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广福也确实该死。
他替皇后敛财无数,中饱私囊,才有了后宫的作威作福。没有钱财,一切大计都无法施展。
怎么说,他都可以算是罪恶的源头。
李鹤轩毫不在意金广福的死活,也并不担心金喜珠会因此怪罪于他们。毕竟,要杀金广福的人,是皇后。
“你既然已经跟金喜珠说了,关着,是为了保护他,若金喜珠和她的父亲,执意求你放人,你不若就做了这个顺水人情。朝廷办事,与你无关,即便出来死了,也不能怪罪到你头上来。”
“是。”
梁值也是这个意思,今日过来只是求太子一个敲定。至于金喜珠在这里面,确实是被他们利用了。
可她依然很单纯,且善良地并未怪罪过他。在自己的父亲那里,承了罚,也未在他面前提过半句。
梁值心中虽有隐约歉意,但还是大事要紧,该如何办,便如何办。
“回头,臣去给她赔个不是吧。毕竟,身为朝廷命官,查处到她家三叔头上,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没事,”齐玉娇听了半天二人叙话,“喜珠妹妹也不是不分是非之人,回头我与她细细讲明其中要害,她会理解你的。”
怎么说,金广福配合中间人,漏税不报,也是犯了罪。太子殿下也只是呈交账本,并未将金广福交给大理寺,只是私下囚禁而已。
事情说完,梁值微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抓起筷著猛吃了几口,漱下一口茶后缓了缓气,转而瞧起李鹤轩来。
“怎么了?”李鹤轩被看得疑惑,
“殿下这是,好清了?”
“啊,差不多吧。”
“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梁值抿唇笑:“怪不得,看着……咳咳,殿下睡到这时辰才起,身子骨好了,就来明德殿,一大堆事还等着殿下呢。”
齐玉娇听明白了梁值所说,放下碗站起身,道:“我吃好了,你们二位慢慢聊。”
李鹤轩张嘴仰着头来不及说话,齐玉娇拎起裙摆走了出去。
“你说你,提啥不好,提这。我家太子妃脸皮薄着呢!方才在屋里还在问,你跟金喜珠如何了,你看,这没说两句,你就把她羞跑了。还怎么聊?”
李鹤轩抱怨梁值,梁值也有些不乐意了:“什么金喜珠?太子殿下不会真要臣娶那个黑皮妹妹吧?”
“什么黑皮妹妹,你堂堂世子怎可说出这等话,人家金喜珠抹了玉肉膏,现在哪里黑了?要论样貌,配你也是不差的。”
“是样貌的事吗?臣父亲那边第一个不同意的。娶个商家女——”
“是妾!玉娇说了,金喜珠属意于你,做个妾便好。你看看你,将人家三叔绑了,人家都不舍得怪怨你半句,委屈都自己来扛。要不是为了你,她也不至于将她三叔的底毫无保留地透露给你。”
梁值冤枉极了,“什么为了我,我们不都是替殿下做事嘛!现在好了,殿下叫我还要捎带着娶一个,哪有这样的。”
“我说太子殿下,”梁值越想越觉得委屈,“你这就不对了,自己容不下侧妃,却撺掇我一个正妻都没影的人,先纳妾?”
“远了远了,扯远了。没那事。”
李鹤轩也知道这事不可强人所难,抹抹嘴站了起身,“罢了罢了,咱去明德殿议事吧。”
他哪里知道,梁值这些日子被金喜珠缠的,也是莫名有些心疼。要说金喜珠这人,用梁值的话来讲,就是太单纯,太善良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说的就是金喜珠这样的女子。
梁值心有不忍,也是打算找个日子去给她登门道歉的。或者,送些糕点礼品上门,表示表示也是应该的。
至于男女之事,他可不敢应。暂且,先装着糊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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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鹤轩和梁值回到了明德殿,殿内神医和麻子也在候着。
神医见李鹤轩气色已恢复如初,甚至比一般人似乎更加强韧,不免满意地捻了捻发白的胡须。
“太子殿下身体已然恢复,老臣也是该回去了。”
“不可。”
李鹤轩身为太子,向神医行拱手礼,道:“孤感念神医,想将神医留在身边。神医年岁已大,莫不如留在孤的身边,孤愿为神医养老。”
神医受宠若惊,连忙跪下:“太子殿下如此恩典,老臣万不敢当。为太子殿下调养身体,是臣的本分,臣有幸入宫,已是此生最大荣幸。”
李鹤轩将其扶起:“可神医不是已在药藏局挂职了吗?又何必再出宫呢。”
李鹤轩以感恩之心为神医养老是真,但更重要的是,他不想放过这位神医,他想让神医为他所用。
宫中险恶,连父皇都想将他留下自用,更何况他这个刚刚才建立起自己东宫队伍的新任太子呢。
这位,可是能保命的神医啊。
李鹤轩朝麻子使了个眼色,道:“麻藏丞,神医屋中可有其他家人?也一并安置了吧。需要银两,直接朝司藏署梁大人索要便可。”
梁值也忙相劝:“神医实不必离开,太子刚入主东宫,各部羸弱,还需神医相助才是。你看这次,若不是麻藏丞将神医寻来,我们太子殿下可是凶多吉少啊!”
