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一个漂亮的甩尾,凉鞋率先撑在地上。
“靠,这里乌漆嘛黑,姐姐我先走了,小刀刀你要注意安全,多给姐姐发消息哦。”张芝转头,挥了挥手送给他一个飞吻。
刚刚路上聊了一通,刀杨喜提小刀刀称呼。刀杨安慰自己还是自己太有魅力了,害,想树立一个高大成熟的形象还是失败了。
突然间的安静,让平时一些微小的声音和感觉凸显了出来,虫子成群结队地在远处发出声音,那些声音就连成一片像星星一样闪烁。金属制的铁门发出老朽的嗓音,时不时响起,让人明确感到风的存在,阴冷倔强的,像一个人一样在那里拉动铁门,让你不得不朝它看去。
刀杨看着空荡荡惨凄凄黑嗖嗖的大门,大门像是回应他似的又孤零零地响了一下。边上的保安室暗着,朝里面看去只好像远处模模糊糊一个灯影。门前两侧的松树轻微晃动,晃出一阵刚刚刀杨一下车就闻到的淡淡松针的冷香。
墓园后面靠山,半遮的月亮下能看出山脊在深蓝的夜空中印上的影子,咕咕的回声在里面晃荡。门锁了。刀杨给李哥打电话,耳旁嘟嘟的长音响了两次。
刀杨刚才过来时在心里算着,从这到有人的地方有十公里。
李哥说宿舍就安排在里面。
……
张芝走后直奔鲸落,停好车,踩着凉鞋走进幽暗的大门,空调温度刚好,客人们都在低低地讲话,咂着红酒,光线很暗,空气里放着海顿。她穿过中庭拐过几个走廊,来到一扇边框烫银的黑色门前,刷了指纹打开门,里面赫然是向下的阶梯,墙壁是石制的,有着粗糙原始的纹理。拐弯处悬着复古的油灯,光线像发现有客人来似的兴奋跳跃着。
阶梯的尽头是一个宽阔的大厅。
凉鞋踩上了深红色丝绒地毯,从众人背后经过,踏入暗门乘电梯往上升。
里面倒是明亮异常。
墙上正中的大屏是对着拍卖台的摄像。一束光打在拍卖台上,台下黑压压坐着戴面具的客人。
“芝芝啊,今天等你好久,宝贝都快要错过了。”女人支着脸,殷红水光的嘴唇瘪出一个哀怨的弧度。
张芝踢开凉鞋陷进深红色沙发,瞥了一眼刚倾满的红色饮料,顺手抄起朝嘴里灌。
“绵绵宝贝别着急,好东西果然都是最后出场的,今天晚上我看到了一个更大的宝贝。”张芝弯起幽幽的眼睛,长长地透过显示屏不知探向了哪里。
……
这墓园里晚上没人守着?刀杨摸黑迈着步子,半遮的月光足够让他分辨脚底和四周。
这里的空气非常阴冷,和城里,不,或者说墓园外的空气就有区别,几步的距离,深入骨髓的阴冷就将四周的温度吸食殆尽。
会在什么地方呢?脚下是没有硬化过的土壤。
他经过一座白色的有三层楼那么高的建筑,非常宽铺展在地上。在黑暗中也能分辨出墙面上有大片斑驳,可能是掉皮和青苔。他无视它走过去。
在黑暗中刀杨仿佛变了一个人,释放出平时没有的或者说收敛的气场,危险捕猎者的气息,阳光和澄澈现在消失在只剩漆黑的眼睛里。
一阵风吹过,前面的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条细长的白色带子。
刀杨这时已经离那栋楼有大约200米,来到它后园的大片裸露土地,左边就是墓地。
那条带子是警戒线,后面是铁丝网。他拿手电朝前面闪了闪,里面杂草丛生,植被基本和山上的一致。
茂密的杂草和落叶底下好像有一条窄路,月光冷冷地照在地上,那里面正窸窸窣窣地响。这条路应该是通上山的。
铁丝网上赫然出现一块歪歪扭扭的牌子,写着有狼危险禁止入内,刀杨打开手灯看了看,上面深色的印子像是血迹。
铁丝网的入口用金属丝在门框上绕了几圈。
后面突然传来脚步。黑夜是很好的遮掩,也是暴露的胜地,光束左右晃着。一个穿保安制服的人在警戒线外扫了扫,尖利的眼睛旁赫然有一道刀疤从额角斜穿到耳朵,“他奶奶的,最近被分配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头儿不知道在干嘛,这破地方有啥好看的。”灯光晃到警示牌前。
刀杨看着面前盘盘绕绕的藤蔓,从树里面爬出绕着周身淌到地上,在地面上像扭动的蛇。
突然,脑海里的警觉又出现了,比以往都要强烈但又有些不同。他不自觉地抚上胸口,心脏咚咚咚地震动,血液也兴奋地横冲直撞,刀杨感到脑袋有些发热,全身的肌肉都在微微抽搐。
刀杨加快脚步。越来越近了,脑海也许传递的是这个信息,越来越近了。什么鬼玩意儿?刀杨心想,心跳声几乎盖过自己的声音。这么邪乎?两边的树木更快地往后退。
月亮已经爬到了头顶,惨白的光就印在深蓝的天幕上。全身的躁动在告诉他,越来越近了。
突然刀杨停了下来,右臂横在胸前,这他妈还真的是?鬼?透过面前这些树的空隙,他看见一个发着光的背影。
他确信不是什么荧光衣什么的,因为他正穿过一块半人高的黑石头,穿过?刀杨又开始怀疑自己的语文水平,而不是跨过,或者绕过,跳过等等正常人行为,等等,他,穿过?他?它?或者是她?
