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太阳太毒,三叉路口边上挑担卖龙眼的大爷坐着小板凳。白花的发根都布满汗水,筐里的龙眼都晒出更浓的甜香。
车辆稀稀落落,车声跟在轮子后头拉得很长。
“大爷,你这龙眼咋卖啊?”
“一斤五块。”大爷抬起耷拉的眼皮,浑浊的眼珠一亮。好俊的小伙,有那么一点我当年的风采。老人枯槁的手拍了拍肩上不存在的灰尘。
小伙四肢修长,白色背心显出一身紧实的肌肉,棕麦色皮肤上反光的汗水勾勒出非常漂亮的线条。背上是一个深蓝色登山包,黑色长裤贴着一层灰。
“能尝个不?”小伙露出白牙,俊逸爽朗的笑脸让人仿佛看见阳光下的麦田,过路的大妈像猫头鹰似的头都不舍得转走。
“可以呀小伙子,不甜不要你钱。”老头从愣神中醒来,开心地盯着小伙。
他在大爷殷切的目光中尝了一个。
“谢谢大爷,能再尝一个吗,这个没吃出味道。”
“可以可以。”大爷给他抓了一把。
“太好了大爷,你人真好。”
小伙三两下吃完,眨了眨眼说,“大爷我现在身上没钱,下次还你。”
大爷看着这年轻小伙,才发现他脸上沾灰,眼睛里神采奕奕,像赶了几天路但还是注意清洗过。自然的神情清澈异常。
“没事,没事。”他摆摆手,“再拿点去吃,没关系。”说着又拨开一把递给他。
“大爷谢谢你。”说着塞进背包的侧边口袋,刀杨感动得眼睛都有些湿润,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最后几块钱买的水大清早喝了个干净。这时半架在筐上的扁担突然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弹响。
光滑的扁担在地上晃来晃去,刀杨突然心神无端一凝,像你正看着晴朗蔚蓝的天空,突然笔直正常的空间扭曲起来跳着海藻舞。这种突兀并不是由扁担掉地引起的,而像是它的动作触发了这个环境中不可看见的长久运转的某种平衡机制。这在刀杨的脑海里激起警觉。
但他已经不再大惊小怪了,这是他从小到大常出现的一种感觉,他也说不清,每当有这种感觉出现十次中八次有坏事发生。
他继续朝纸上写的地址的方向走。
身后传来车声,由远及近,大马路上太正常不过了。刀杨的不安却越来越明显,这使他所有感官开始放开,空气的味道,鸟叫的声音,鞋底摩擦沙砾的声音,轮胎擦过地面,车身和空气剧烈摩擦的声音。他猛然一惊,它的方向不对!
刀杨转身,一辆黑色轿车疯了一般飞速斜穿马路,它的前方不远是那两担龙眼,老头呆愣地坐在那里恰好半背对着那辆车。
司机极度惊恐的表情越来越近,手拼命往左往右地打方向盘,最后瞪着眼睛捂住脑袋。
“妈的。”刀杨瞬间冲过去。
呼啸而来的车没有半分停滞,冲上台阶,轰的巨响,似乎有人尖叫,玻璃的碎裂声,金属撞击的回音尖锐得能把皮肤刮下来,终于停下来了。
车头像被揉皱的纸一样扭曲地卡在店铺门口,周围站着从空调里出来的人,有人正挂电话,有人走到车门查看司机的情况。空荡的大街一下嘈杂起来。
有个大姐看见一个英俊的小伙正把老头扶起来,她连忙过去。
“你们有事没得?”“哟!小伙,你臂上恁大块黑勒,莫事吧?还有老头你勒?”
