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此时节一大乐事，是挖小桃苗。

    不知道当一个地方和某一事物过于紧密相连，究竟是好是坏。我们这个地方，最多的还是桃。种的是桃，吃的是桃，卖的是桃，烧火的是桃树疙瘩和桃袋子，罐头是桃罐头，来人收的是桃核，到头来孩子玩的还是与桃有关的。也是因此，随处是桃，上一个夏天堆积在路边的孬桃子，果皮和果肉腐烂、消弭，留下桃核和包裹其中的桃芯米。春天到了，种子萌发，破壳，长出第一片叶子。我爱极了在这个时候提溜着剜菜的刀子，窜出家门，满村子得找小桃苗。找起来还是很方便的，总会在某个角落里找到那么几棵。先在家附近找，家门口的水沟，底下应该会有。然后家对面款爷堆放柴火的地方，屋后边的废宅基地里，学校附近的小树林里，小阳爷爷家门口的笤帚苗旁边，大队院子里，我都不放过。我记得我在阿瑞家门口的水沟里刨到好多，先是一手抓着刀子，一手扒拉着边沿跳到沟底，然后在垃圾堆里仔细寻找。挑挑这个褪色的洗衣膏袋子，拨拨那个杀虫剂瓶子，直到发现那一抹新绿。

    先是要在小桃苗稍远的地方把刀子插进土里，不然会剜坏根系和下面啷当着的桃芯米，然后约摸着使劲剜一下，把土剜松，就能给小桃苗薅出来了。刀子也是老物件了，又总是用上，剜两下木头把就要掉一次，只得先寻一块石头，接上把朝石头上敲几下把把楔进去。也不总是能完好地薅出苗来，薅一半茎断了，刨一半根刨坏了，提溜着乐芯米掉了都是常有的事。刨好一棵后，攥在一只手里，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继续去找下一棵。刨到拿不了了就跑回家，在石榴树底下刨几个坑栽上，离了水土半天的嫩苗早就蔫了吧唧，重新埋进土里也是软软地趴伏在地上。栽好之后，再继续跑出去找其他的。有一回剜完小桃苗刀子忘了拿，等想起来才一激灵，又只得赶紧往回找去，毕竟那是全身上下最值钱的玩意，好在最后找着了。后来木头柄坏了，又找了根小玉米骨头塞进去当把拿着。

    其实几乎所有小桃苗都是活不了的，在犄角旮旯默默地可以成活，而一旦移栽到家里圈起来几乎不可能活，何况这是没有价值的，在这个到处都是桃的地方，没有人需要小桃苗。但大人们也没有阻止我继续找小桃苗，也不反对我把小桃苗埋在石榴树下面，甚至有时候顺手还会给我的小桃苗们浇一点水。大人们就是这样，从来不会嫌弃我们幼稚而无意义的行为。

    如果，能再一次毫不犹豫跳进沟底垃圾堆中，体验一次找小桃苗的快乐就好了。快乐，就是这样一去不返的吗？我的手里，既没有刀子，也没有小桃苗了。其实，第一点我就已经做不到了。那条深深的水沟，原来不到大腿那么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