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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尽时(三)

    岳赫停了一瞬,伸手接过,道:“多谢。”

    她还没从昨夜教训人的心态里出来,乍然发现这小崽子已经没事人似的跳过了这一页,不免有些接不上情绪。

    “你的手……昨天我话说重了,还疼吗。”

    鹿与年摇了摇头,居然露出一点笑来。

    岳赫目瞪口呆地盯着她,心道见鬼了。

    赵芜溜溜达达地从身后路过:“这是什么?哎哟,禅明花,年宝儿,你二师姐有吗?”

    鹿与年从怀里取出一枚浑圆的蛋,蛋壳上纹路十分绮丽。

    “无明鸟的蛋!明天来长风阁,师姐做给你吃。”赵芜喜滋滋地收入囊中。

    三个人一起走出房间。此时外面雨幕潇潇,檐边雨珠如线般落下。厅中一股白汽垂直从锅子中升起,又蒸腾弥散开来。

    闻松若背身坐在桌前,听闻声音转头笑道:“舍得起了?”

    萧存意正坐在她身边一板一眼地说着什么。

    岳赫难得迟起一次,自己本就羞愧,听出她口中揶揄之意,干脆没有吭声,直接落座了。

    萧存意点头与她示意,然后又要开口。

    闻松若不由叹道:“你且放过我一日吧,存意。为师好不容易清闲几天。这件事情我们明日再议。”

    萧存意没有说话,眼神中明晃晃地透露出质疑来。赵芜从锅中夹起一根青笋,咣当放进萧存意碗里,笑嘻嘻道:“师姐,就这一日?”

    萧存意眼神略微柔和了些,拿起筷子,终于道:“那明日我早半个时辰去议事堂找您。”

    午后,闻松若终于想起考校两位徒弟的功课。

    赵芜的剑依旧稀烂到没眼看,岳赫放水放得良心都不安了,闻松若只是笑眯眯地袖手旁观,并不喊停。

    鹿与年坐在她身边全神贯注地观战,不知道看懂了多少。

    剑身嗡鸣声停息,岳赫迟疑地放下剑,转头望着闻松若。

    她刚张开嘴,闻松若道:“让她自己说。”

    赵芜气喘吁吁地扶着剑站起来,耍赖似的道:“您也看见了,师尊,我剑道上就这样了,练了六年,真的一点天赋也没有,我以后也不想做剑修。您就别再试我了成吗?反正遇到大场面,我跑还不行吗?”

    闻松若被气笑了,点头道:“那你跑吧。”

    赵芜向后退了一小步。

    闻松若:“等我动手?”

    赵芜瞬间消失在原地,岳赫和鹿与年慢了一拍,转头望去,只见她人已经飘到了远处。岳赫心中冷哼,果然那天赵芜是故意被打下来哄她的。

    闻松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见鹿与年抬头望去,她摸了摸小徒弟的头,道:“看好了。”

    占据了小半个庭院的禅明树静默矗立,一缕无色无味的寒风摇动了它最顶上的那朵禅明花,花冠在枝头垂死挣扎了两下,依依不舍地往地面坠去。

    嫩黄色的花瓣在积水的倒影中不断旋转、下落,触及水面的前一瞬,被去而复返的寒风推到了一边。

    闻松若将赵芜往地上一放。

    赵芜脸色发白地踉跄了两下,闻松若正要开口,她偏过头,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这个年纪的徒弟,打是不能打,骂也不好骂,她无可奈何地长叹了一声。

    “阿赫带着小年进去吧,我跟你们二师姐说几句话。”

    岳赫带着鹿与年回了屋,踏进门槛前,她回身一望,只见闻松若不知道按着她的肩膀说了什么,赵芜脸上浮起一层笑来,但和之前无赖似的笑脸似乎截然不同了。

    闻松若下了禁制,什么声音也没泄露出来。岳赫心里有些发闷,她看不懂那笑背后的含义,简直像是苦笑了。

    赵芜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吗?

    她合上门,回身就见鹿与年看着自己。

    “昨天是我错了。”鹿与年仰着脸,突然道,“我不该误会师姐的好意。”

    岳赫先是一惊,然后肩膀慢慢放松下来。她反手将剑入鞘,在她脑袋上胡乱揉了两把,笑哼道:“师尊跟你说了什么?”

    “算了,不用跟我说。以后乖乖听话,我罩着你。”

    是夜,赵芜坚决要睡在不厌居,说要重温一下幼时的回忆。岳赫看她在床上打滚,一边收起符纸,一边侧身问:“师尊白天跟你说了什么?”

    赵芜道:“还能有什么,要我少偷懒,更不许妄自菲薄……要是下次能和你过百招,就把天香阁的秘本带回来给我。”

    岳赫手顿了一下,慢慢道:“你不想要?”

    赵芜满不在乎地眨眼:“想要啊,但这是我说了算的吗?”

