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的闻赵彻底的睡了过去,整个人被圈在怀里,安静又乖巧。郑含稍微用力将闻赵的身子往上抬了抬,闻赵顺势将脑袋塞到了郑含脖颈处,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呢喃着好香。
香?郑含思索,刚在在卫生间闻赵也这么说了,他还以为是闻赵闻到的是卫生间洗手液的味道,看来不是。
对,今天在饭局上师姐喷了香水,香气大概沾染在自己身上了。郑含垂眸,指尖刮了刮闻赵的鼻梁,引得闻赵耸了耸鼻子。看来要去问一问师姐是什么牌子的香水了。
出租车停在前面,郑含揽着闻赵上车,略小声的开口要求司机师傅开的缓慢平稳一些。麻木攀上郑含的肩膀,皮肤相贴的温热为这稍微不适的感受附带上了温情的色彩。他贪心的想要闻赵睡得熟一点,再靠过来一点。
“呼。”郑含自嘲的笑了笑,从未有过的悸动,像被轻柔拂过琴弦,荡漾出一圈圈心的涟漪。怎么有人单单凭借一个笑容就让他记了那么久呢。
在求学期间他也曾无措迷茫,面对过多痛苦压力时,是那爽朗开怀的笑容抚平了他,那双眼里闪亮的光像钻石一样历久弥新。“谢谢你,也感谢命运。”郑含将闻赵拥得更紧,他没来由的认定,此刻重逢,是最好的开始。
只不过,闻赵似乎有一些其他的经历,他或许要快一点。
“恩~”闻赵半睁着眼,努力的伸展着酸软的四肢。身上的被子虚虚的搭在他的身上,触感柔软轻盈。
不对!触感不对!他伸手摸了摸被子,猛地睁眼。
这是哪里,闻赵扯开被子,发现身上穿的还是昨晚的衣服,心上稍微轻松了一点。
他从床上起身,环视一圈,整个房间里规整整洁,显然不是自己的卧室。
门被轻叩,闻赵警惕的回头望过去。
郑含推门端着水说道:“刚才听到声响就过来了,早起喝杯蜂蜜水吧。”
什么情况,怎么在这里。
闻赵接过蜂蜜水,道了声谢,小口的啜饮起来,脑子里努力回想昨晚的事情。
床凹陷下一角,郑含坐在了闻赵旁边发问,“你还记不记得昨晚上的事了?”郑含瞥见闻赵嘴角的水渍,眼神猛地撤回。
不记得了,闻赵心里想。
不对!再次不对!闻赵掌心一阵发麻。不对,他昨天至少在物理距离上里郑含很近。
郑含有点香,手感也不错。。。
闻赵耳廓发红,他伸手捏了捏耳朵,略带心虚的开口:“郑哥啊,昨天晚上我喝多了,十分抱歉啊,非常感谢你收留我一晚!”他强调到。
没有得到回应,闻赵诧异的转头,发现郑含的目光似乎停留在自己脖子处,有些灼人。
他连忙低头,抬手理了理领子。迟疑了一下说道:“昨天我记得是不是遇到纪律了,就是一个男的,道貌岸然的,抱歉啊,你别和他计较。”
再抬头时,对上了郑含的眼睛。
只见对方缓缓开口,眼神深深的看着闻赵问:“你为什么要替他道歉。”紧接着对方抬手,微凉的指尖划过闻赵的脖颈处,探入深处,将衣领翻转整理。
闻赵整个脖子都麻了。无数细小的电流流窜至全身。他向后撤却又被郑魔术师施展了定身术,只剩下心脏扑通扑通的冲破了魔法的桎梏,跳的火热。
郑含整理好衣领,见闻赵脸颊连同脖颈红成了一片,忽地爽朗的一笑。稳了
闻赵被笑容晃得一愣,在怔愣中,他看见郑含缓缓开口说,“我喜欢男孩子。”
“哦。”闻赵彻底死机了=.=
“你的意思就是说,你把人家抱了闻了贴了碰了,是吧?”毛文文侧头夹着手机,手里不停的翻看文件,这份文件她下午就要看完,该死的领导屁事真多。
“什么啊”闻赵趴在桌子上,手指轻轻敲击着玻璃杯壁,发出叮咚的脆响。
他迟疑了一下,脑子里开始不自主循环播放昨晚的记忆,确实,是他先扑过去的。
“理论上是的。”不得不承认。
电话对面传来毛文文的笑声,他又听见毛文文说:“人家又喜欢男生,你又是男生,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啊。”
“你要对人家负责啊。”
“我怎么负责啊,别开玩笑了。”
“不过说真的,你就这么跑了不太好。”毛文文略微严肃了语气,“在我看来你就是借着酒劲耍流氓,不可取。”
“唔,那怎么办。”闻赵找到郑含的微信,郑含的微信头像很有特色,是卡通大树的形象,绿油油的。
他停留在聊天页面,不知道发点什么好。
“首先,我问你一个致命的问题啊,”毛文文煞有介事,“你,喜不喜欢男的啊。”
“我,”闻赵一下子语塞。
“真假!”毛文文声音忽近忽远了一下,突然变得巨大声。
“叫郑含是吧,帅不帅啊,人怎么样,你啥想法啊。”
闻赵被吓了一跳,手指不小心双击点到了郑含的头像。
屏幕上突然显示“我拍了拍郑含说抓到了”
我靠,闻赵猛地起身,“这玩意怎么撤回啊”
“啊?”手机那边,毛文文疑惑的啊了一声,“什么东西?”
