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多长时间能将太子妃体内毒素清除干净,这个不好说,或长或短。但微臣一定尽力,好在太子妃身体康健,并不受此毒影响。”
“此毒专攻水藏肾气,早些年曾用于避子汤内,因其毒性大,除了避子,还能引发不孕,所以渐渐也就无人再用了。”
皇宫内有你想象不到的一切歹毒,齐玉娇入了宫,便要面对这些。
李鹤轩愧疚极了,只能不停道歉:“玉娇,是我害了你。若你不嫁给我,便不会面对这些。”
而齐玉娇显然是真的被吓到了,入宫数月,已经遭遇一次刺杀了,从小习武的她不怕这些,反倒是怕在暗处下手的阴招。
防不胜防。
但更让她不安的是,若她真的失去生育能力,她将如何向皇上交代?如何向大帝朝的江山未来交代?
“太子殿下,要……不,你还是再纳一个侧妃吧,我……不介意。”
齐玉娇愿意放弃独占李鹤轩的念头。原来,独占这个人,责任太大了,她担不起。
“你说什么胡话,这样的话不许再说。有神医在,你大可放心。大不了……”
大不了他将储君之位让出又如何。
可这样的话,不能轻易说出口,哪怕心中已有此念,也不能说。毕竟,他现在还是太子,还是大帝朝的储君。
“你才不要胡说。”齐玉娇懂他,在一起这么久了,她如何不知,李鹤轩从不是贪恋权力的人。
可他姓李。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她忽然在想,若是当初,他们没有进宫,他还是她的义兄,她还是那个将军府的齐小姐。
说不定……
“乖,我们安心服药吧,不管多久,我都等你。”
哪怕一年两年,他都可以。他还年轻,他并不着急要孩子,他相信薛走之,一定有本事能让他的玉娇恢复。
可齐玉娇并不如此想。
她承担不起这样大的责任。
她只能默默自责。
此事过后,东宫封锁了消息,谁也不知道,太子妃已失去怀孕的能力。李鹤轩已经想好了,就算有人拿此说事,他也会将过失揽到自己身上来。
反正,他们李家不是一向如此么。
李鹤轩盘算好一切,却没盘算到齐玉娇也是个硬骨头。第二日,她便去了赢帝那里请求皇上给太子纳妾。
理由非常冠冕堂皇。太子侧妃已陨,东宫不能只有一位太子妃,且太子殿下年轻力壮,她一人难当大任。
赢帝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太子妃又是什么路数,他二人不是一直你侬我侬么。太子不止一次在他面前说过,他只要太子妃一个。
他这个做父皇的,在儿子与儿媳间,有些难做啊。
他看着眼前这个坚定的太子妃,才发现,果然是自己儿子选的女人,果然是齐将军的女儿。
平日没瞧出来,今日一看,这性子,可并不比李鹤轩软弱。
怪不得自家这个野性十足的儿子能被她治住。
可他不敢擅自答应,于是又传了太子过来。李鹤轩急匆匆赶来,他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玉娇,竟然这么大胆,直接上父皇这要旨来了。
“玉娇,我不是说过了么,此生不纳妃。”
“此……”赢帝虽有心理准备,可还是吓了一跳,“此生?”
“嗯,此生。”
哎呀,我的儿啊,你怎么还是个犟种啊!这可一点没像我。
赢帝心中冷飕飕的,可也不敢说个呵斥的话,只能顺着说:“皇儿,未来的事还很长,也莫……如此就下决定嘛。”
“何况,”赢帝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齐玉娇,“何况太子妃也是体恤你,深明大义,才作如此说。”
“她不需要大义。”
“谁说我不需要!”齐玉娇看明白了,皇上作不得主,一切还是看他这个宝贝儿子的。
她是怎么没瞧出来,这么些日子,一向软弱的皇上,为了他的皇儿,做了多少“自作主张”的事,又勇敢了多少回。
甚至,恨不得连兵权都交给他。
也是,他的兵权是太后的兵权,是袁族的兵权,在他手里就跟没有一样。更何况,也不在他手里。
父亲自回京都,升任金吾卫大将军后,日夜操劳,调兵遣将,一切还不都是与赢帝一起,为了壮大李鹤轩的后方实力。
好与抗衡。
她是个什么?不过是为皇家生子的工具,可现在她这把工具无用了。
皇上自然是不知道的。
不管李鹤轩与他有多亲近,是否会如实相告,但齐玉娇还是要站出来,替东宫要一名太子侧妃。
她不介意吗?介意。可又能如何?这是她的命,正如当初被迫嫁给李鹤轩一样。
三人面面相觑,赢帝不敢再出声,只看着李鹤轩,李鹤轩知道齐玉娇上了脾气,也不好硬顶。
只道:“从长计议,乖,我们先回去,容父皇好好想想。”
可不是容父皇好好想想,是容他想吧。齐玉娇心中腹诽,看来今日过来寻皇上还是寻错了,现在的皇上,是听太子的。
齐玉娇被李鹤轩半哄半推地带回了东宫。
一进屋内,李鹤轩便搂住了齐玉娇:“玉娇,你难道还不懂我的心吗?你要如此伤我?是我不配得到你的爱吗?”