“是啊是啊!”麻子也符合:“神医你想,我大帝朝如今仅太子一人,全天下人都指望着皇上,指望着太子,神医还是留在太子身边,帮助太子殿下吧。”
神医释然一笑,不再推辞,道:“老臣受了太子殿下的恩典,自然愿意守护太子殿下。既然是为了大帝朝的江山,老臣也就不推辞了。不过……”
“神医请讲。”李鹤轩朝神医伸出手。
“能不能不要再叫老臣神医了?老臣既已在药藏局挂名,总归是不能挂个无法无天的‘神医’名号的。老臣姓薛名子走,乃太乙山孤士,无牵无念。若余生能为储君效力,也算是老臣余微之热再燃了。”
“好好好!”
李鹤轩高兴得很:“这就将薛神医的大名去药藏局改挂过来。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
殿内的几人,都是李鹤轩心目中最重要的人。
如今,薛神医亦是。是他的救命恩人。
薛神医心中感慨,大帝朝有如此储君,是国家之幸。于是,也就便安心留下了。
李鹤轩命人将一处宫中别院改名为“子走居”,专门赐予薛神医,并配备随侍仆从,当真如他所说,将他供养起来了。
如此说完,麻子便带着神医回去安置别院了。
留下梁值与李鹤轩继续商量正事。眼下最要紧的,便是皇后的钱袋子,该如何处置。
“太子殿下,那泰宝钱庄里的钱……该如何处置?”
此案赢帝下令授予太子牵头查办,在拿到金广福账本实证的时候,李鹤轩就命人将泰宝钱庄查封了。
如今尘埃落定,这钱该如何处置,也该有个说法了。按照账本上登记的人,名下所有银钱系数冻结,不得取去。
而这些人只是办事的,李鹤轩也并未将他们拿办,只是将钱收缴了,若有冤情,亦可向大理寺喊冤。
可时到今日,未有一人言声。
这笔钱银,自然也就由朝廷收缴了。
李鹤轩道:“我与父皇商讨过,父皇本想将这笔钱银归入东宫家令寺司藏署,可我认为不可,还是按照规矩,充入户部吧。”
“也是,此番已经踩了皇后的尾巴了,再要是将这笔钱纳入东宫,更显得太子殿下张狂了。哪怕是皇上的意思,也不妥。”
“是这个道理。另外,父亲让臣向太子殿下带话,这次只抓了金广福,并未牵连到他,他也知道是太子殿下特意避开,以此,感谢太子殿下。”
李鹤轩眼中一片清明,“我答应过你的。”
“是,臣明白。”
梁值明白太子用意,一是情,二是,或许将来,父亲也能迷途知返,走回他们这条道上来。
以太子殿下的心胸,断不会计较过往。
他们这群人,以莽撞之躯冲入腐朽朝堂,似一股新鲜浓烈之血,只求一个光明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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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出宫不到半月,宫中便传来消息:前八皇子李乾还俗回宫。赢帝赐其长乐王,并在宣阳坊赐了一座王爷府。
皇后拍着桌子,指甲抠进桌面,咬牙恨道:“我竟然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而候在她身边的徐世隐拿起她的手,缓缓道:“他那边,臣一直盯着的。娘娘放心,臣想来,许是太子归来,那位王爷终于按捺不住了。”
“痴心妄想!”
皇后歪嘴一笑:“有他什么事,他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就不错了,还想来搅现下这滩浑水。是觉着哀家斗不过东宫那野小子,还是怕哀家再诞下皇子,他彻底没了机会,迫不及待地要出来了。”
皇后一猜即中,徐世隐心中暗暗赞叹。果然是个聪明女人,虽然有些癫狂,但毕竟是太后身边浸染过的。
没有一件事,能瞒得过她的眼睛。
即便是与他做下的这件事,怕也是只有皇后这种女人才敢。
徐世隐捂着皇后的手,搓了搓道:“皇后娘娘所言极是,只是莫要担忧,有微臣在,定不让他得逞。而今,皇后娘娘还需以身子为重,这些事,就交给微臣来办吧。”
他们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人。
皇后满意道:“如若那位新王爷碍事,也不是不可以除掉的。当年叫他躲入寺庙,而今,就别怪哀家不客气了。”
躲了三十年的命,若不珍惜,那便再次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