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校门口来接学生的家长格外多，徐易年觉得可能跟李哲的事有关，虽然校方消息封的很及时，但事发时间毕竟是午休，还是有不少现场照流了出去。
这也就导致了今天的放学路上更加拥挤，没几分钟就再也看不见林溪的身影。
……其实仔细找找还是能看见的，但徐易年觉得这种行为太过痴汉，还有点变态，不是很符合他洒脱不羁的人设，也就没再特意去看，慢悠悠地顺着人流往外走。
走了没两步就被楼上的邻居阿姨拉住了胳膊：“小年？你自己回去吗？”
“对。”徐易年礼貌地说了声阿姨好。
“嗨，那就等一下，小森马上出来，你跟我们一块儿回去，我开了车呢！”邻居阿姨热情地说。
小森是邻居阿姨的儿子，今年高一，成绩一直都特好，典型的别人家孩子，没少被他妈拿来作为教育他的模板，导致徐易年一见到小森就条件反射出他老妈在他耳边喋喋不休的样子，所以虽然小森脾气挺好，他俩也很少打交道，这会儿更是不想碰见，因为邻居阿姨比他妈还能唠叨。
“……不用，也没几步路，我走回去就行，全当锻炼了。”徐易年试图拒绝。
“傻孩子！没几步路不是路啊？走回去不累啊？天儿还这么热，再说了，我是知道你们学校……”邻居阿姨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我知道你们学校出了事儿的，说明平时学校也没少让你们锻炼……听姨的，咱就不练了，回家就好好休息，养养精气神儿，啊。”
徐易年不知道自杀跟锻炼之间是怎么扯上的关系，但现在不是掰扯的时候，他犹豫着要不要趁着人多来一出金蝉脱壳，余光里小森已经目的明确地走了过来。
得，这下壳也脱不了了。
徐易年叹了口气。
“妈。”小森先对着邻居阿姨喊了一声，又看了眼他，喊了一声，“哥。”
“嗯。”徐易年无奈地点点头。
小森大概能猜到他为什么这个表情，于是笑着拖着他妈妈走在了前面，在他妈开口前说起了别的，绕过了徐易年避如蛇蝎的学习话题，算是一种无声的体谅。
徐易年在后面冲他竖了个感激的大拇指。
“哟！你们家孩子接出来啦！”旁边一个陌生的奶奶大着嗓门搭了句话。
“接出来了接出来了。”邻居阿姨看了看她，也笑着回了一句，“这么大年纪了还亲自来接孩子啊？”
“不放心啊。”奶奶笑着说。
这个时节热气儿还没散尽，周围人声又多，徐易年急着往外头挤，也没看清奶奶的脸，只扫到一串饱满莹润的珍珠项链。
还挺大颗。
回去的路上依旧有点堵，尤其是出了校门口那一段路，几乎堵死，到处都是喇叭声，就是没几辆车子动，偶尔闪出来条小缝，没等车子启动，就被两轮三轮丝滑的塞了进去。
“靠！不要命啊！”一个司机差点没来得及踩刹车，气得降下车窗半个身子都探出去对着那辆插缝儿的小三轮怒骂，“急着投胎吗你们……”
“妈，你下回别来接我了，有这时间我都能走回家了。”小森坐在副驾驶上轻轻叹气。
“这……谁知道堵成这样啊。”邻居阿姨也有点后悔，尤其徐易年还是她硬拉上来的，于是看着后视镜跟徐易年道歉，“不好意思啊小年，耽误你回家了……”
“没事儿，坐车确实比走路省劲儿，天儿又热。”徐易年笑着说，“而且也不是我开车。”
“你这孩子。”邻居阿姨也笑了出来，笑完看着依旧堵得水泄不通的马路又叹了口气，“要不是那些加塞儿的两轮三轮，估计咱们也出这段儿路了。”
“确实。”徐易年认同地点点头，目送一辆左塞右挤，多次在擦着人家车边缘徘徊的三轮杀出一条血路，势不可挡地冲出了路口。
“哎呦！胆儿真大啊，开那么快也不怕出事儿！”邻居阿姨说。
“估计等急了吧，他那三轮露天的，不像咱们还能开空调，肯定沉不住气。”小森说，“不过他车技还挺好，这么一通乱闯也没真蹭着谁。”
还是个身怀绝技的老太太，徐易年回忆着小三轮冲出去时一闪而过的珍珠项链，觉得应该就是在校门口跟他们搭话那位奶奶。
“还是得悠着点儿。”邻居阿姨有点不赞同，“这么开容易出事儿，你可别瞎学……”
话没说完，突然一声仿佛谁家车热爆炸了似的动静传过来，邻居阿姨顿时被吓得噤了声，反应过来后捂着心口连声说：“怎么了怎么了，不会真出什么事儿了吧。”