爱?
齐玉娇没想过这个,什么是爱?
爱有责任重吗?
“可你不能没有皇子,你不能让我承担这些,我承受不起。你若一直无子,你叫我如何心安?如何苟活?”
“我会对不起父母,对不起你,对不起皇上,更对不起天下!”
“你能懂这些压在我身上的感觉吗?爱又能如何?爱能让我们生出皇子吗?不能啊。”
齐玉娇别过脸去,她委屈地默默流泪。
想象是美好的,想象与他相守到老,独有彼此。可现实,皇宫里的现实,是如此残酷。
他们根本无力抵抗,无法阻挡,这来势汹汹的深宫恶龙。
“可以!”李鹤轩抱住她大声道,“爱可以!我爱你,我可以对不起任何人!唯独不能对不起你!”
“你也爱我好不好?像我一样爱你好不好?”
最后是近乎哀求的低声细语。
齐玉娇泪如雨下,可这爱太沉重了啊!她该如何回答,如何告诉他,她也爱他,可是,却不能如此自私啊。
爱是自私吗?
她不懂,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知道,现在她太难受了,她好想逃,逃到皇宫外边去,做一个普通人,该有多好。
她说不出口,她爱他。
李鹤轩紧紧地抱着齐玉娇,任她将眼泪洒在他的胸口。这些眼泪,如火焠过的铁水,烙得他生疼。
他捧起齐玉娇的脸,将她脸庞的泪水悉数吻去,温柔得像在舔舐圣水。
本就是因为他,才害她成这样。
是他,他有罪。
他更不可能抛弃她,纳什么侧妃,这辈子都不可能。他要弥补她,要比以往更加爱她。
可是,他再一次低估了倔强的齐玉娇。
傍晚时分,红玉将他赶走,说太子妃今日没有胃口,并未准备晚膳,并且,连他在丽正殿过夜的资格都剥夺了。
太子妃不让太子在此处过夜,这意味着什么。
她还是想让他纳侧妃。
李鹤轩失魂落魄地回到明德殿,坐在殿外的石阶上怅然若失,眼神空洞得仿佛遭人抛弃的小狗。
宫强守在他的身旁,难以理解,男女之情,原来这样重。重到可以将一个人打击成这样。
“太子殿下,要不让臣陪你喝几盅吧。”
李鹤轩缓缓抬起头来:“有用吗?”
“有用,肯定有用的。”至少能让太子殿下度过今晚。这一夜,想必是最难过。
宫强命人拿来几坛好酒,就摆在石阶的一旁,二人就地而坐,就这么对着月亮喝了起来。
没过多久,宫默也从宫外回来,手里正好提着熟食斋里买回来的猪头肉。听闻太子失意,也加入了胡乱灌酒的行列。
三个人在月下高歌畅饮,疯癫程度响彻整个东宫。怕是丽正殿那边也能听到了。
可太子不管,就是要鬼哭狼嚎到太子妃也能听见。
他们把这里当成了北疆的军营,撒欢放纵,谁也拦不住他们,只要他们想,哪怕当夜将这宫门拆了都有可能。
可太子妃始终没有过来。
没有人心疼他这个伤心人。几坛酒过后,李鹤轩放声大哭了起来,嚎得悲切,又幼稚。
这可把宫强和宫默给吓坏了。他们什么时候见李鹤轩哭过!
他们可以打人,可以杀人放火,可唯独没有哭过!即便是幼时在战场上杀得浑身是血,浑身是伤,也从未掉过一滴泪。
宫强朝宫默使了个眼色:你看吧,我今天早就被他吓坏了。还是你好,在宫外行走办事,没见到他这死样。
宫默默契地点点头:还真是,这一个“情”字,杀伤力竟然这么大。
可他们两个还是着急啊,太子殿下嚎哭起来,太子不要脸面,他们还要呢!他们是兄弟,是一起长大的男子汉,怎么能哭呢!
“太子!太子!莫嚎了,你再这么嚎下去,太子妃可真不会要你了。堂堂男子汉,哭算怎么回事呢!”
“对啊对啊!你现在可是太子殿下,这事要传到朝堂上去,那还了得!你不得把皇上的面子丢尽了啊!”
对,他丢的不是自己的面子,丢的是皇上的面子。
他自己哪有什么面子啊!
可李鹤轩不管:“太子妃她已经不要我了,我还要面子做什么!他都不叫我去丽正殿了,呜呜呜……她怎么说不要就不要呢,怎么这么狠心呢!”
“啊——”
“我真的好爱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