    岳赫便不说话了。

    赵芜哼哼唧唧:“我的好师妹,你这时候就该说,‘既然师姐这么想要,我自然要帮她达成所愿,别说一百招,就是两百招也不在话下’。”

    岳赫:“你都不跑,我为什么要让。”

    赵芜:“那不是跑不过嘛。”

    岳赫只盯着她。

    半晌,赵芜道:“……过招自然不能跑。”

    “若是有那么一天,不是过招,你会跑吗?”

    赵芜终于无可奈何,长叹一口气:“不跑。留下挨揍,行了吧?”

    岳赫便将小灯提到床前,刚坐下来,后背猛然袭来一层带着香气的水雾。她本能地要跃起,却被赵芜一把拉倒,香雾扑了满头满脸。

    “赵芜!”

    赵芜立马道:“别急!你仔细闻闻,不是早上那个!”见她没有要动手的打算,才小心翼翼道:“闻出来了?”

    岳赫鼻尖耸动:“是后山松林——”

    赵芜得意洋洋地往后一仰:“正是!后山鸣玉铎周边的那片林子,我们小时候老去,雪后尤其好玩。但鸣玉铎附近很少落雪,我从去年到今年一直在复刻这气味,怎么样?”

    岳赫缓缓躺下来,将脸埋进枕头里无意识地蹭了两下,好像又回到了刚到青云宗的时候。

    从云峰极大,整个山头除了闻松若收的几个弟子和少量杂役之外没有其他人住,和她们相处最久的大师姐萧存意不是热络的性子,离家千里,初来乍到,岳赫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了孤单的滋味。

    这就是修仙吗?

    因为有一点不知所谓的灵根,就被父母欢天喜地地送到了远离尘嚣、凡人止步的仙门,从此和云海松涛相伴,踏上一条不知去处、无人为伴的青云路?

    所幸还有赵芜。

    不过大她一岁有余,天生喜动不喜静,拉着她跑遍了从云峰上上下下,坏事做尽,连闻松若有时候都忍不住亲自出手教训。

    所有去处里,两个人最喜欢后山的鸣玉铎。

    鸣玉铎是大铎,悬挂在后山搭起的横梁上,不算柄有丈许高。铎身和里面的悬舌都由鸣玉制成,起风时有琅然之声。

    这大铎据说是天机宗几十年前赠与青云宗的,因为铎身脆弱,又没有什么实际用途,被放在后山好好地供了起来,每日还有巡山弟子特意前去检视。

    岳赫和赵芜欣赏不了这华而不实、冰冰凉凉的大铎,但对附近的环境很满意,因为除了巡山弟子没有什么人经过,松林又茂密,正适合销赃或者躲懒。

    岳赫长大一点之后,渐渐持重起来,对这个地方的热情就消散了。

    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赵芜正狡黠地看着她。

    岳赫捏着枕头,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很像……尤其像刚下完雪的味道。”

    赵芜笑起来,一锤定音:“那就是喜欢了!”

    “今年的生辰礼,可别说我没花心思。”

    当日入夜,守山灵阵剧烈波动。

    天机宗的传信飞鸢来不及依次叩响宗门之间互相认可的灵线,携带着北地山川干燥的狂风,一头撞毁在青云宗的灵阵上。

    青云宗宗主接过执事修复的飞鸢,皱着眉看罢,当即传唤了两峰峰主,闻松若正在其中。两柄灵剑连夜起飞,划破从云峰周氤氲的雨雾,朝北一路飞去。

    岳赫翌日清晨起床,萧存意的留讯已经放置在门前。

    她看到那纸条,不知怎地心突然跳了两三下,等读完其中内容,才发现不过是师尊的又一次不告而别。这回连萧存意也跟着一起去了。

    她抬手把留讯收入自己的盒子中,里面零零散散已经收了十几张一样的纸条,上面内容也大同小异:速归,不可懈怠。

    闻松若不管对着外人是什么做派,对自家几个徒弟嘴上向来没什么把门,随口许诺不是一次两次。

    昨天还说这次岳赫生辰正好能留在山中。

    岳赫将盒子“砰”地一盖,转过身来,打算将昨天晚上没画完的符咒趁着早起画好。

    鹿与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醒了,站在门口,像个苍白的小影子,见岳赫望过来,就开口问道:“师尊走了吗?”

    大概小孩子,特别是经历过生离死别的小孩子,对离别总是有些预见能力的。

    岳赫见她面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一只手却不自觉地紧紧攥着门框,分明是有些惶恐,不由心中一软,走过去摸了摸她脑袋。

    鹿与年问:“师尊什么时候回来?”

    岳赫忖道,别看这小崽子心眼多如蜂窝,这几日也不见得对闻松若有多热切,到底是被师尊救回来的,心里还是很依赖长辈。

    她不由升起些同病相怜之感:“这可说不准,少了十天半个月,多了半年也是有的。师尊萍踪不定,就算了结了手头的事,也不一定非得回山复命。”

    但是你刚刚入门,说不定她这次事情一了就回来了呢。

    这话在岳赫嘴边转了一圈,到底没有说出口。

    鹿与年不是被哄哄就能展颜的懵懂幼童,再者万一没有实现,不是白白惹来一场伤心。

    她在她脑门上轻轻一弹:“先吃饭,吃完看你这几日是怎么个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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