,她的视线在赵新燃和宁致远之间流转。

    宁致远一时意动,正要跟上去,却听赵新燃在他身后道:“她去换衣服,你也要跟着看吗?”

    宁致远生生止步,眼睁睁看着女佣将柳庭扶走,直到背影消失在长廊拐角。

    赵新燃攥紧了裙摆,沉静问:“为什么把她带来?”

    他回身,居高临下看着赵新燃,仿佛没听见她的质问,断定道:“你是真的恨她。”

    赵新燃仰头与他对视,如墨的眼眸在夜下清亮,“人不是我推的。”

    “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看见了你还想狡辩!”

    赵新燃立刻反唇相讥:“兔子丢进狼窝,不是被咬死,就是成为玩物。没有我,也有的是豺狼虎豹咬她。”

    她渐渐松了手,裙摆垂曳在草坪上,紧接着先发制人:“你在将人带来时就该想到护不住人的后果,而不是等人受了委屈,才被踩了尾巴似的跳脚找场子。分明是你自己没用,怎么好意思怪起别人来?”

    这番话犀利至极,犹如一巴掌当空扇在宁致远脸上,他面色铁青,将指骨捏得咯吱作响。

    赵新燃后退一步,将他上下审视一遍,最终停留在他几次握紧又松开的拳头,知道他在暴怒边缘,但今天也不差这一把火了:“怎么,想打我?”

    静默一旁许久的王洛被挑动神经,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躯如巨石一样横在赵新燃身前。

    “赵新燃你不要太过分!”宁致远阴鹜地盯着赵新燃。

    赵新燃道:“王洛,下去。他不会对我动手,但你就不一定了。我的大好日子,见血了怪晦气。”

    王洛依言退下。

    赵新燃瞥一眼自己的裙子,伸手抚平裙上的皱痕,头也不抬道:“宁致远,柳庭不是你同我作对的工具。倘若你对我有不满,你大可直说,不必将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我再问你一遍,你大费周折,将柳庭带来干什么。”

    “当然是因为,我厌恶你。”

    宁致远的回答有如惊雷击在赵新燃心上,她抚裙的手一顿,早就知晓的事情,怎么亲耳听见还会心颤?

    赵新燃任由心里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八风不动。她直起身,静静望着宁致远。

    “两年前妙君山上,我和柯尚越打赌比赛车,谁先到半山平台谁就赢对方一辆车,输家还要在校会上当众承认自己是loser,当时你也在场,为什么明明我赢了,你却劝我适可而止,不要惹事?”

    赵新燃感到万分荒谬:“你就为了这件事,非要在今天晚上报复回来?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能赢,是因为当时我在他车上!”

    两年前,他们一群人十六七岁,过于显赫的家世和殷实的家底,给了他们目中无人,狂傲嚣张的底气。

    宁致远和柯尚越背后的两个家族自上世纪起就势不两立,潜移默化之下,两家后代也遵守“祖训”,宁致远与柯尚越也自小敌对至今,近几年甚至演变到凡二人出现在同一场合、打了照面,必定势同水火。

    彼时,宁致远刚拿到美国驾照回国,又提了新车,招呼了一群富家子弟半夜上盘山公路飙车。盘山公路山顶,有一座妙君山庄,是赵新燃家的产业。那一天恰逢柯尚越生日,包下了整个妙君山庄开派对。

    两拨人在山顶会面,相持不下,泾渭分明,各占了餐厅一半位置。

    赵新燃在山顶庄园度假,得知消息时还在睡梦中。等她赶到,宁致远和柯尚越已然立下赌约。

    宁致远较劲上头,气焰万丈,根本听不进任何劝告,锁了车窗车门就踩油门。赵新燃到底年纪小做不到事事沉稳,好言相劝被宁致远无视,火气上来拉开柯尚越的车就坐了上去。

    好在柯尚越并不如宁致远一般冲动无脑,还算听得进话,赵新燃向他保证了一个绝不让他难堪的结果并承诺了“尽管提”的条件,换宁致远赢。

    他们平稳抵达半山平台后,柯尚越静立一边,赵新燃强逼宁致远讲和,两人僵持不下时,柯家和宁家长辈的车紧随其后。

    三方对垒时,赵新燃当场指认柯尚越挑衅打赌在先,赛车也是他提出的。

    “所以我当年赢得不光彩,确实有你的功劳。”