看花眼了说不定,刀杨再眨眨眼睛用力看过去,这回他穿过了有两人合抱粗的树。
月光一样的莹莹衣摆,飘忽不定的身影,还有那张惊心动魄的脸。有他在的周围仿佛是从这个世界中割出了一个新的空间,这个空间不属于自己认识的其他人只属于他和看见他的自己。
刀杨感到所有一切都退回到最远古的时间,远古到只有一片浩瀚的星空和它身上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时间河流。
这广阔的时空里只有虫鸣和月亮在那里不住叫嚣。
这黑沉沉的夜色,真让人头脑都昏沉起来,让这样的情景模糊了虚与实的界限,让人似乎舍不得不去相信眼前的这一切,多么让人痴迷又沉醉。
当他后来再次回想起今天此时的情景,他觉得自己仿佛在那时就已经拥有一切了,这是他心里升起那么不一样的美与爱的最早轮廓。
刀杨的身影藏在黑暗里,这也是他第一次意识到黑暗的存在,将他从头到脚包裹,以至于他现在没有力气想起自己身处何时身处何地了,这种软塌塌婴儿般的感觉将他缠绕,一时间难以挣脱,或者说不愿挣脱。
“你看得见我?”一个平淡的声音炸响。他后来回想起这一幕,发现这其中有着的极为珍贵的语气隐约地藏在平淡的声音下面。让人好笑。
可那时刀杨是悚然一惊,身上所有从小长到大的毛孔都密密实实地炸开。
声音从身侧传来,刀杨暗道不好,慌忙反向急退几步,同时从腿边抽出匕首,霎时横在胸前。
刀杨剩下的一点晕乎此时已经清扫干净。他看着那张极具迷惑性的脸,肌肉紧绷。
“看来是的。小子……”,白衣鬼沉静的眼睛扫来。
刀杨见他靠近和伸出的手,条件反射一般匕首的寒光斜着砍了去,他奶奶的!这是怎么了?是我死了还是他死了?
不对!我怎么可能死呢,那就是真的撞鬼了,奶奶小时候原来没骗我!真的有鬼!还这么……
白衣鬼轻松避开,刀杨侧身向前,匕首在手中丝滑翻转,反手横劈了过去,同时趁势后撤,躲避预料中可能的反击。
白衣鬼微微向左侧身避开攻击,刀尖划开他扬起的发梢,他右手成刀向前劈砍,身体紧跟向前,手掌竟追上后撤的手腕,轻轻一震,咔擦的骨骼声响起。
刀杨在他手刀碰上前一瞬已经发现,暗道轻敌,这个势头只怕会把他整个手腕卸下来,此人,不,此鬼要么是近战宗师要么也是精通人骨。
他尽全身力使劈下的刀线与关键的骨缝错开一毫。白衣鬼见刀仍没脱手,轻咦一声,步伐更见凌厉,侵身向前,不消一瞬二人又过了几回合。
刀杨自那一瞬落了下风,防守间节节后退。错位的手腕再接了一道砍击,此时后脚撞上树根,他一机灵立即借树闪避。
刀杨左手用力捏着三处将手腕一扭,重新握上匕首,当他感到掌控力恢复能再大干一场时,一个东西堵上了他的后背。
刀杨褐色的眼睛一凝,怎么这么快?
随即手一松,匕首就从手里掉了下来。他带着笑音说:“大爷饶命,我输了。”他的脖颈和肩膀也松开,毫无防备地转身,那鬼见状倒也把手放开。
刀杨又近距离看见那张脸,心神微微一滞。嘴角突然泛起冷笑,脚尖一勾,匕首登时又回到他垂下的手中,手腕一翻,尖利的刀刃凶狠地直直刺过去。刀杨似乎听到了刀刃破开皮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