“撤回啊这个拍一拍。”闻赵抓了抓头发,切换到浏览器,还没等搜索,手机屏幕上弹出了郑含的信息。
“是要来实习吗?”
啊对对对,这个理由可以。
果然,办公室里是没有感情的。
闻赵以实习生的身份进入机构实习,主要负责项目书初期的攥写。
这对于闻赵来说确定有些困难。
他也是这时才清楚,郑含所说的兼职是被机构外聘成为项目顾问,郑含心理学的相关背景很切合项目关注社区青少年心理的要求。
当郑含第七次将闻赵提交上的文档关闭,并说:“我们先从项目书大纲开始讨论”的时候,闻赵心里如一潭死水,任何其他的情感都灰飞烟灭,只余下对工作淡淡的恨意。他不明白那低沉有力的声音为什么能说出那么冰冷的语言。
“我们今天提前下班,出去一趟。”郑含合上笔记本电脑,看着办公桌前,面上无光眼神黯淡的闻赵,伸手拿过杯子,停顿了一会儿,浅抿了口水开口说。
透过办公室的窗户,郑含随时都可以看到靠近门口工位上闻赵。他清楚闻同学已经对着电脑屏幕抓耳挠腮了一个上午了,文档内容上还需改进,但是格式上已经接近正式项目书的标准了。
他或许可以小小的徇私一下,带闻赵出去透透气。
“哦。收到,1”闻赵点头,心想出去总比留在办公室里产出无用的文字强一些,还能透透气换换脑子。
“那走吧。”
原来写字楼下那辆白色的电车是郑含的,他每天早上来上班的时候都会从这辆车旁经过。
闻赵拉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上,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一股冷冽的气味,很好闻,令人安心。
“安全带。”郑含从另一边上车,指了指闻赵身侧,“系上。”
车门被砰的关上,闻赵侧头拉扯着灰色的带子,在独立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个人。
让他戴头盔他很熟练,但是系安全带,他并不在行。
一旁郑含倒也是不着急,修长的手指搭载方向盘上,有节奏的敲打着。
越敲闻赵越紧张,脑子里浮现出各种偶像剧情节,男主温柔的侧身,探手穿过女主身前,在与女主暧昧不明的对视中将安全带替女主系好。
时间被拉长,直到啪的一声,安全带的卡扣卡住才恢复正常的时间流速,闻赵浅浅的叹了口气,说不上来什么感受。
“好了,我们出发。”郑含温和的开口,一松一紧,节奏刚刚好。
郑含一路驱车,左拐右拐,将车开到了胡同巷子里。
“这里准备开一个公益艺术展,”郑含停好车,带领着闻赵往胡同深处走。
“这个展主要是展出一些手工制品和画作。”郑含推开胡同一侧的铁门,侧身让闻赵进去。
空间豁然开朗,不大的四合院中间种植了一棵大树,大树的树干上缠绕着绳子,绳子上用五彩的夹子夹着一幅幅画。
闻赵仔细看去,每一幅画的用色都很大胆,运用简单的线条图形,描绘人物景色。
这些画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几乎都在描绘家庭。
“这些画,都是孩子画的,”郑含随着闻赵的目光看过去,“这些孩子都是孤儿。”
“孩子们生活在福利院里,画笔成为了她们展示自己丰富内心的工具,来表达她们的情感。”
郑含抬手指了指画,“孩子们很有天赋。”
郑含站在闻赵身后,见闻赵一直没有反应,便继续开口。
“这个展览是机构联合基金会一起开办的,目前已经布置好了,预计下礼拜会正式对外开放。”郑含补充着,“机构为这些孩子免费开办绘画和手工课程,这也算是孩子们的成果展示。”
“你可以继续看着,”郑含从院角找到扫帚,“我顺带手把院子清理一下。”
闻赵眼前是一幅A4大小的画,高大的超人托举起一个小小的身躯,超人肩膀上的小人圆圆的脸上一笔划出来一个大大的微笑。
他知道自己永远也释怀不了了,因为自己也是孤儿。
他缓慢的开口询问道:“郑含,你带我来这里是为什么?”