小森开了车窗探头往外面看了看，回来有点犹豫地说：“不知道，好像不是在这条路。”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显然是都想到了刚才那辆姿势飘逸的小三轮。
“这都什么事儿啊。”邻居阿姨轻声说了句。
过了一会儿，前面还是一副非常不畅通的状态，他们的车跟挤牙膏似的半天也没挪出去几米。
徐易年老妈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怎么这会儿还没到家。
“算了算了，你俩下车走回去吧，也不剩多少路了。”邻居阿姨似乎也是服气了，给他们把车锁打开，又说，“也不知道前面是怎么个情况，万一……真是那事儿我还得绕路，指不定到啥时候了，你俩路上别玩手机，走路看路，注意安全啊。”
“早该这样了。”小森解开安全带，利索地下了车，在外面等着徐易年。
徐易年有点犹豫，他们从这儿下车有条回家的小路，是居民楼的小胡同，车少，还能避开大马路，平时徐易年回家特爱从这儿走，但他今天不太想，他有点想……去疑似出事儿的地方看看。
虽然这么瞎猜有点不道德，但他有种预感，就是出事儿了，而且出事儿的就是那辆小三轮。
从李哲出事，林溪头上也开始出现倒计时起，他每次看人都会先下意识扫一眼人家头顶，其次才是正脸，都快形成条件反射了，昨天习意脸上蹦了老大一个青春痘他都没注意，反倒提醒他有撮儿头发睡炸毛了。
习意发现的时候还愤怒地指责了他半天，说他既然都能看到头发睡翘了都没舍得看一眼他脸上的痘，是故意想看他出丑，亏他还把他当成最好的兄弟。
也不怪习意这么恼羞成怒，他暗恋班花好长时间了，班花成绩好，喜欢学习，他为了追上人家的脚步每天都苦逼地在题海里沉浮，今天好不容易想到个借口跟人家讨论习题，竟然还是顶着这么不完美的一张脸，也是非常郁闷了。
徐易年把他俩带入成他和林溪想了想，觉得自己可能会更生气，于是非常诚恳地进行了一通赔礼道歉，又请他吃了顿晚饭才罢休。
所以尽管刚才他没看清那个奶奶长什么样，但很确定她头顶没那个东西。
也就更想去看一眼现场。
难道出事的是她接的学生？又或者没出人命？
最好是连出事也是假的。
徐易年边想边开门下了车。
“去那边看看吗？”小森主动说，“我看你挺紧张的，我也有点担心，不是那事儿最好。”
倒省了他再找借口跟人分头行动了，他还挺不擅长扯谎的，徐易年松了口气，冲他点头：“行。”
现场确实如他们猜测的那样，出事了，而且还是连环车祸，几辆车乱七八糟地横在路中间，救护车来了又走，一辆接一辆，交警站在附近维持秩序。
徐易年目光扫了一圈，没看到老年人，但看见了一辆架在防护栏上的小三轮，还有散了一地的珍珠，心下一沉。
“听说那老太太当场都不太行了，那血流得，哎呦。”旁边有人小声议论。
“可怜见的，幸好她孙子没事，不过我看那孩子吊着胳膊，是不是之前有伤啊……唉，老太太都一大把年纪了，你说家里人怎么放心她骑车出来，还是来学校这人多的地儿……”另一个人说。
“听说是那孩子父母没在家，孩子平时就跟着奶奶过……”
剩下的内容徐易年没再听，干涩地喊了小森一声：“走吧。”
“你没事吧？”小森有点担心地看着他。
“没，就是……挺唏嘘的，明明几分钟之前还在跟我们搭话……是她跟我们搭的话吧？”徐易年说。
“是。”小森点点头，走在他旁边，“我看到她的珍珠项链了，还看见她拉着一个吊着胳膊的学生一块儿骑上了三轮。”
徐易年看了他一眼。
“毕竟是个老奶奶，就多看了两眼。”小森本来想笑一下，没能笑出来。
“说不定没事呢，住几天院就回来了。”徐易年心乱如麻，想着老太太头上毕竟没有倒计时，应该还有转圜的余地，于是强迫自己松了口气，想了想，又安慰地拍拍小森的肩膀。
“是，她看着像个有福的。”小森点点头。
“你还懂这个呢？”徐易年惊讶地看着他。
“……哥，我就是求个心理安慰。”小森拧巴着脸说。
……行吧。
信息化时代网速飞快，放学时候出的事，吃完晚饭就出了报道。
徐易年划着手机，一边看一边给自己叉了块儿水果，还没放到嘴里，水果就跟叉子一块儿掉了下去。
老太太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