    “是,”赵新燃认得毫不心虚,“你何止赢得不光彩,当年是柯尚越主动认输才有你的赢面,但这些都不是你今天将人带来闹场的理由。”

    长廊的灯忽地灭掉,泳池边立马暗了一半,赵新燃知道这是李管家安排好客人,宴会快开始了,不能再拖下去了。然而,旧事重提让赵新燃的耐心所剩无几,她的指甲掐进掌心,强迫自己冷静,让宁致远把柳庭送走,等晚宴结束再算账。

    赵新燃尽力平和问:“宁致远,我们认识了快十五年。你还记得今天是我的成人礼吗?”

    闻言,宁致远挑起嘴角,嘲弄道:“我哪能不记得,我就是专门挑今天带她来。”

    赵新燃忍了一晚上的怒火彻底被点燃:“学校里你们恶心人就算了,今天我生日,你还要给我难堪。宁致远,是你无耻在先,不是我不讲情面!”

    “恶心人?”宁致远冷笑一声,点点头,“你颠倒黑白的本事还是这么厉害。明明是你单方面与柳庭不和,在学校里你几次三番找她麻烦不说,现在我都亲眼看见了你推她下水,你还不认。我与柳庭清清白白,从没有过越矩的行为。是你嫉妒心太强,疑心病太重,才会看谁都龌龊!”

    她冷厉道:“你和柳庭就是龌龊怎么了?!你我有婚约在身,谁不知道我赵新燃喜欢你?可不是今天你给她打水泡姜茶,就是她明天给你操场送水,多少人看我笑话你知道吗!

    “我说过了,我没有推柳庭下水!倒是你一直是非不分,一个家境贫寒、一辈子只能靠学业这一条路获得微不足道的成功的人,还不值得我找她麻烦,更不值得我放在眼里。我看不惯的是你身为我的未婚夫,却和另一个女生暧昧不断,纠缠不清!”

    赵新燃放下最后通牒:“柳庭我会让人送回去,你好自为之。”

    她转身要走,宁致远上前抓住她的手臂:“赵新燃,你还敢动柳庭?!”

    电光石火间,王洛钳住宁致远两只手臂反剪背后,两名保镖旋即动身,按住宁致远半跪在地。

    赵新燃被抓痛,腾起一股怒火,为什么不顺心的事情总是没完没了?

    她怒道:“我有什么不敢!是因为她是你带来的人,还是她是柳庭?”

    “放开我!”宁致远也怒目而视,向来英俊的脸有了几分扭曲:“我最讨厌你这副纠缠不休的样子,还有你每次在长辈面前惺惺作态,口口生生说喜欢我,又看不惯我不学无术游手好闲。装这么久,很累吧?”

    到底是谁纠缠不休……赵新燃没被握住的左手竟在此刻痉挛,这是她揍人的前兆。

    “啪!”宁致远被赵新燃扇得偏过头去,脸颊迅速红肿一片,胸前的胸针被一阵力道扯下。

    “你还不配用这种东西。既然你那么爱喝别的女生送的水,那么心疼柳庭掉水里……李叔!”她刚刚扇过他的右手紧攥胸针,正无法遏制地抖动,赵新燃用另一只手轻轻按下,语气冰冷道:“给我把宁致远丢水里,让他喝够泡够!”

    李管家从善如流:“好的小姐。对不起了致远少爷。”

    随后,他向按住宁致远的两名保镖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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