此刻,无形的海浪淹没过他的头顶,窒息。
他是知道了什么吗,是纪律和他说过什么了吗,是企图通过这种方式让我放下过去吗,郑含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怎么这么自以为是。
“我是看你写项目书写得烦了,就想着带你出来透透气。”郑含将垃圾丢到门口的垃圾桶里,抬眼看向闻赵,刚想说这里是他布置的,主要想问问闻赵喜不喜欢,却发现闻赵眼睛通红,呼吸急促,攥住衣角的手在不停的颤抖。
“闻赵!闻赵!”闻赵听见耳边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茫然地抬头。
闻赵有点看不清周围的一切,眼睛逐渐的无法聚焦,周围到处都模糊一片,耳边的嘈杂不断加剧混合着呼吸声与心跳声。好吵。
突然闻赵感觉到自己的后脑被手掌轻拍,带有力量与温度。
郑含轻声的对他说让他吸气4秒,然后屏气4秒。然后吐气4秒,均匀呼吸。
他这才发现自己不自觉地摒住了呼吸,随着新鲜空气的涌入,一呼一吸间,呼吸节奏逐渐平稳,闻赵的大脑逐渐清明。
“你这是怎么了?”闻赵对上郑含的眼睛,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想回去了。”他只能说。
坐在副驾驶上,闻赵才彻底放松了身体,他无力的闭上了眼睛,侧头靠着椅背入睡。
郑含放缓了车速。
直到车子开到办公楼底下,闻赵还是没有醒来,他睡得极不安稳,眉头紧皱,身体时不时抽搐的抖动一下,显然没有在做美梦。
郑含停好车子,转头看着只露出一半脸的闻赵,深吸一口气,猛地呼出,他伸手隔空描绘着闻赵的眉眼,指尖最终停留在了闻赵的嘴唇上。
他似乎不爱笑,似乎和自己见过的那个灿烂的男孩不一样,或许现在的闻赵才是最真实的闻赵。
闻赵在小院里明显是有些应激,郑含虽然博士期间转换方向不再专攻一线心理咨询,但是他也能看出来闻赵心理状态不太稳定,可能有一定程度的焦虑情绪。
郑含掏出手机拨通了师姐的电话,等待了一阵那边才接通。
“白师姐,不好意思打扰你,”郑含细心的降下来一点车窗让空气得以流通随后开门下车。
车门关闭,闻赵缓慢的睁开了双眼,透过车窗他看见郑含靠在车门上,修长的左手上夹了一根男士香烟。
原来,郑含也会抽烟。
闻赵听见郑含说他这里有一个小孩可能存在心理问题,问师姐最近还有没有时间接咨询。
他听见郑含说:“预约的来访者姓闻。”
他听见郑含点头承认:“对,是之前和师姐说过,喜欢的那个男孩。”
闻赵浑身一震,抬眼透过车窗看着郑含高大的背影。
心上被敲了一下,还没等反应,他又听见郑含带着沙哑的开口:“我”,良久的沉默后,“不会表白吧,他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师姐你也知道,我不从事一线心理咨询是因为我可能消化不了别人的痛苦,”
郑含点到为止,他将最后一口烟悉数过到肺里,听到手机对面白师姐说她很理解。
闻赵知道郑含结束了通话,他紧闭上双眼却迟迟没有等来郑含开车门进来。
眼眶里的泪顺着眼角缓慢滑落,闻赵抬头紧咬着嘴唇,可是眼泪还是顺着脖颈流下,隐没在衣领之中,留下湿漉漉的一道痕迹。
他就这样被抛弃了吗。