刀杨在心里狂骂了几句,庆幸还好,刚才那车可擦着自己胳膊过去,再慢上这么一丁小命都没了。心脏狂跳不止,脑门上开了闸一样往外冒汗。他们刚才在地上滚了几圈。他在大爷身上上下捏了捏,“小伙你还懂点医啊。人老了反应都慢了。”“我不懂医,我懂骨头。”刀杨嘿嘿笑了,还是颇为自得。想起小时候爷爷逼着自己记下几百块骨头的形状位置,偏那么一点就要重默十遍,没按时默完就收游戏机,那可是游戏机啊,他那时仅有的电子玩具,隔壁大胖小美都没的,现在想起还是咬牙切齿。
救护车和警车停在路边,蓝红的灯光转着。
护士抬着担架下车,医生给被挪出的司机做了简单检查,对护士示意了一下。
刀杨看着司机和老头被抬上救护车。护士把笔插回上衣口袋边对刀杨说了几句,他咧了咧嘴点点头也上了车。
……
做完笔录,刀杨走在街上,活动了活动包扎好的手臂,仰起头猛灌下一口水,看了眼四周。
护士给他处理伤口时笑着夸他手臂练得不错,肤色也好漂亮。
他说那可不,我从小就经常徒手爬山,到徽省经过的山我都是徒手爬的呢,我特地找的都是没开发的野山,就带着水和干粮,山上很多猴子和野果子。他说那些野猴子还来挠他呢,他还看见花豹子,它的尾巴又粗又长有全身的一半长,那奔跑起来可是个好手呢。
护士说你可就吹吧。
那可都是真的,刀杨笑了笑,仿佛又看到了藏在绿影后面那双猎食者的眼睛。
他没说的是他借着地形和豹子打了一架,因为这豹子觅食时把他宝贝相框踩坏了,里面是他奶奶仅存的一张相片。
他跟在豹子后头观察了许久,在肥大的爪子踩上那片树叶时,那轻微一声闷闷的碎响传来,他像烟一般从树影间扑下,手臂发力死死用藤勒住它的喉咙,双腿趁机绞住它上半身,豹子回过神大张着嘴怒吼,在原地又是打转又是疯狂甩跳,重心在前一人一豹缠着朝前倒,刀杨的背狠狠砸在地上,五脏六腑撞得痉挛,他来不及龇牙咧嘴腰腹和大腿发力,扣着豹子一翻又把它骑在身下,双臂不敢有丝毫放松,绷紧的肌肉上刮了一大片深红口子,花斑的豹子四肢踢蹬变缓,他趁此狠狠揍它的脑袋,鲜血被砸出沿着手背沿着皮毛的空隙,大势已去,刀杨等它力竭才松了手。
气出了,看着毛茸茸的豹子趴在地上,肚皮呼哧呼哧的喘气。
头上挂着树叶脸上全是汗和土的刀杨开心得撇起嘴一哼,拿出相机卡擦卡擦拍了很多张,各个角度都有,正打算传到手机发个朋友圈,豹子突然吼了声,大爪子拍在地上好像要站起来,刀杨看了看它,豹子竖起眼睛,不自觉退了退,后背绷紧低低吼了几声。
刀杨低头编辑好文案点击发送,拿着手机在阿花面前晃了晃,就赶忙跑了,阿花是他给它取的名字。他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取的名字好极了。
他的文案是“看哥徒手打趴下的豹子!”。下面就是那几张珍贵的图片。
他小学同学李好守着手机似的马上就回复了:“刀哥,牛啊,哈哈哈哈,哪里的豹子,不是动物园的吧?哈哈哈哈,管理员有没把你抓起来,要不要老弟去把你领回来?。”
王叔陈姨小白大胖都点了赞,老妈说“又欺负动物。”刀杨暗道不好忘了屏蔽老妈。
回复李好:“哥可不是以前的哥了,什么豹子狮子老虎鳄鱼那还不是切菜一样。”想起以前和李好在豹子面前屁滚尿流爬回家的情景不屑地哼了哼。
接着他又拍了张自己满脸擦伤又脏兮兮竖着大拇指的阳光大笑脸自拍回复在这层。
把背包甩上肩他叼着个果子继续在凉爽安静的森林里赶路。
街灯下车流闪着光驶过,远处亮起来一座座楼栋,人们待在一个个窗户发出的灯光里。
他现在要去墓地,地址写的叫明光墓园,离这里应该还有些距离,在郊区。
突然间一阵发动机的轰鸣辟开嘈杂的车流声在他身前停下。
“嘿,帅哥,加个微信呗。”刀杨转头,红色长发,烟熏大眼的辣裤美女骑着摩托,见他看过来眼睛更是一闪,朝他抛了一个响亮的媚眼。
刀杨顿时挺直了背,手里还握着刚才在警局里装满的水壶。满面笑容,真像一朵向日葵。
红发在心里咆哮,极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呀,我叫刀杨。”此时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红发。
“张芝。”
“帅哥这么晚去哪儿啊?我载你。”
“行呀。”刀杨眨了眨眼。
“你是第一次来徽省?”,她微微转了下眼睛,“走路来的?”
刀杨抬腿轻松跨上摩托,一股像玫瑰又像松木的暖香拢在前面,好像见他靠近就逐渐向后蔓延。
一个刹车,幽幽的气味浓郁地撞进鼻子。
刀杨打了一个喷嚏。
“对,我第一次来徽省。你摩托真帅,人也帅。”
“哈哈哈当然。”,张芝看起来心花怒放,“你找好住哪儿了吗?这块儿酒店都死贵,不然直接来住我家吧,我家空得很。”张芝从后视镜看他。
“我倒是想呢,非常乐意!”刀杨的脸从兴高采烈到十分惋惜,“我太感动了,到这么远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儿,有人愿意收留我。”刀杨伤心欲绝地继续说:“但还是下次吧,我现在赶着去那个明光墓园,张姐姐载我一程呗。”刀杨又笑得阳光灿烂。
“……行啊?”张芝暗哼了一声刚想说话便听见他,“那个地方?”张芝明显犹疑了一下。随即一笑,说道。
“行,帅哥,那我们出发!到时候改主意了随时call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